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的嬰兒啼哭之聲突然剎住,曠野裡出現了一種難得的平靜。
祖父喬耕料到此事蹊蹺,站在古柏樹邊,仔細辨聽着四周。
一會兒,便有個長髮白衣看不清臉的鬼影緩緩走來,肩上扛着一根透明的竹節鞭,步履輕鬆,腳踩枝葉,毫無聲息。
“你就是田之行?”喬耕冷冷地問道。
“那你就是前輩雍門司馬——喬耕?失敬失敬!”
雙狸相攜跟隨在他身後,樣子滑稽而可笑,剛纔模仿嬰兒啼哭,卻真是惟妙惟肖。
白毛狸挺着胸脯說道:“這老東西還真沉得住氣,咱倆那麼啼哭,也沒引走他!嘻嘻……”
紅毛狸則說:“看來,今天真得把他們一窩端了……”
眉月兒站在門前,手握銷魂簪,拭目以待。
田之行甩了一下長長的頭髮:“喬老前輩,你我同爲陰世遺鬼,爲什麼偏偏和自己的同類過不去?再說,您老的孫子喬閈,卻是我的上司,曾叮囑過我,不要傷害您和眉月兒。我看,您就交出楚江童,我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喬耕大義凜然,揮舞一下鐵戟:“田之行,回去告訴我那個不孝不義的孫兒喬閈,不要再爲妖蛛鄭袖賣命,這陽間並未對陰世做過什麼,陰世覆滅,也確實是壽數已盡,爲什麼偏偏與陽間過不去?況且,我們借陽間之地生存,應該與其和睦共處!”
田之行冷笑一聲:“喬耕,虧你還是個陰世來的鬼族,賣主求榮,忘恩負義!不僅不思悔改,反而妄言不遜,哼哼!看來我們今日也只有兵戎相見了!”
眉月兒不禁斥道:“田之行!休要這樣跟我爺爺說話,你三番五次地擾害鄉民,捏造禍端,楚江童不僅沒有殺掉你,反而還一次次念及舊情,到底誰纔是不思悔改,妄言不遜?你們若再繼續造亂生事,恐怕,到頭來只會咎由自取,自取滅亡!”
田之行勃然大怒,黑暗的臉孔處,噴出一團團惡氣,吹得頭髮不停浮動。
“紅狸白狸給我聽好,格殺勿論,片甲不留!”
紅狸哇哇一聲:“娘娘的,殺呀!”
白狸哇地竄起來,直奔草房。
祖父喬耕運氣揮動鐵戟,直取田之行。
楚江童在炕上平平而躺,臉色由暗紅變爲淡紅,再變爲白,又慢慢變爲紫紅,直到恢復原來的膚色。額上冒出一層層的汗珠,發間卻如同蒸汽一般,嫋嫋升騰,渾身已經被汗水溼透,一股烤人的熱量散發出來。
老婆婆一伸手,倒吸一口寒氣:“噝——怎麼跟爐火一樣燙?”
眉月兒正望着祖父與他們的交戰,扭頭看了眼楚江童,又聽到老婆婆的話,便覺得,楚江童身體裡的熱量正在外泄,應屬正常。
這時,白狸向自己衝來,但被銷魂簪給擋了回去,於是白狸便又和紅狸一起合作了。眉月兒不禁想到:難道,這雙狸不能分開而戰?啊!原來這樣!待祖父靠近時,就告訴他!
祖父又被雙狸的“飛輪旋轉“圍在覈心,根本無法脫身。這一招,肯定是雙狸的絕招。田之行跳出圈外,以觀後效。
祖父喬耕沉穩以待,單單等着尋找破綻。
眉月兒看得真切,第一次這樣旁觀雙狸的飛輪旋轉,的確,它們的這一招非同凡響,雙狸咬着尾巴一般,飛跑出一個忽大忽小的“圓”。
這樣,既擾亂被困者的視線,又在考驗其耐力,如果出招想斬斷它們,必定上當——因爲雙狸在頃刻間,旋轉出若干只狸貓,砍到那裡都像砍到一個鐵墩子上,而且在你出手的瞬間,雙狸便會反攻取勝。
“爺爺,不要截斷它們!”眉月兒幾乎在喊的同時,祖父的鐵戟已經來了一招“力劈華山”。
當——震得祖父一個趔趄,原來用力越大傷的自己越重。
眉月兒一驚,吩咐老婆婆,關上門,別出屋子。
自己則忽地向爺爺躍去。
爺爺渾身遭此一震,大傷其力,他的動作慢了下來,見眉月兒跳過來:“月兒,小心些,你還是快些回屋,護着楚江童,再說你的傷還沒好!”
眉月兒說:“爺爺,不礙事,這雙狸,旋轉飛奔之時,萬萬不可去斬斷,這是它們的圈套,月兒覺得應該分開它們,單個的狸貓,功力可能弱些。”
“噢,可它們出則成雙,根本沒法分開。”
“爺爺,待我想法把它們分開!”
眉月兒突然虛晃一招,向山林裡跑去,邊跑邊喊:“臭紅狸,臭紅狸,不害羞不害臊,追着白狸學娃叫,有本事你追我呀,來呀,來呀……”
紅狸愣了一下,沒生氣,在一旁的白狸卻火了,紅着眼珠子,哇哇叫着去追眉月兒了。
田之行大驚失色,憤怒地罵叫起來:“混蛋,不準去追,快給我滾回來!”
可是吃了“醋”的白狸哪裡肯罷休?它要追上眉月兒,撕爛她。
眉月兒邊跑邊嘻嘻哈哈的,故意惹怒它,這樣反而更能消耗它的體力。
白狸氣性很大,不停地哇哇狂叫,鋒利的爪子,鐵鉤一般,隨意抓到哪裡,都是一個窟窿,眉月兒在山林裡靈活自如,神出鬼沒,白狸不僅追不上她,有時連找都找不到她。
眉月兒躲到一棵樹上,望着在樹叢裡傻乎乎亂碰亂跳的白狸,捂着嘴,笑得直岔氣。
白狸實在找不到眉月兒了,就氣呼呼地哇哇罵起來:“眉月兒!你個死妮子,若是找到你,非把你撕碎不成!今天暫且饒過你,俺走了。”躲到一塊岩石後,想騙眉月兒出來。
眉月兒衝遠處嗖地丟一顆松球。
隨後,一道白光刷地撲過去——白狸撲空了,氣乎乎地,一陣亂竄亂跳,抓起一塊石頭,咔嚓咔嚓嚼起來,石屑紛紛落地。
“這傢伙,牙齒鋒利無比,連石塊都能嚼碎!”眉月兒俯視着白狸,托腮沉思:不知用什麼方法可以降服它?其實,這雙狸也並非天生的惡獸,只是被惡鬼利用而已!
過了一會兒,白狸便灰心喪氣地離開林子。
眉月兒生怕有詐,便丟了幾塊石子,試探一下。林子裡唯有平常的鳥叫,白狸果真走了。她這才離開林子,悄悄地向草房走去。
草房前靜悄悄的,有點不對勁兒,剛纔明明還聽見祖父與惡鬼田之行的兵器相碰聲,這會兒,怎麼這麼靜?難道,紅狸單獨無法施展功力,被祖父打敗了?
眉月兒慢慢走向自己的草房。
奇怪,房前空空寂寂,連個鬼影兒也沒有,微風悄悄,地上的一片片落葉輕輕拂動。
眉月兒疑惑地四處望望,徑直躍去古柏樹邊,悄悄地問道:“古柏公公,怎麼回事?他們都去了哪裡?”
古柏公公異常滑稽而無奈地說:“還不快跑!”
突然,紅、白二狸嗖地從草叢裡竄出來,緊接着從四面八方,齊聚而來幾十只顏色各異的狸貓……
啊?狸貓羣?
楚江童和祖父、老婆婆呢?
田之行蹭地一下,落於她面前。
草房門緊閉,只聽見祖父在屋裡喊:“月兒,快進來!”
“哈哈……”田之行手裡扯着一個黃色的小令旗,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字,“眉月兒,還不速速投降,你哥哥喬閈只要在這令旗上寫一個字,就會爲我送來一隻狸貓,你看這百十隻野狸,別說是一夜之間掰幾百畝地的苞米,揭百十間的屋瓦,就是把袖子山鎮所有的莊稼都毀掉,也綽綽有餘。”
噢?原來古城村裡的莊稼、屋瓦,果真是這一羣狸貓所爲!可惡的田之行!
剛纔,眉月兒引白狸去了山林裡,果然,紅狸失去了幫手,變得暴躁而不安,進攻也混亂無序,田之行一時手足無措,本想進山林追白狸兼攻擊眉月兒。被喬耕看出其心思,橫戟掃來,田之行招架後退,再也擺脫不得。
紅狸在喬耕的戟風中,嚇得連連後退,一不留神,後爪被鐵戟掃了一下,雖無大礙,卻讓它心驚肉跳,陣法大亂。
原本雌雄合一,如此失去夥伴,它卻只想逃跑。
正在這時,田之行從懷裡拔出黃綢令旗,對着令旗大喊一聲:“羣狸出現!”
霎時,便聽見山林裡傳來一片混亂的娃聲,如風一般,雜草窸窸窣窣,亂石翻滾。
喬耕停戟細聽,料到不好,便急急閃身躍進了草房,擔心楚江童遭到偷襲,保護好他和老婆婆。
果然,從四面八方,涌來一隻只兇殘靈活的野狸,顏色各異,有灰色的、黃色的,黑色的,卻就是沒有紅色和白色的,看來這兩隻雌雄狸貓,非同一般。這羣狸貓身形也略比它倆小些,但攻擊力,卻是差不多。
它們所到之處,抓木而折,咬石而碎。
老婆婆躲在窗邊,看得異常真切,不禁驚慌起來:“眉月兒去了哪裡?這可怎麼辦?”
喬耕沉穩冷靜:“別怕!我們暫且守住這房子,只要不讓它們進來,傷不到小童,我們再想辦法!”抓起一根木棍頂上門,隨後緊握大戟,又將腰裡的九節鞭抽出來,纏繞到手臂上。
就在這短暫的僵持中,眉月兒突然一揚手,銷魂簪嗖地如長矛一般,猛地扎向田之行的前胸,使其趔趄地倒退了幾步。
說時遲那是快,眉月兒迅疾飛進草房。
那隻去追眉月兒的白狸突然飛跳出來,衆狸貓們彷彿認識它,紛紛爲它和紅狸讓開一片空地,它們挺身站直,如一個個小孩一般,盯着草房。
這時,一隻野豬般大的兇獸突然衝過來,也許這隻兇獸是想吃掉衆狸貓,不料,僅僅有兩三隻狸貓將其圍住,一刻工夫,待幾隻野狸離開兇獸身體時,卻只剩下一堆血淋淋的白骨。
田之行突然一搖令旗,衆狸貓便頃刻間躲入樹叢。
直到眉月兒躲入草房,祖父才長吁一口氣:“這狸羣不好對付,只有先暫時躲在這裡,另想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