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陸兩家庚帖一樣要過,真定大長公主一鼓作氣將此事放在了二月中旬來辦,想找回顏面勢必辦得更大更隆重,本次過庚帖地點照舊定在古城牆頭上,滿城的百姓都是賓客都來觀禮。
仍舊是娥眉來送庚帖,只是其中已換成了陸長英的生辰八字了。
謝之容站在謝太夫人身後站得筆直,眼睛卻微微偏過去,面容美好得像三月的丁香,舉止之間卻難得地侷促起來。
陸長英與之相對而立,一派風舒雲過無痕之感。
禮成,城頭長鳴三聲鐘響,陸家家僕向民衆堆裡灑了做成梅花餜子樣式的二分小銀,市井裡一下子沸騰起來,有人躍起來夠彩頭,有人叫叫嚷嚷的,禮炮又打三響,平成中的寺廟全部敲鐘鳴響,場面十分喜慶熱鬧。
平民們喜氣洋洋地手裡捧了梅花餜子小銀,朝城牆上揖了一揖,有個性外向的姑娘扯開了嗓門喊,“還請謝姑娘待陸大郎君好一些罷!”,這話音一落,那邊也嚷嚷開了,“謝玉郎,謝玉郎!還好不是你過庚帖喲!上次嚇得俺心都不跳了!”
“唉唉唉!那你心還是不跳了吧!謝玉郎寧願跳絳河,也不要你這母夜叉!”
城下一聲鬨笑,熙熙攘攘地全因這喜事笑作一團。
“喜事變壞事再變好事,終究造化弄人。”謝太夫人望着城下,笑得很慈藹,“如今才過庚帖老姐姐就讓這座城池響了三響,真正嫁娶的時候可該怎麼辦喲。”
“響九響就是。”真定大長公主笑得和朗,“九九歸一。誰能想到最後是這兩個年輕人湊作了一堆?”
謝太夫人回過首去,見長亭與謝詢各佔一邊,那日入城的蒙拓一身勁裝立得極遠。
“石家膽子太大了。”謝太夫人往真定處靠了一靠,“可當真要將阿嬌許給那莽小子?”
真定大長公主笑顏淡了淡,“不許怎麼辦?”這是樁難事,這麼幾日,真定將蒙拓打發到外院去住。眼不見心不煩。可你不見他並不意味着他不見了...真定也隨謝太夫人的目光向蒙拓看去,說實在的,這憨小子她一開始就不煩。少言寡語可腦子卻很清楚,除了出身,性情、人才、本事皆沒得挑剔。
“話都放出去了,衆目睽睽之下。生米都做成熟飯了。若陸家態度蠻橫地一口否認,只怕石猛要打碗水把豫州給吞了。”
真定大長公主嘆了嘆。心像被什麼剜了一塊兒似的,“所以人啊,行事就別太要臉。你看石猛做事不要臉不要命的,偏生次次都撓得準。”
石猛是不要臉不要命。饒是臉皮厚得似城牆拐角一樣,這回也被氣得臉都要燒紅了。
“咻”地一下,馬鞭抽下去。恰好抽在次子石闊的胸膛上。
石闊悶聲一哼,將堵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沫生生地吞嚥下去。他跪在沙場上,三射之地空無一人,遠處鏢場紅靶高高立起,石闊半眯了眼睛擡起頭來,眼中只有他的父親,冀州刺史石猛模糊的身影。
蠻好笑的。
從小到大,石猛拿着烏金馬鞭抽石閔時,都會抽偏,都會抽到石閔身邊的石凳或木案上。只有抽他,石猛的眼力好像一下子變得準得不得了。
石猛再揚烏金馬鞭,鞭子破空落在石闊的左胸上。
“孽子!忤逆!”石猛眼白都紅了,“老子打死你這個不中用的!”
石闊再挨一鞭子,整個人險些歪倒在地。
他的父親是該氣急敗壞,畢竟是他一手壞了石閔的好事,石閔如今已經二十一了,不僅沒定親,甚至還沒議親,爲啥?因爲石猛要做螳螂身後的那隻雀,石猛硬生生地等了兩年,一步一步地謀劃,等到陸家無法拒絕的時候爲石閔求娶陸家嫡長女陸長亭。石猛等到了,所有的時機都很好,所以的後路都想到了,只是讓石猛沒想到的是,那日出現在平成的不是石閔,而是他的外甥,蒙拓。
而他最倚重的長子在哪兒呢?
在幽州,被困在幽州的一所府邸裡。
石闊胸膛上火辣辣的痛,嘴角有血,石闊一隻手撐在沙土裡,一隻手擡起輕輕將嘴角擦乾淨,擡頭看向石猛,“父親,你應當知道,我纔是最中用那個。若我不中用,豈能叫大哥無聲無息地困在幽州近十日?”
石猛氣急,再高舉馬鞭,咻一聲,馬鞭狠狠敲在石闊後背上。
石闊身形猛然朝前一匐,胳膊肘撐在地上,才未摔倒。
“你他孃的到底怎麼想的!你與你大哥血脈相親!娶了陸家姑娘,我們石家才名正言順!這麼好一個機會,他孃的這麼好一個機會,活生生給了蒙拓!你他孃的就像個娘們!時時刻刻都他奶奶的看不到大局!”石猛聲如洪鐘,氣勢奪人,他氣急敗壞,把石闊一把扯起來,“你他孃的自己扣了阿閔自己去搶也好啊!蒙拓姓什麼!姓蒙,不姓石!”
石闊硜硜急咳,右臂被石猛一把拉起來,身形一個踉蹌陡往前傾。
石猛將他胳膊一放,石闊便當即向前一傾,險些摔倒在地。
“你他娘是不是爲了氣老子!”
石猛他滿心歡喜地等着從豫州傳來的好消息,他只有在這個時候把那枚扳指拿出來才管用!他若一早拿出來,陸長英生性狡黠定會拿出別的條件將他誆去,只有這個時候!衆目睽睽之下!陸家爲了保全清譽與顏面,纔不得不將陸長亭嫁到石家來!
陸長亭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整個陸家的支持!
意味着再沒有人敢叫他下賤坯子!
他石家的泥腥味兒變不了了,只能靠妻族來變更了!
這麼好的一個局,竟然他孃的被蒙拓截了胡!
石闊經營幽州一年了,這是他的地盤,石猛不太管,畢竟當家人只有一個,他不可能面面俱到。誰他媽想得到,石闊不聲不響地扣了去往平成的石閔,還從石閔身上搜出了那隻信物扳指,最後得逞的人就變成了蒙拓!
他孃的,搶親的人變成了蒙拓!
蒙拓把話都說出去了,陸家甭想賴,石家別想改!
媽的,這麼大一個啞巴虧,他卻不得不吃!不僅得吃下去,還要奉上邕州作爲蒙拓娶陸長亭的聘禮!賠了兒媳婦又折兵,石猛精明半世,就沒有吃過這樣的虧!
石猛氣得胸悶氣短,手一鬆,馬鞭撲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