黃藥師冷哼一聲, “你還有臉喊我師父!”
梅超風連連磕頭道:“弟子罪該萬死!”
黃藥師撫著手中的玉蕭,眉眼一挑,“喔?你倒是說說你哪裡該死了?”
“弟子……弟子不該逃避師父的責罰。”
“還有呢?”
“還有……”冷汗從梅超風的額角冒出來, “還有……弟子不該來打擾若初姑娘。”纔剛說完, 左肩已受了一掌, 一口鮮血從她嘴裡噴出來。
黃藥師罵道:“混帳!你可知爲師爲何對你下附骨針?”
“弟子愚鈍, 請師父明示。”
“你跟玄風仗著藝高人膽大, 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爲師都可以不管。但你可知爲何你在江湖混了這麼久,到頭來卻只換得一個臭名?那是因爲在你心中, 沒有是非黑白之分,凡事從自身的利益出發, 不管善惡, 肆意妄爲, 以至人人唾棄。在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時候,你心裡可有一絲不忍?一個人若沒有了最基本的人性, 武藝再高,也是連豬狗都不如!你做了那麼多天理不容的事就想一死了之,世界上還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梅超風只能猛嗑頭,“弟子知錯!請師父再給弟子一次機會。”
黃藥師負手而立,眼睛卻盯著牀上垂目聽著他們談話的安若初, 語速轉慢:“當年你傷她的時候, 可有想到你也有今日?即使她原諒你, 爲師也不能原諒……”
安若初擡頭, 即使眼前依然一片模糊, 她也感受得到他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種被人深深注視的感覺,讓她覺得周圍的人都淡化成背景, 世界上彷彿只剩他們兩個存在。
他最後的那句話,是在講給她聽嗎?在他心中,也曾爲當年的事情而懊惱悔恨嗎?
她把目光轉向跪在地上的梅超風,想起這女子將來的命運。她雖然壞事做盡,但對黃藥師,卻是一片忠心,死也是爲他而死。但如今看來,劇情好像有點走偏了,黃藥師似乎真的有意用附骨針來折磨她。若因爲她的出現,而改變了梅超風和黃藥師的命運,她可承受不起。
本來就只想平平穩穩地過完餘生,不去跟劇中人瞎攪和,然而上天似乎不放過她,讓她一再地處於風暴圈中,無法置身事外。安若初嘆了一口氣,畢竟這事也是因她而起,還是早點讓劇情導回正途吧。
清了清嗓子,安若初開口道:“那個……”
梅超風和黃藥師同時把頭轉向她。
她硬著頭皮繼續道:“我有一個提議,不知道你們意下如何?”
黃藥師看了她一會兒,手指無意識地撫著玉蕭,慢慢地開口道:“你說。”
“你這麼做無非是要梅超風知道自己所犯的錯,與其用附骨針折磨她,還不如讓她將功折罪,用實際行動來證明。”見黃藥師沒什麼反應,她繼續說下去:“既然她偷了《九陰真經》,就讓她去找回來,她練了上頭的功夫,就自個兒廢了它,還有受她連累的師兄弟,也由她負責一一去賠罪,把他們重新找回來……”感受到黃藥師投射過來的灼熱視線,她撇開眼睛,訥訥地問道:“你覺得如何?”
聽到安若初替她求情,梅超風感激不已,礙於黃藥師在前,心裡雖狂喜卻不敢造次,只能低眉靜待黃藥師的反應。
過了半晌,黃藥師道:“附骨針上的藥性,一年之後方纔發作。這一年之中,這三件你若辦成了,就到桃花島來見我,自有法子給你拔針。”
梅超風大喜,忙道:“弟子赴湯蹈火,也要給恩師辦到。”
安若初也鬆了一口氣,他要不答應,她也奈何不了他。
梅超風走了以後,黃藥師走進來,掃了一眼像只八爪魚纏在安若初身上的綾兒,淡聲說了一句:“病人需要靜養。”
綾兒心虛地收回自己的爪子,呵呵笑道:“不好意思,一時忘記了,再次會注意、會注意,嘿嘿。”說完朝安若初擠眉弄眼,還說你不認識他?
安若初朝她聳了聳肩。
下次肯定要你老實招來!綾兒咬牙。
沒什麼好說的。安若初搖搖頭。
打了一會兒啞謎,綾兒跳下牀,朝她道別道:“初姐,你要乖乖養病,我會買好你最喜歡的鹽酥雞等你回來吃。”
“嗯。”安若初微笑地點點頭。
綾兒走了以後,又只剩下她跟黃藥師兩個人。
爲什麼總是會陷入這種尷尬的境地呢?
他不主動開口,她當然也不會找話題。
於是兩個人一同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蓉兒走了,這是她留給你的。”
一封信遞到她面前,她愣了一會兒,才從他手中接過來。
手裡握著那薄薄的信封,她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注意力放在窗外盛開的海棠花上,於是慢慢地拆開信封,拿出信讀了起來。
內容不多,除了一些要她堅強勇敢地對抗病魔的話,接下來講的都是關於黃藥師的。
“……初姐,爹爹他知道他做錯了,你就原諒他吧。我還沒見過爹爹這麼在乎一個人過,你對他來講,一定很重要。自從娘死後,爹爹一直很孤單,我很希望有個人可以陪伴他,讓他開心。初姐,我真的很喜歡你,我真心希望我們可以成爲一家人……”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安若初簡直無言以對。
她有點懷疑這封信其實是郭靖代筆的。
收起了信,看見黃藥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收回看著窗外的視線,定定地低眸看著她,而且看那樣子,已經看了許久。她移開視線,假裝沒看到。
“蓉兒在信裡都說了些什麼?”
爲什麼我要告訴你?她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麼不想跟我說話?”
對啦,還不快滾。
“這樣啊……”
突然沒了聲音。
安若初疑惑地擡頭,嘴脣擦過什麼東西,定睛一看,才發現他龐大的身軀居高臨下地整個籠罩著她,俊美的臉近在咫尺,狹長的眼瞇著,有種危險的感覺。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嘴脣擦過的是他的……她雙手撐在牀上,急欲退開,黃藥師伸出左手,扣住她的後腰,讓她不能動彈。
“放開!”她瞪他。
他輕笑道:“終於跟肯跟我說話了?”
她咬牙道:“你到底想幹嘛?”
“爲什麼要讓她去做那三件事?”
她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梅超風。“我隨口講的。”
“是嗎……”那三件事,他本來就有意讓梅超風去做,只是那時得知她的死訊,一時氣極才臨時改變主意。關於這件事,他並不曾說出口,她到底是如何得知他心意的?這是否就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呢?他爲這個結論而心情愉悅,漫不經心地問道:“爲什麼原諒她?”
她將頭別向一邊,淡聲道:“本來就不是她的錯。”
“所以說,你想殺的人,只有我一個?”
“不。”她搖頭。
“嗯?”他挑眉。
如果當初他並沒有真的將附骨針拍入她骨髓的話,她有什麼理由怪他?事到如今,好像連一個怨恨的對象都找不到了呢。她定定地望著他的衣襟,輕聲道:“你也沒有錯,錯的是我。你就當作我什麼都沒講過吧。”就當被狗咬了一口,總不能反咬回去吧?這幾天她想過了,就算黃藥師告訴她他的命門在哪裡,她也未必有能力殺了他。而且殺了他以後,她之前四年所受的苦也不會因此而減輕一點點,何苦爲難自己?
黃藥師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
連恨他都不恨了嗎?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跟他形同陌路了?
黃藥師臉色陰鬱無比,扣住她腰部的手慢慢收緊,像要把她的腰掐斷似的。
她吃痛地叫了一聲,他非但沒有鬆開力道,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只見他面無表情地說道:“明日我帶你回桃花島。”
“什麼?”她瞪大眼,無法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桃花島上有很多珍貴藥材,對你的身體有幫助。”
“我不去!”開什麼玩笑,去一次就丟了半條命,她哪裡還敢去!
他瞇眼,“由不得你。”
“你說我要三個月才能下牀的!”她用他說過的話來堵他。
“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他平靜地說道:“就這麼決定了。”
安若初氣得渾身發抖,“你憑什麼替我決定?”
他垂下眼眸,半晌後,他不帶感情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憑你這副身體是借用我妻子的。”
她愣在當場,反駁不得。
他放開她,直起身,背過身,走出房間。
你可以恨我,但絕對不可以把我當陌生人對待。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