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霞師妹,還不行禮拜見師兄?”季雲舒笑得極爲燦爛,看着阮霞說道。
祁門等級森嚴,師弟師妹見到師兄師姐必須見禮,這也是爲什麼顧文易死所有人會下跪痛哭,現在要輪流守夜哀悼的原因。
阮霞不甘心地咬咬牙,瞪着季雲舒,但是那個男人手中的金令又是鐵一般的事實,見到衆人都跪了下去,也只得屈膝跪下。
季雲舒淺笑,一撩裙襬也打算下跪,被付景淵伸手接住。
付景淵鳳目微閃,看着季雲舒露出一抹風花雪月的笑容,片刻消散,眨了眨眼,轉而掃了衆人一眼:“大家起吧。”
忽然覺得這種被萬人下跪敬仰的感覺也不錯。
衆人都站起身,打量着付景淵,原來這便是師傅的關門弟子,如此玉樹臨風、風華絕代,比他們想象中風姿更甚幾分,只是不知道,是哪國哪家的公子?
季雲舒早就被這人一次一個驚雷給炸習慣了,現在見到這人又拋出這麼個身份,剛纔也不過是驚訝了片刻便回過了神。
“阮霞有眼無珠,得罪了師兄,望師兄海涵。”阮霞看着付景淵的面容,忽然覺得那雙幽深的鳳目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將她的心神都吸了進去,恍惚間心跳快了幾拍,說出的話又柔了幾分。
被師傅收爲關門弟子,身份必然低不了,再加上着面容氣度,當真是良人!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付景淵似乎對阮霞那句“有眼無珠”很是認同,說出這麼一句。
阮霞臉色瞬間變得很是難看。
緊接着付景淵鳳目一掃:“這裡是易公子的院子,都收起你們那點有的沒的心思!”
說出的話極爲凌厲,如數九寒天的冷風吹過衆人心頭,衆人醞釀起來的旖旎感覺片刻無影無蹤。
季雲舒側頭看着身邊這人,青衣鍍霜,面色良寒,倒是很有氣勢……果真是師兄啊……
師兄……
季雲舒心下又涌出一股蒼涼的感覺。
“師兄現在屍骨未寒,你們現在在這裡想着這點有的沒的的旖旎心思,當真是讓我長了見識。”季雲舒忽然轉頭看着阮霞,心下冷笑,這羣心口不一的人當真是好得很啊。
衆人面色鬥不甚好看,被這麼兩人就這麼拆穿了心思,給誰誰也不好受。
忽然,衆人面色一稟,大氣不敢出一下,季雲舒擡頭,便看到逍遙子從顧文易的房間裡走了出來。
“師傅!”衆人開口。
逍遙子點點頭,看着付景淵和季雲舒二人,聲音低沉:“你二人過來。”
二人對視了一點,跟着逍遙子離開了院子。
阮霞看着顧文易的屋子,掩着口鼻:“誰願意在這裡,死了人,當真晦氣!”
眼中流露出的厭惡之情極爲明顯,一雙秀眉緊緊蹙起,片刻,便感到一陣陰風自身後傳來。
轉身避過,阮霞擡頭,便看到季雲舒纖纖素手握着幾隻玉箸,聲音清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阮霞師妹注意言辭,我最近心情不太好。”
知道自己打不過季雲舒,也知道季雲舒的弦外之音,阮霞垂首不語,但是早已將季雲舒在心裡罵了千百遍。
逍遙子在前邊走着,一身葛衣,雖說是洗的有些陳舊,但是依舊不減風華,雖說人已經快進花甲,但是步履生風,極爲穩健,滿頭青絲,並無一絲白髮。
外界一直以爲逍遙子已是年邁蒼蒼,但是見過逍遙子真容之人無不爲之驚歎,都很好奇逍遙子用了什麼保養的奇門異術。
付景淵一直緊緊握着季雲舒的手,季雲舒可以到他手心有些濡溼的汗意。
季雲舒挑眉,看着付景淵依然八風不動的面容,心下好奇,這人向來處變不驚,這次這是怎麼了,不過就是見見師傅,怎麼手心都出汗了呢?
身爲師傅此生唯一的一位關門弟子,這不科學啊。
祁門實在是大,歷代徒弟的院落都有所保留,就算是那人出師,祁門也爲他留了一席之地,所以現在,看着周圍陌生的場景,季雲舒並不知道逍遙子要將他們帶到哪裡。
“你可是來過這邊?”季雲舒拉了拉付景淵的手,低聲問道。
付景淵輕輕頷首:“來過一次。”
“這裡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
季雲舒蹙眉,付景淵有些無奈。不是他要賣關子,而是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所以還不如等到他們到了的時候讓她自己去看的好。
逍遙子對於二人的對話恍若未聞,帶着二人朝着前邊走去。
祁門在祁山後山,依山而建,逍遙子帶着二人,在一處山壁之下停下。
旁邊似乎是有着機關,二人沒有注意到逍遙子如何動作,便看見山壁朝着兩邊分開,一處山洞顯現出來。
逍遙子擡步走了進去,二人跟進。
山洞從外邊看漆黑幽深,但是走進之後卻不是如這般,壁內鑲了夜明珠,將幽深的甬道照的恍若白晝,越往裡邊走,夜明珠數量更多,甬道也更爲光亮。
直到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裡邊是一處極大的山洞,但是沒有別的東西,只在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個玉臺,臺分爲兩階,上下兩階各立了一個排位。
逍遙子走到玉臺旁邊,沉聲:“跪下!”
二人沒有片刻停頓,一撩衣襬沒有半分拖泥帶水地跪下。
雖說不知道是爲何,但是師命莫敢不從。
逍遙子只是看着牌位,久久沒有說話,二人也不語。
山洞內極爲寂靜,沒有一絲聲響。
“雲舒,你可知這是哪裡?”半晌,逍遙子開口,聲音有了一絲暗啞。
季雲舒擡頭,環顧四周,前邊兩個牌位上朝着她的方向也沒有刻字,看不出什麼,只得道:“回師傅,雲舒不知。”
“你且過來!”逍遙子沉靜片刻,再次出聲。
季雲舒站起身,緩步朝着逍遙子的方向走去。
見到逍遙子的示意,季雲舒轉頭,看着牌位,片刻,愣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牌位上的字再她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之後開始旋轉,將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只見下邊的牌位上邊刻着:愛女季容氏青瑗之靈位。
容青瑗,是她孃親的名字。
愛女?難道孃親……是師傅的女兒?
不是,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雷人了,季雲舒半晌有些反應不過來。
“師傅……”季雲舒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不錯,青瑗是我的女兒!”
相對於逍遙子的平靜,季雲舒覺得自己真是要被雷死了!
最近,一個接着一個秘聞爆出來,她都要有些承受不住了!
現在,孃親都成了師傅的女兒,這是不是太……
“之前,我出師之後,便成家,然後有了你娘,我們住在祁城。”說起陳年往事,逍遙子的聲音有些飄渺,似是在緬懷那一段陳年往事,“那時候,你爹不過是同城的一個小秀才,但是你娘卻是心儀你爹很久。等到你爹進京參加會試的時候,你娘便跟了去。”
“你外婆疼你娘疼得緊,不忍阻攔,也見到你爹對你娘也是一往情深,所以也才由了她去。後來,你爹也不負同鄉之人所託,高中殿試狀元,官拜金鑾殿,隨後,逐漸升官,居然成了權傾朝野的丞相,並且對你娘,也是好的很,沒有擡妻,沒有納妾。”逍遙子說着,語氣中透露出的對季丞相的滿意不是作假。
“但是你娘卻是無福消受,生了你之後不出多久便去世了,你外婆思女心切,不過多久也開始纏綿病榻。”說道這裡的時候,逍遙子語氣流露出沉痛,向來平淡無波的面容也有了一絲破碎。
季雲舒垂首不語,師傅當年失去愛女,隨後又失了妻子,這般打擊,豈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但是師傅多年的涵養在那裡,說道這些事的時候也只是語氣沉重些,沒有歇斯底里,當真是難爲了師傅。
有時將一些苦埋在心裡,比說出來更加難以承受。
季雲舒看着師傅,向來清冷的水眸流露出一抹心痛。
這不光是對她有着教養之恩的師傅,更是她血脈相連的外公啊。
“你爹比我更爲難受,你娘去了之後,他更是沉湎於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日漸消沉,你爹確實是有才華,要是由此消沉下去未免不是朝廷的一大損失,所以我才前去勸慰了他一些時日。你爹說要終身不再娶,身爲丞相身邊豈能沒有個人照應,我便教訓了他,也算是把他打醒了。”
逍遙子說道這裡的時候,嘆了口氣,本來一雙幽深暗沉的眸子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顯得更加晦暗不明,一身葛衣也看不出顏色,只覺十分昏暗。
“當時進京之前,心儀你爹的不光是你娘,還有祁城城主之女,那位小姐從小教養地極好,性子更是出了名的溫婉,但是就是一個倔脾氣。你爹娶了你娘之後,她雖說是說對你爹死了心,但是終究是沒有再嫁,我找到了她問她願不願意給你爹做續絃,她也允了,於是便進了京,成了現在的丞相夫人。”
季雲舒這才明白,爲什麼爹爹對孃親情深意重,但是孃親去了之後那麼快就娶了續絃,原來原因在這裡。
逼着自己的女婿娶續絃的老丈人恐怕世上就這一個了吧。
“她見你年幼喪母,甚是可憐,向我保證必定要將你視如己出,我知你娘願你成才,不願你像是普通的大家閨秀一般只知相夫教子,我也願意將你養在身邊,於是,便接了你進了祁門。”
“天乾不像是其它幾國一般,皇家根基極爲穩固,君王也不如那般賢明開慧,性子更是有幾分陰暗,我怕你入祁門之事傳出去惹皇上忌憚對你父親不利,所以纔將此事瞞了下來。丞相夫人也是極爲賢惠,其女兒更是蕙質蘭心,這麼些年將此事瞞得極好。”逍遙子說着,言語欣慰。
這麼些年丞相夫人確實是將爹爹照顧的極好,將相府打點地井井有條,更是視兄長如親子,
確實是名門夫人的表率。
季雲舒也明白了爲何當初師傅要將自己帶在身邊,而不是兄長。
“我本來想將你孃的靈柩遷回祁城,落葉歸根,但是見你父親那般狀態,又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便留在了京城給你爹個念想。”逍遙子說着,撫了撫下邊那個玉臺上的牌匾,像是在撫摸愛女一般。
“來,雲舒,給你外婆和你娘磕個頭。”逍遙子看着季雲舒,眼中滿是慈愛。
原來上邊那個牌位是外婆的牌位。
季雲舒走到玉臺下邊跪下,重重地磕下。
牌位上面刻的,是給了她生命的人。
逍遙子將季雲舒扶起來,脣邊勾起一抹笑:“轉眼間,一個小女嬰都長成這麼大了,讓你外婆和你娘看看,我把你教養得如何。”
“外公的教養當真是最好。”季雲舒菱脣微勾,看着逍遙子,極爲孝順地道。
這是季雲舒第一次叫外公,逍遙子聽着,眼中有淚花閃現。
之前一直想告訴季雲舒事情的真相,但是怕季雲舒因爲是自己外女而鬆散了學習,所以便一直拖着,直到今日才說出來事情真相。
逍遙子摸着季雲舒發頂,看着一直靜靜跪在地上的付景淵,也招招手:“景淵,過來。”
付景淵站起身,朝着二人緩步走來。
“師傅!”付景淵躬身喚了一聲。
逍遙子笑着點點頭,拍拍付景淵肩膀:“一年不見,居然長得這般好。”
付景淵微微勾脣,表情極盡謙虛,青衣風華,舉世無雙。
“外公,他怎麼會成爲你的關門弟子?”季雲舒對於這件事情可是一萬個不解。
逍遙子一笑:“他自小與你有婚約,我信你孃的眼光,便一直將他視爲自己的外孫女婿看待。但是之前,我去天乾收徒之時,這小子居然對我避而不見,我自然不能委身去找一個小子,所以也便作罷,但是一直着人盯着他,想看看他自己能長成什麼程度。”
說道這裡,逍遙子笑意更甚:“誰知道,這小子越長越沒樣子,居然落了那麼個名聲。”
聽到這話,付景淵也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幹過的一些事情,低低地笑了起來,面色也浮出一抹可疑的紅暈。
“直到兩年前,這小子被人追殺逃到了這裡,我收到消息打算去救他,女兒定的外孫女婿總不能被人殺死不是?但是沒想到你去了,我當時還在想這當真是天意,於是便留給了你。你我血脈相連,你想什麼我自然能猜個七七八八,所以也便想着你二人緣分不淺。”逍遙子說着,言語中呵呵地笑着,極爲大聲,彷彿從兩人身上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我知這小子極有慧根,你走後便去問了他,他也便同意願意入祁門,所以我才收了他爲關門弟子。”逍遙子語氣中的驕傲極爲明顯,“這小子當真是我見過天賦最高的,不過跟了我一年多的時間,便能文治武功,兩者皆通,哈哈……”
季雲舒轉頭看着付景淵,見這人面上依舊是不驕不傲的表情,覺得這人當真是淡定極了,被師傅這麼誇獎,要是一般人,早就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不然你覺得,我哪裡來的那麼大本事,兩年前還被人追殺下藥那般狼狽,如今便可有如今成就?”付景淵轉頭,看着季雲舒,溫聲說道,“都是師傅教導有方。”
“外孫女婿,叫聲外公聽聽。”
付景淵定了半晌,隨後開口:“外公!”
“好!好!”逍遙子說了幾個好字,眼中淚光顯現,轉頭看着排位,“給你娘和外婆磕頭吧。”
付景淵轉身,一撩裙襬,沒有絲毫猶豫跪下,磕頭力度不比季雲舒輕了半分。
“波波折折你們兩個走到了一起,看你們現在的成就氣度,我也算是對青瑗有交代了。”逍遙子看着牌匾,嘆了口氣,喃喃說道。
季雲舒垂首不語,付景淵開口:“承蒙外公照拂,必定能安娘和外婆在天之靈。”
逍遙子點點頭,對着二人輕聲開口:“你二人出去吧,我在這裡再陪陪你們外婆和孃親。”
二人行禮轉身離去,忽然,季雲舒停住了腳步,轉頭看着逍遙子沉靜的面容:“外公,雲舒有一事想問。”
逍遙子沒有看二人:“我知你想問什麼,不過就是你師兄的事情。”
季雲舒抿了抿脣,清聲開口:“我想知,師兄命終於此,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爲,還請師傅告知。”
“我知你與你師兄情誼深厚,但是畢竟是同門中人,你可願殺戮?”逍遙子擡頭看着季雲舒,臉色在暗處,看不清神色。
“長兄如父,何況師兄待雲舒更甚親兄,外公有目共睹,同門之誼尚在其次!”季雲舒絲毫沒有猶豫的話,表明了態度。
逍遙子嘆了口氣:“同門之誼尚在其次……我便知是如此,也罷,此事……是阮琴所爲。”
阮琴?季雲舒一愣,沒有想到是這般。
“求外公告知緣由。”季雲舒擡步走了回去,看着逍遙子,冷聲問道。
阮琴害師兄?當真是有夠驚訝的!
“景淵可知一二?”逍遙子沒有回答,轉而看着沉默不語的付景淵,問道。
付景淵靜了半晌:“景淵只得妄加揣測,可是‘情’之一字?”
逍遙子點頭:“確實!”
付景淵抱拳:“如此景淵明瞭。”
逍遙子“嗯”了一聲:“出去吧。”
季雲舒跟着付景淵離開了山洞。
外邊的陽光有些刺眼,雖然山洞裡面也很是明亮,但是季雲舒還是忍不住擡手擋了一檔。
“你是指,阮琴心儀師兄?”季雲舒思索着付景淵的話,開口問道。
付景淵頷首:“前些日子在街上見阮琴,路過她身邊的時候,我聞到了她身上有白芷的味道,雖然極淡,但是我對藥理有所涉獵,於是也便聞了出來。昨日回祁門,我在顧文易房中見到了先前的薰香灰燼,我看了看,發現是松竹香。”
“白芷極爲名貴,香味濃郁,合着松竹香,產生的效果更勝合歡散。我若所料不錯,事情便是這般發生。接下來,便是我的猜測,你可是要聽?”
見到季雲舒點頭,付景淵接着開口:“兩者相沖齊下,易公子必定忍不住,但是易公子潔身自好,對阮琴又毫無感覺,怎會中她奸計?所以只得自身解藥,但是藥性極爲相烈,非一般冷泉不可解,祁山之後有一寒泉,現在夏末初秋,夜間泉水極寒,易公子想必是以此寒泉解藥,但是易公子本身便有寒毒,多年來一點寒氣不可接觸,如此這般置身與寒泉之中,於是便印了寒毒,一發不可收拾。”
聽到這裡的時候,季雲舒一雙素白的小手緊緊握成拳,真是想不到,阮琴居然有此心思。
“她不是心儀師兄?不怕師兄由此喪命?”季雲舒冷笑着說道。
付景淵搖頭:“我先前說過,阮琴此人生性狹隘,胸懷極窄,更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想必她的想法便是,得不到易公子,便毀之。”
季雲舒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愛到這般地步,實在是可畏得很!只是可憐師兄,不該造此橫禍!
“師兄所受之苦,我必定讓她百倍償還!”季雲舒說此話只是並沒有咬牙切齒,也沒有怒髮衝冠,而是微微眯着眼睛,以一種很平緩的語調說出,但是言語之後總的堅定,確實無論如何都忽略不了。
無論是誰聽到此言,都會覺得季雲舒定是言出必行。
“好!”付景淵輕輕將季雲舒抱在懷裡,鳳目微眯,看着遠方羣山萬壑,亭臺院落,鳳目中迸現出一抹殺氣,青衣鍍霜,極爲凌冽。
回到顧文易院中之時,便聽到有人談論明楚國鎮國將軍府來人,要將顧文易的靈柩送回明楚,葬於明楚。
但是顧文易貼身侍從拿出了顧文易生前所寫,言顧文易雖生於鎮國將軍府,但是長於祁門,師傅不光有教育之情,更是有着再造之恩,望死後葬於祁山,長眠於此,陵墓可守望祁門。
祁門易公子是明楚鎮國將軍府嫡系之子已經不是什麼秘密,顧文易本人更是鎮國將軍府驕傲的資本,如此聽到這麼說,必定不樂意,嚷嚷着要讓顧文易靈柩落葉歸根,逍遙子出面化解,要以顧文易遺願爲尊,鎮國將軍府知不敢得罪祁門,所以便悻悻地回去了。
顧文易下葬那天,陽光依舊很好,但是季雲舒卻是覺得,那抹陽光怎麼都照不到她心裡。
師兄大仇一天不得報,她就一天無顏面對師兄。
千媚這幾天一直在爲顧文易守靈,得顧文易省錢那般說法她早已覺此生無憾,幾天的不眠不休,早已體力透支,但是她還是憑着毅力堅持着。
這種毅力超乎所有人意料,季雲舒勸千媚去歇息,但是千媚執意不從,非得留在那裡給顧文易守靈,無奈之下季雲舒點了千媚的昏穴,可是不夠半個時辰千媚就醒了來,再次跑去守靈。
下葬的時候,有微風吹過,刮落了樹枝上的葉子,飄落在顧文易的墓碑之前,千媚的臉色比顧文易生前還要難看,嬌弱的身子在微風中有些搖搖欲墜。
所有人都是跪地看着顧文易的棺木下葬,除去江浸玥,蹲在季雲舒身邊,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雖說季雲舒的情緒已經比先前好了太多,但是還能看出她的一雙水眸恍恍惚惚。
顧文易的棺木落下,“咚”的一聲不大的聲響卻是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千媚身上,千媚一雙眼睛極爲乾澀,想要看清楚眼前的狀況卻是什麼都看不清楚,片刻,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婉容接住了千媚倒下去的身子,婉容的狀態比千媚和季雲舒好了一些,但終究臉色是難看了點,畢竟他們顏門中的人和顧文易是幾位熟悉的。
“暈了好……”季雲舒看着婉容懷中輕的像是一張薄紙的千媚,“帶她回去休息吧,師兄沒了,她可不能再出事了……”
婉容點點頭,抱着千媚回了季雲舒的院子。
千媚昏迷了許久許久,等到季雲舒和付景淵三天之後打算離開的時候仍然沒有醒來。
文伯說千媚沒有別的問題,只不過是太過勞累,體力不支,所以纔會沉睡這麼久。
季雲舒點頭,知道千媚的狀態也不好,於是讓婉容留在祁門照顧千媚,她和付景淵打道回京城。
文蘭已經原莫等人比二人先離開一天,幾人約定在來的時候分開的那座小城池再會。
婉容也知道季雲舒和付景淵不能離開太久,所以也沒有阻撓二人回去。
季雲舒並沒有將阮琴的事情告訴婉容,她怕千媚知道後悔忍不住殺到臨風國去,臨風國現在朝堂動盪,不適合輕舉妄動。
原路回去的時候依舊是百花盛開,和來時的景象並沒有什麼差別的,但是季雲舒卻覺得,再好的景色也沒有最初那般明豔,百花失色,饒是天上的太陽,也黯淡了幾分。
“你可是會助臨風太子?”付景淵看着季雲舒仍然有些蒼白的臉色,問道。
“助他?”季雲舒勾脣嗤笑一聲,“我與他素不相識,爲何助他?倒是我的好師姐,不是對那個位置虎視眈眈麼?我就助她登上那個位置。”
付景淵峰眉凝起,片刻明白了季雲舒的意思。
季雲舒轉頭看着付景淵的鳳目,幽暗深邃,忽然覺得有些恍惚:“站得越高,摔地越慘,不是麼?將她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總比現在讓她上不去要好玩許多。”
付景淵忽然伸手,牢牢抓住季雲舒的手腕,使力,季雲舒便被拽到了他的馬上,坐在前邊,二人共乘一騎。
“你說如何,那就如何。”付景淵雙手拉着繮繩,將季雲舒圈在懷中,清潤地說道。
“你在臨風的勢力如何?”季雲舒轉頭,看着付景淵緊緊抿着的脣。
“雖不足隻手遮天,但是足夠你玩得盡興。”
季雲舒勾脣輕笑,這麼些天來第一抹發自肺腑的笑意。
這次幾人行程極慢,回到那座小城池的時候已經是六日之後,季雲舒的心情在這六日之中也好了許多。
“京中可是有什麼消息?”洗漱過後,季雲舒靠在客棧的榻上,問着在案前寫信的付景淵。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京兆伊查出月前在五香齋的投毒案,證明確實是寧郡王府的表小姐趙如初所爲,皇上下旨嚴懲趙如初,但是寧郡王府上書參保,皇上也便遣了趙如初回家,永世不得再入京城。”
季雲舒笑了一聲:“算是小懲大誡了。”
付景淵頷首:“不得再入京城不過是一個說法,誰會注意着她?只要不傳進皇上耳朵裡便可。”
“我和那如初小姐無仇無怨,她不過是替人背了黑鍋。那天和我發生衝突的是樂正顏,想必是樂正顏授意,她在京城也是寄人籬下,自然是樂正顏說什麼她做什麼。”季雲舒輕笑一聲,擡手捋了捋鬢邊的青絲,“要是不敗露的話便是我倆的命,敗露的話便查到趙如初頭上,反正和樂正顏沒什麼干係。”
“可見當時你和付景蕭的婚約惹來多大忌憚,以一件首飾爲由頭都能掛念着你的命。”付景淵輕笑,將寫好的信箋折起來放入信封裡。
季雲舒撇撇嘴,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再說下去,轉而問道:“給臨風國的信?”
付景淵點頭:“確實。”
隨後喚進原莫將信傳了出去。
“這幾天樂正華很是安生?”季雲舒忽然覺得她掛念的人真是多,怎麼問完這個問那個?
付景淵好笑地看了季雲舒一眼:“小小年紀操這麼多心,小心提前衰老!”
季雲舒斜睨着付景淵:“我要是衰老了如何?你還嫌棄我?”
“不敢。”付景淵搖搖頭,十分無奈地道,“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嫌棄逍遙子的外女不是?”
季雲舒瞪着付景淵:“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樂正華最近很安生,沒有給樂正瑜找事,現在朝堂之上擦槍走火更爲嚴重,半數大臣已經很明顯地分成了三皇子和二皇子兩個陣營,在朝堂之上一般都是就着一個問題針鋒相對,就算是原太子黨也有很多人倒戈。”付景淵趕緊轉移了話題。
季雲舒水眸盯着付景淵看了半晌,陰測測不說話。
“樂正瑜現在倒是吃香得很,每天門庭若市、訪客不斷,二皇子府幾乎自成一方天地。”付景淵接着說道。
“果真是父子之淡薄如水。這麼明目張膽居然不怕惹來皇上忌憚。”季雲舒笑了笑,對於樂正瑜的勇氣似乎極爲佩服。
“祁門子弟城府自然不在話下,皇上自然明白他已經不如離京時的那般,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估計老皇帝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這個兒子去了祁門。”
付景淵不置可否。
二人又閒話了一會兒,直到晚上,付景淵知道因爲顧文易的事情季雲舒也沒什麼心情,所以很是好心地沒有纏着她,安分地摟着她睡覺,一夜好眠。
第二日的時候,幾人動身回京,在傍晚的時候回到了賢王府。
幾乎是幾人前腳到了賢王府付景淵的院子,後腳付景淵就進了來。
“不知郡主大駕光臨所謂何事?”季雲舒看着付靜晗倨傲的臉色,出聲問道。
付靜晗的臉色不是像之前樂正仙那般故意裝出來的,而是與生俱來的就是這般冷臉,就算是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些,眉目間的冷然倨傲依舊存在。
“祁門易公子薨逝,二皇子回師門要回師門憑悼,皇上要賢王府出一人陪同二皇子前往。”付靜晗坐下,開口說道。
“所以呢?”季雲舒裝作沒有聽懂付靜晗話外之音,出聲問道。
付靜晗皺眉:“父王讓我來告訴二哥,二哥陪同二皇子前去。”
季雲舒轉頭看着一邊的榻上用一本棋譜蓋在臉上懶懶躺着的付景淵:“可是聽到了?”
付景淵點點頭,臉上的棋譜掉了下來,平凡無奇的臉轉了過來:“他讓我去我就去?”
付靜晗一下子站起身,衝到榻邊厲聲責問:“外界傳言你不似以往那般遊手好閒,爲何你不替父王分憂?”
“終歸是外界的傳言罷了,傳言有幾分可信相信郡主明白得很。”付景淵看着付靜晗,笑得一臉燦爛,“再說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煩憂之事,何談分憂?”
“你簡直就是冥頑不靈!”付靜晗指着付景淵,半晌說出這麼一句話。
付景淵點點頭:“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
和付景淵的八風不動比起來,暴躁的付靜晗真是敗了:“你有什麼理由不去?”
“理由?”付景淵挑眉,思索了片刻,沉聲說道,“就說我配夫人遊玩了半月,實在是累的很,沒有精力千里奔波了。”
看着付景淵一臉認真的臉,聽着這麼不切實際的理由,付靜晗實在是無語,片刻之後,拂袖離去,頭上的步搖金釵叮噹作響,顯然氣怒。
遊山玩水還能累成這樣?唬誰呢?
季雲舒有些無奈:“怎麼這次會讓你去?”
付景淵凝目看着付靜晗的背影,半晌道:“必定是她聽到了外界傳言什麼,覺得此次是一個向父王示好的機會,替我求來的。”
季雲舒笑道:“她倒是爲你着想。”
“心善罷了。”付景淵也笑,“心善還拉不下臉面,就成了這般。”
想着付靜晗倨傲的表情,季雲舒不置可否。
“半月前的事情,皇上現在纔得到消息,真是……”棺木都下葬了,去憑悼牌位吧。
“祁山千里之外,半月已經不差了。”付景淵說的是實話,沒有一分諷刺,可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好笑。
“那此次祁山之行是付景蕭陪同前去?”季雲舒想想賢王府好像是沒別的人了,付靜晗一個女兒家自然不能陪樂正瑜前去。
“隨便。”付景淵翻了個身,對着季雲舒,“不是我就行。”
看着懶散的付景淵,季雲舒有些無語:“你的日子當真清閒。”
“確實不負付二公子名聲。”付景淵將季雲舒的話權當讚美。
“我記得王妃是明楚國鎮國將軍府的女兒。”季雲舒忽然想到了之前文韜的話,清聲說道。
付景淵點頭:“她可是算是易公子的姑姑。”
姑侄關係,倒是夠親近的!
“怪不得皇上要賢王府出人!”原來還有這層淵源在裡面。
“易公子和本家都未必親,更別說她這個哪邊的姑姑了,一切都是表面功夫罷了。”付景淵懶散說道,轉而看着季雲舒,“以爲哪一家都像是相府那麼親?”
聽到這話季雲舒樂了,這話她愛聽!
------題外話------
師傅和雲舒師這種關係。
交代了師兄死的真相,親們可能接受?師兄死之後,雲舒纔會有理由對付阮琴,而且阮琴不是這麼簡單,還會有別的牽連,後文會一一揭曉。
文中總會有幾個比較聰明的女主,其它的女主也就只能白癡炮灰一下了,不然人人那麼聰明簡直太累了,況且總要有幾個蠢得放鬆一下心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