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靜靜聽庾皇后說出這樣一番話,心裡暗暗嘆了口氣,捫心自問,當她聽見庾皇后聲音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大勢已去。庾三姑娘與石宛唱雙簧的時候,雖然她兩布這個局布了許久,可長亭內心仍舊覺得不足爲懼,甚至可以藉機順勢將石宛與庾三一併除去。可庾皇后一來,幾乎有一錘定音之效,任何辯解與禍水東引都是蒼白的。
而最可怕的是,庾皇后精明強悍,絕非心地良善,凡是照道義黑白來的人。
庾皇后沒說錯,只要她說出“這隻帶鉤確是阿闊的”,或希冀她更慈悲一些,給長寧安排一個身家清白、年歲相當的石闖,她只需說出,“哦,這隻帶鉤呀?阿闖也有一隻啊,是聖人一道賞下的。”,在當時那個情況下,長亭爲了保全小阿寧的聲譽,或許會當真考慮抓住石闖。
然而庾皇后並沒有這樣做。
商賈無利不起早,石猛與庾皇后本質上就是商賈,長亭同他們打交道,從一開始就下意識地存有一絲的防範,當初庾皇后對派兵救援蒙拓一事猶豫不決,這讓長亭對她的防範之心日漸增長。
長亭輕頷首,靜待她後話。
庾皇后見長亭沒答話也沒說話,心裡暗讚了一聲聰明人,笑了笑,神態很溫和,“你是好孩子,阿寧也是。三娘是嫁不成阿闊的,這門親事算是廢了,阿嬌你認爲誰嫁給他更合適?”
長亭頓時汗毛都豎起來了,當下搖頭,“阿寧不合適。阿寧就是一個小姑娘,如今還沒及笄呢,自小被我護得太好了...”長亭邊說邊看庾皇后神色並未改變,既未蹙眉表示不贊同,亦無惱羞成怒,長亭話聲一低,沉住心神。扯開嘴角笑了笑。腦子裡卻轉得飛快,腦中過了幾個人名,卻陡然想起一件事來。看着庾皇后,“阿嬌記得今日庾五姑娘似乎一直沒出現?可是身體微恙?”
“是,她今日微感風寒。”
庾皇后輕聲答道。
初夏時節微感風寒?
長亭看這位從來不開腔不出氣的庾五娘子纔是個聰明人。大概從一開始這位五姑娘就知道了庾三與石宛的盤算了,爲了避開這一出好戲。庾五娘子決定告病?
長亭莞爾一笑,“娘娘心裡明明就有了一杆秤了。何必再來考阿嬌呢?五姑娘聰慧伶俐,且明辨是非,又是邕州庾氏的姑娘。三娘子不成,還有五娘子呀。當初定親的時候可沒說好定的是哪位姑娘呢?這不,庾家兩位姑娘都是跟着姑母的,這天下間誰知道定的是三姑娘還是五姑娘呀?”
庾皇后展眉一笑。“是。定的是三還是五,只有我們兩家人知道。可這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話兒總會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最後面目全非,若這麼親事改成五娘,丟臉難堪的只有庾氏。”
嗯,石猛稱帝,石家雖爲草莽可到底水漲船高,在外人看來,今日鬧這一出只因庾三娘子嫉妒妹妹攀上了這門好親事,琢磨着不擇手段給毀了。
教女無方,丟臉的確實是庾家,並且不幸的是,庾家並沒有多少臉可以再丟了。
wWW. TтkΛ n. ¢ Ο 長亭再頷首,打定主意不接庾皇后的話。
誰知庾皇后微頓之後,平心靜氣再言,“我最終會定下五娘。”
長亭瞠目。
“庾家丟臉便丟吧,石家卻不能丟臉了。我雖出身庾氏,可石家纔是我的夫家,是我終老的地方,石家必須是我的第一考慮。”庾皇后沉聲道,說到這兒抿脣笑了笑,身形靠在暖榻上,矮几就放在庾皇后身側,上面擱着一支做工精良的紈扇,素銀把柄看上去攢新,可紈扇扇面上覺着稍有點蒙塵,可見庾皇后並未曾過多把玩這小玩意兒,準確地說庾皇后從來都不喜歡把玩這些個小玩意兒,她好似最初就知道她會入主甘泉宮似的,一直努力變得親切、和善、端莊、大氣,努力地成爲一名皇后。
長亭有點走神。
多好笑啊。
她只琢磨着安安分分過好自己的小日子,能吃能喝能睡就成,而還有人的目標已經是成爲一名皇后了。
“嫁了人了,夫家纔是女人立身之本啊。”庾皇后意味深長開口言道,轉首看了看天色,指了晚煙,“提着燈把夫人送到再元門。”晚煙乖巧垂眸應下,長亭隨之起了身,本已轉身卻停了步子,轉過頭來輕聲笑言,“庾三娘子與石宛...”
“本宮會給你和阿寧一個交代。”庾皇后再笑了笑,“同樣也會給老二一個交待。”
長亭屈膝深揖到底,轉頭便走。
宮廊綿長,九曲連環,長亭滿腹心事,晚煙提着六角宮燈走在前面,臨至再元門,晚煙見宮門外不遠處有一架馬車,一匹高馬,馬上坐有一人,人影幢幢倒將她嚇一大跳,“蒙將軍!”
晚煙一聲輕呼,長亭回了神,擡頭一看原是蒙拓。
長亭不覺滿腹心事都變成了滿腹辛酸,晚煙將宮燈交給白春,同蒙拓與長亭行過禮後便抽身離去,四下無人,長亭癟癟嘴伸手去牽蒙拓,蒙拓大掌一把將長亭握住,輕聲道,“我把阿寧送回家了,小丫頭睡得挺好,也沒說夢話也沒夢靨,晚上還吃了兩碗飯,應該沒有被嚇着。”
聲音低的男人溫柔起來吧,更好聽。
長亭再癟癟嘴,好像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垮了下來。
今日她一聽白春回稟找不着阿寧了,她根本不知會發生什麼,可她直覺只有這個,能壞姑娘家名聲的,只有這種事情,故而她第一時間遣白春去外殿讓張黎過再元門進內宮,爲什麼是張黎?因爲只有張黎,才最好洗刷阿寧,他們是弟子與師父的關係,天地君親師,這是父輩,並且長亭有充足的說辭證明他們二人的清白。長亭也想過去請石闊,請石闊進來,便可讓阿宣當擋箭牌,可她並不確定石宣是否牽扯其中,也並不確定石宛是否有這個膽量去把庾皇后的掌珠牽扯到其中來。
張黎確實進了內宮,石宣看到的,確實也是張黎。
這一點,不容置喙。
只是張黎並不知道石宛和長寧在哪兒,他只是個幌子罷了。
“累。”長亭輕聲道,“也是我疏忽輕敵,不該放任阿寧當誘餌的。”
蒙拓伸手環住長亭,悶聲湊耳輕言,“二哥決定封張黎爲侯爵了。”
長亭蹙眉,不知其何謂。
蒙拓再道,“一個侯爵,當然有資格納石宛爲側室。”
ps:滿秀:“wtf!?‘這兩口子最近沒有燒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