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七次、八次……
阿生居然接連失敗了八次,他臉上的神情越來越是凝重,我的心卻是不斷上上下下,既期待他能打開機關,又想着最好別打開機關,一直到阿生又失敗了第九次的時候,我幾乎認爲他是不可能打開機關的了。
阿生的眉頭擰在了一處,高度的緊張讓他的手都已經有些微微發抖,他緊抿着嘴,又開始第十次,也就是他自己所做的計算中,最後一次嘗試。
如果這次也失敗了,那麼就意味着他剛纔所做的計算完全失敗,或者說中間哪裡出了錯誤,就需要一切重新再來,可是,我們還能有多少時間耽擱?
我不知道,阿生不知道,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根本無法知道,在此時此刻的下一秒鐘,究竟會發生什麼。
最後一次嘗試,數字固定在了9、14、16、18、19,這五個數字的位置。
我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當這位置擺好的時候,我腦子裡居然出現了瞬間的缺氧狀態,可見當時我是有多麼的緊張。
然而,我們等了半晌,那石板,還有那機關,卻仍是毫無反應。
又失敗了。
阿生有點傻眼了,他蹲在地上,抱着頭自語:“不應該啊,我這種計算方法應該是最科學的了,怎麼可能不對?”
我也緊皺着眉頭,忽然指着那鐵盤問他:“那個八點鐘方向,到底是咋回事?”
阿生想也不想的就說:“那是個死位,我試過了,根本扳不過去。”
“死位?可是我不明白,爲什麼要設置一個無用的死位在這裡呢?如果要迷惑人的話,弄成可以扳動過去的,豈不是還可以增加難度?”
阿生愣愣的看着我,心中若有所思,我擺手道:“你別按我的思路想,我也就是順嘴一說,咱還是別弄了吧,搞的我這心上上下下的……”
阿生卻突然眼睛一亮,沒理我,轉身把手放在了那個19位置的鐵盤上,猛的用力往下一壓,卻是紋絲沒動,他又往上一提,就見那鐵盤忽然發出咔的一聲輕響,居然被他提起了半寸左右。
阿生面露興奮,立即把那鐵盤往八點鐘的位置扳動,頓時,意外的事發生了。
那原本無法扳動過去的鐵盤,居然一點點的,移到了八點鐘的位置!
阿生低呼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我們也都吃了一驚,只是他扳動了這個鐵盤到八點鐘的位置,石板卻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阿生略一思索,又把那個九點鐘位置,始終沒移動過的那塊鐵盤,用力向下一壓,只聽又是咔的一聲輕響,阿生毫不猶豫,把那鐵盤也扳動到了八點鐘的位置,和最上面的那塊鐵盤,重合在了一起。
寂靜,祭壇上一片寂靜,我們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鐵盤和石板,大約十秒鐘過後,突然就聽那石板下面,傳來了一陣機關轉動的扎扎聲響……
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但還沒等我看個究竟,腳下的石板卻突然裂開,我腳下頓時一空,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已往下墜去。
我心中大驚,只發出了半聲驚呼,就發現身旁一個人和我一起墜落下來,慌亂中我也沒看清這人是誰,就聽“啪”的一聲,頭頂石板翻轉,我的眼前驟然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了。
這一下卻似乎是掉進了一個通道里面,斜斜向下,我不由自主的就往下面滑去,手電筒也掉了下來,摔的叮叮噹噹,在通道里射出了一道道凌亂的光。
慌亂中,周圍的石壁像是貼着我的臉,在眼前飛快滑過,我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用手肘和腿儘量減緩下墜的速度,但這通道斜度比較大,倉促間根本來不及,我手蹬腳刨的一路喊叫着就掉了下去,心中更是大駭,暗想吾命休矣啊……
好在這通道並不長,我這個念頭剛起,眼前景物驟然一變,我就已經滑到了通道的底部,睜眼看,這竟又是一個石室,通道的出口就開在石室一側。
這個石室比剛纔那個要略小一些,中間卻有一座更大的祭壇,祭壇對面有一根粗大的石柱,連通穹頂,石壁四面各有兩盞長明燈,發着幽暗的光。
除此之外,這石室裡空空蕩蕩,再沒有任何擺設和物件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地方。
看着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地方,我心中砰砰亂跳,雖然完全不知道這是哪裡,也是暗暗慶幸撿了條命,因爲通常這種機關翻板下面都是陷阱一類的,我剛纔幾乎以爲我是必死無疑了。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順手抓起了手電,但還沒等我徹底看清這裡面的情形,在我後面的人就從通道里滑出,我轉頭一看,原來正是剛纔站在我旁邊的安薩黎。
我這裡嚇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卻跟沒事人似的,雙手略一撐地就站了起來,面色淡然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居然像是早有準備一樣。
“這、這是怎麼回事,你早知道會是這樣?”我對他怒目而視,只覺心裡一股火往上躥,這不是故意坑我嗎?他奶奶的,要不是打不過他,我簡直就想直接衝上去抓着他的脖領子問個究竟了……
安薩黎卻不慌不忙的衝我做了個噓聲,衝上面指了指,我微微一愣,頓時明白了,剛纔那個石室,就在我們的上面,這是上下兩層的。
“真正的祭壇,其實是在這裡的。”他只說了這一句話,就轉身往那祭壇走去,我在後面卻頓時呆住了,真正的祭壇是在這裡的,難道剛纔那個上層石室,只是用來嚇唬人的麼?
我追了過去,安薩黎已經站在了那個祭壇前面,他身形站得筆直,雙手下垂,臉上滿是嚴肅的神情,默默的注視着祭壇之上。
我心裡疑惑,也沒吭聲,悄悄的站了過去,那祭壇和上面石室裡的樣式幾乎相同,規格也差不多,只是上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什麼,但隱約間能看出,上面似乎坐了一個人。
我下意識的就舉起了手電,一道手電光就往那祭壇上照去,但還沒等照過去,安薩黎忽然出手,速度居然快的出奇,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手腕頓時一陣劇痛,怒道:“你神經病啊,放開我,你幹什麼?!”
安薩黎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也沒說話,只淡淡道:“你先退開。”
我再次火起,這傢伙就是這股子總是淡淡的裝逼味道,讓人心裡極爲不爽,有話你就好好說,要麼就解釋清楚,設了這麼個套讓我掉進來,還不明不白的,到底在搞什麼?
但是看他那一臉嚴肅的樣子,我又實在不好說什麼,可能這裡真的十分關鍵,我忍着氣,退了幾步,手電光一垂,索性不動了,心想我倒要看你搞什麼花樣。
安薩黎的目光仍然注視在那祭壇上,久久不語,就好像在瞻仰着什麼令他難以忘懷的過往。
我忽然想起了,安薩黎家族先人當年接到的那道密令,此時一路走來,雖然處處坎坷,撲朔迷離,但從他一路的表現來看,我也能隱約猜出,安薩黎絕對隱瞞了許多東西,他對這黑水妖窟,應該十分熟悉,對這裡的秘密,更是瞭如指掌。
他凝視良久,忽然深吸了口氣,便邁步走上了祭壇。
他的腳步走的很緩慢,每一步都很沉穩,我的心不由提了起來,就見安薩黎恭恭敬敬地對那祭壇的人影拜倒,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從懷中取出了什麼,隨後只聽擦的一聲輕響,那祭壇前面卻是亮起了一盞昏黃的小油燈。
我瞪大了眼睛,安薩黎點燃了油燈後,就在那祭壇上跪倒,行起了叩拜大禮。
那油燈的光亮很是昏暗,我悄悄上前兩步,藉着那微弱的光,終於看清了祭壇上的情形,也看清了,那個像人形坐在那裡的,竟是一具早已枯槁的乾屍。
這乾屍看形狀應該是盤膝坐在那裡,皮肉早已經乾枯,緊貼在骨頭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頭上戴着黑色頭冠,上面插滿翎羽,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像是棉襖的衣服,胸前掛着許多大大小小的銅鏡和銅鈴,看上去累贅無比。
這身行頭和打扮,分明就是個祭祀薩滿的樣子,看上去應該是個年邁的老者,面目栩栩如生,微微張着口,睜着眼,雙手高舉向天,似乎在向對面的石柱高聲祈鑄,給人一種很是詭異的感覺。
這乾屍身上衣服保存也比很完整,只是經過了不知多少年,顏色早已褪盡,看上去破敗而又灰暗。
看着這乾屍,我的心莫名地就怦怦跳了起來,這時安薩黎雙手合於胸前,恭恭敬敬地念誦起來。
“安家不肖子孫,當年受將軍密令,卻在璦琿城一戰全軍覆沒,沒能及時趕往此處,迎回大薩滿。如今世事變幻,百年已過,安家後人不忘祖訓,歷時數十載,終於找到大薩滿埋骨之地,這便迎您榮歸故里。願長生天保佑,關東大地永無災亂,世代寧和,願大薩滿安息。”
他低低唸誦完畢,再次叩首爲禮,隨後便起身,從那大薩滿的乾屍旁,拿起了一面皮鼓,還沒等我看清,就動作迅速的收進了揹包裡。然後又對着大薩滿屍身拜了下去,唸了一句:“請恕不肖子孫無禮,現在要按照當年密令上的指示,帶大薩滿歸鄉了。”
我突然很是好奇,不知道他要怎麼帶這具乾屍歸鄉,就見安薩黎卻站起身來,走到大薩滿面前,神態恭敬地輕輕伸出手,向大薩滿的口中探去。
我看的越發驚奇,不由張大了嘴巴,完全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但就在這時,這石室周圍的一面石壁處,突然傳來了輕輕的敲打聲,卻像極了神龍寨裡,那深夜裡詭異的打更梆子聲。
咚!——咚!咚!
安薩黎的手,已經快要探入大薩滿的口中,卻在這聲音出現之後,頓時停了下來,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彷彿整個人都僵直了,眼中更是流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的反應很是讓我驚訝,一向沉穩淡定的讓人有點蛋疼的安薩黎,居然會有這種表情,剛纔那聲音,到底是什麼?
“走,先離開這裡……”他忽然把手縮了回來,跳下了祭壇,神情有些緊張的低聲對我說,然後拽着我就往那石柱後面跑去。
“怎麼了,那是什麼?”我驚訝問道,他卻沒有答話,目光在石壁上一掃,就拉着我藏在了那巨大的石柱後面,同時豎起手指,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們兩個靠在一起,一動不動,我的心中砰砰直跳,外面那像是打更聲的敲打聲還在繼續,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很快,整個石室中彷彿都被這種聲音充斥,發出咚咚的巨響,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安薩黎的臉上緊張的神情,卻越來越是明顯。
他這緊張的情緒瞬間就影響了我,我背靠着石柱,只覺額頭已經開始沁出了冷汗,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頭部往後一靠,卻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頓時一陣劇痛,我忍着疼回頭一看,就見那石柱上面卻有一塊微微凸起的,像是鐵製的東西,剛纔那一下,正是撞在了這個上面。
我微微一愣,不知道這石柱上怎麼會有這麼個東西,卻在這時,我們面前的石壁上突然傳來了一陣機括轉動聲音。
“扎扎扎……”
安薩黎也愣住了,緊接着就在我們倆的目瞪口呆中,面前的那塊石壁突然向兩旁分開,竟露出了一道黑黝黝的洞口。
我們兩個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互相對視一眼,安薩黎毫不猶豫地一揮手:“走,進去看看。”
他一拉我的胳膊,我也沒多想,兩人同時從那洞口閃了出去。
我們剛出了這石室,一股陰冷的風就忽然迎面撲來,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巨大到令人恐懼的黑暗空間,面前是幾十米方圓的斷崖,斷崖前,竟又出現了一處地底深淵。
這一幕景象瞬間就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然而我們倆剛往前走出十幾米,身後石壁上的機關再次轉動,我心中一動,回頭看時,那兩扇石門竟就已經緩緩關閉,將我們隔在了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絕地。
我心中微驚,正要去叫安薩黎,他卻已經走到了那斷崖旁,對我伸手招呼,我硬着頭皮走過去,才發現在我們面前的竟是一個無比開闊的巨大深淵,下面一片漆黑幽暗,看去竟如幽冥地獄一般,讓人膽戰心驚。
這一下,我的心跳頓時再次加快,甚至雙腿都忍不住有些發軟,安薩黎的臉色也十分凝重,想了想,便從揹包裡取出了幾支冷焰火,向那深淵下面拋去。
冷焰火就像午夜乍現的煙花,瞬間劃破了黑暗,下一刻,呈現在我們面前的事物,讓我和安薩黎無比震驚,站在那深淵邊緣,竟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深淵之下,竟出現了一具龐大無比的白色骨骸,蜿蜒盤在一起,遠遠看來,似乎像極了傳說中的龍。
而在那龍骨的周圍,密密麻麻的,更是佈滿了無數人的骨骸,早已零散不堪,難以計數。
冥冥中,有一股陰冷森然的氣息,從深淵底部旋起,帶起一陣異嘯,瞬間從我們的身旁衝過。
我下意識地退了兩步,只覺口乾舌燥,渾身冰冷。
安薩黎瞪大了眼睛,望着那深淵之中,口中喃喃念出了三個字。
“萬屍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