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又是奇了!“秦雪涵心道自打來此南疆後,自己總有奇遇,倒也有趣,他眨巴眨巴眼睛,仰頭望了望遠天月亮投下的一道銀光,這銀光如此些微,這讓人想叫罵這昏月是多麼的吝嗇,只肯將一絲絲的明亮,施捨在這又窄又悶的井裡。
不過這一絲絲的光,卻點亮了秦雪涵心中一盞明燈,想來這兩個大男人也是有趣,站在井中,對着坍圮的坑道,沉思半響,此時只聽秦雪涵一動念,對七妙說道:
“七妙兄,這安樂侯府今夜瀰漫着一股詭譎氣氛,不知你是否感受到了?”
“確實…….”七妙點點頭“彷彿經年的惡鬼破棺而出一般,散發着陣陣腥臭惡氣…….”
他心中隱約有些擔心,不知這惡鬼陰詭之氣,和那借屍還魂的王啓勝有沒有關係。
“剛纔在侯府之外,我倆皆能感覺到天地間殘存着混亂的真氣,彷彿有幾方人馬在此惡戰過一番…….”只聽秦雪涵又接着說道“這府中又是鬼氣充糜,可知今夜的安樂侯府並不太平,你我要從正面進入侯府水牢的話,少不了要提着十二分的小心,說不得便有一場惡戰…….”
少不了及說不得這句話出口,七妙頓時心領神會,點點頭道:“若能從此坑道中進去,由水牢內部出來,倒是出其不意。”
他想了想,此次前來,旨在救人,不爲戰鬥,雖然若碰到那惡首天沐,有機會將其殺死乃是最好,但沈丹陽與衆師兄弟的平安更是重要,從此坑道中潛進去,再把人分批帶出,神不知、鬼不覺,如此卻是甚好。
“只是不知此坑道中又會不會存在什麼危險,到時候進不進退不退,若再又什麼陷阱,這僅能並排爬過兩人,蹲起來都要費勁的坑道中可是無法周旋嘍。”秦雪涵抱着即墨劍,說出內心苦惱。
“哎?”七妙展顏一笑,調侃道“我一直以爲秦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怎的在此小小坑道前畏首畏尾,不管前方有什麼樣的敵人,此坑道地形的限制,對他也是一樣,還是說……”他眼眸一轉,笑道“秦兄莫不是怕了這黑暗幽閉的所在?”
“哈哈哈哈!”秦雪涵知他出言相擊,當下大笑不答,忽然一展身勢,瞬時間,化作一道黑色流光,宛若墨氣吞吐,二話不說,就是衝入坑道之中。
七妙輕笑一聲,也是一擺袖子,化作一匹白練,其上流光閃動,也是探入到坑道中去了,當下兩道光一前一後,風雷電馳一般前進,倒比昔日裡那兩具骷髏生前用匍匐前進的方式,邊爬邊挖過來要來的快多了。
這兩人走後不久,昏月之上,忽然烏雲流動,一抹薄雲浮在月上,竟靈其瞬間失了神,此刻的枯井中,便是一絲些微的亮光也看不見了,一陣陰冷的風無聲向其,撫過井壁,穿過坍圮的牆磚縫隙,發出一陣神秘的嘯聲。
原本匍匐在地上的那兩具骷髏,左邊那個,骨節咯吱咯吱響動,頭忽然轉向了右邊,一副骷髏的嘴臉上,齒骨忽然不斷咬合起來,傳出一陣咯噔格調的磨牙聲,這具骷髏,似乎在笑…….
另一具骷髏忽然一把轉過了頭,諾大的腦袋透着兩道綠光,直蹬蹬的看了他的同伴一眼,兩道混沌的光忽然升起,從兩具骷髏的腳下席捲全身。
混沌光中,忽現經脈,其中鮮血流動,宛若透明,繼而附骨生肉,皮毛依存,更有一襲黑色道袍裹在了左邊原本是骷髏的左邊那人身上,光茫捲過,他吐出一口積存不知許久的胸中濁氣,回過身來時,乃是一個留着八字鬍,禿頭無發的道士。
另一人卻是全身裹着大紅衣衫,整張臉都現在披帽之中,只透着淡淡綠色,幽厲的兇光,這人也是吐出一口氣,說話時,聲音彷彿兩塊銳利的石頭蹭在一起相互摩擦般尖銳,其聲空遠,更似跨越了百年。
“踟躕子,老朋友,你醒了…….”這人躲在紅衣斗篷於兇光中,彷彿是從胸中發出的這道問候。
“胤天童……老朋友,你也醒了……”那大光頭倒是踟躕子一張臉有些臃腫,粘着八字鬍,分外滑稽,只見他一摸腦門,嘆一口氣,打趣道“唉,連衣服都變出來了,可惜腦門還是一根毛也沒長……哎呦,這可夠擠人的…….”
此時兩人皆化爲血肉之軀,又穿了衣服,再並排趴在這坑道中時,不由顯得有些擁擠,可見當年兩人一路爬來,是廢了多大的心力將坑道一路挖出,可惜兩人在此面磚牆下力竭身死,如今卻是將這坑道便宜給了七妙與秦雪涵。
被喚作胤天童的那紅袍人沒有理這踟躕子,兩眼探出,看着身前倒塌的牆,露出的黑暗,不想這許多年的等待,終於令這方流水枯竭,磚石坍塌,一線生機就在眼前,也不知他是否在唏噓些什麼。
“老朋友,怎麼,你還要等什麼?”踟躕子見他神馳思索,不由納悶,他伸出一隻手,拽着井壁塌方處的邊緣,就要爬出去。
外面是深邃的夜,內裡是折磨兩人經年的深坑,踟躕子喃喃道:“老子出去後要先尋個酒館,無論好壞貴賤,就是拿兌了水的貓尿,也得給我灌上兩壇……”
他雙手一扒井壁邊緣,借力就要撐起自己的身子,旁邊忽然一道紅光探出,裹住了這踟躕子的身子,只聽那胤天童忽然低聲說道:“踟躕子,我們還不能走?”
“不走?”踟躕子聞言一愣“不走,不走還要爬在這裡聽風麼?”
“不!我們要回去。”胤天童一字一句的說道。
“回去!”踟躕子吃了一驚,下意識間猛一擡頭,正撞在坑道頂上,他痛叫一聲,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一邊喊疼,一邊埋怨道:“我說胤天童,你是不是瘋了?我們千辛萬苦總裡面出來,機緣巧合恢復了功力,不出去,還要再回那勞什子的鬼地方不成?”
胤天童忽然移過頭,兩眼迸射出兩道幽光,他輕微卻有力的點點頭,仍是隻說出那兩個字道:“回去!”
“爲什麼!”踟躕子驚訝的叫起來了,對他而言,來時的那個地方彷彿是恐怖的地獄,禁錮並消磨了他大半生命,如今可以逃離,乃是萬幸,又是發了什麼瘋,纔想要在近前出口,與自由觸手可及的地方掉頭回轉。
“踟躕子,你忘了麼…….”胤天童的聲音幽幽響起,聲聲句句,竟彷彿敲擊在踟躕子的腦海裡,靈魂中,他透着幽光的眼直視着對方,透出一句的一句聲響,卻彷彿遲了百年那麼遠,只聽他出聲道“逍遙令…….”
“這……”踟躕子瞬間不說話了,他腦中熱血一陣上涌,若頭上仍有毛髮,估計也要汗毛倒豎了,其人忽然惡狠狠的瞪起眼睛,怒視胤天童半響,忽然一聲嘆叫,這黑衣道者將大手向井壁四周狠狠一拍。
轟的一聲,枯井搖晃,塵土撲簌簌的掉落,坍塌之處,更是碎磚裂石,只聽這踟躕子心不甘情不願的腳上一句:“回去!”
……..
夜色深沉,侯府的院落裡,悄悄寂寂,周涵止一路小心,手中攥着天子扇,踩着月光背後的陰影,循着房脊屋檐,一路直到安樂侯府深處。
這本應是一處佔地不大的小院子,此刻卻多了些戾氣,一股特異的鬼氛在空中瀰漫,周涵止提了十二分的小心,黃庭真氣外放幾丈遠,深怕有什麼突發的情況而得不到周全的準備,進入遠門,在他眼前,石板路的盡頭乃是由嶙峋怪石堆砌而成的一座假山,約莫十幾丈高,連綿一片,肉眼不可盡視,而假山形狀,又似是被融穿的冰水,附近種着幾顆大榕樹,這盛夏的夜裡,葉子青綠,被銀月光茫篩過,倒顯得有些蔥蔥郁郁。
但周涵止既然曾經探查過此地,自是不會被眼前假象矇蔽,他心知走進假山正中,推開兩邊鐵門後,踏足一段石梯路,走過幽暗溼滑的一段距離,再往下,便是關着十數個逍遙宗弟子的安樂侯水牢。
當日裡他是尾隨着天沐,使用黃庭要術,斂去自身氣息,才得以查知和進入此地,當時待天沐走後,周涵止不知爲了什麼原因,正要要施法,然而黃庭真氣外放一瞬,竟被身後一柄墨劍探出身影,攔在前面。
那人自然便是秦雪涵,他埋伏在此也是好久,不知用了何種崑崙秘術,居然也躲過了天沐的查探,後者自詡法力高強,要是知道了有兩人當夜裡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卻不被發現,一定非得嘔死。
周涵止一邊想着,一邊推開假山正中兩道生了鏽的鐵門,此時的侯府內,已是門戶洞開,再無一人把手,故而周涵止一路順利,聽着一路的滴水聲,走下陰溼的臺階,正來到這什麼的安樂侯府水牢之中。
此際水牢之內也是一般黑暗,周涵止既然修仙,自然能夠在黑暗中視物,然而他雙目向四周探望一瞬,忽然失聲驚叫:“不對,這不是我來時的那間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