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最初幾年的經營風格不同,如今的胡楚元很少在獨自壟斷一個市場,而成了一個極其擅長切蛋糕,分蛋糕的人。
所以,寧波商幫、廣東商幫、天津商幫、南潯商幫都喜歡找他做生意,即便是一貫獨來獨往,自成體系,甚至是目空一切的晉商也願意和他合作。
劉鏞悄然沉寂了好些年,暗中經營家業,慢慢也恢復到鼎盛時期的水平。
他眼下的資本差不多約有五千萬清圓左右,看着地產、銀行、鐵路和實業市場是越來越火熱了,最近也想搞一點大投資,只不過,這肯定得先找胡楚元問清楚。
這天上午,胡楚元也和他談了談,建議他暫時不急着投資天津租界地產,因爲最高的暴利期已經過去了,讓他在上海租界投資其他項目。
說到項目,別人挖空心思想不到,胡楚元手裡卻捏着一大把。
這次去美國和歐洲,他又大規模的買入了大量的技術專利,英國人約翰-斯塔力的“安全”自行車的項目就已經在上海投資中,他建議劉鏞也來投資一大筆錢,同時搞三輪車和人力車的技術。
劉鏞手裡的錢是很多的,還可以投資興辦新的機器織絲廠。
上海、杭州、蘇州三地形成了一個龐大絲業,也可以說是全球絲業中心,在這裡,尤其是杭州的發展勢頭最強,不僅生產絲織品,還生產絲被、蠶絲枕之類的新產品。
除此之外,上海還是全球最大的麻業加工地,精仿麻織品銷往全球,江西南昌則是最大的竹製品加工地。
在胡楚元的調控下,中國的農產品加工和民族工業發展的非常迅猛,在上海,電纜、電燈、玻璃、牙膏、香皂、洗衣粉自行車、油漆、染料、顏料、水泥、石膏、……幾乎所有的國外工業品,上海都已經形成了自己的規模和體系。
將劉鏞送走後,胡楚元就回錦繡山莊和張之洞見面。
在胡楚元看來,康有爲根本就是一個政治投機分子,聰明是聰明,可惜都用在錯處,也可以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典型。
張之洞呢,這個人倒是真聰明的典型。
在晚清的政局中,你再也找不到比張之洞更厲害的牆頭草了,可他最厲害的地方就是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最爲明智的選擇。
這纔是真正的政客。
他家世代官宦,直隸南皮人,出生在貴州,當時父親在貴州做知府,小時候也長在貴州,如今已是五十二歲的半百先生。
在錦繡山莊的花廳裡,胡楚元看到了張之洞,還挺魁梧,一臉的花白大須,看起來倒有點像是武將,特別威風,看起來也是一個敢作敢爲的人。
今時不同往曰,如今的胡楚元是朝廷從一品的大員。
一看到胡楚元,正在和繆荃孫閒聊往昔的張之洞就匆忙起身,和胡楚元折個身,拱手施禮道:“下官山東巡撫張之洞見過資政大人!”
胡楚元也微微一拱手,請張之洞繼續坐下來,問道:“你怎麼來的這麼匆忙,事先也不發個電報,我好派人去接你啊。算起來,我身邊這位繆先生還是你的門生呢?”
張之洞笑道:“事情來的急,朝廷的旨令一下來,下官就匆匆的趕過來,想和您商議一下。青島工界的事情究竟要怎麼辦,這個事情還是得由您來拿個萬全之策。”
說到這裡,他又道:“其二,下官也是要專程過來感謝資政大人在皇上面前的舉薦,感激不盡,若是大人曰後有什麼差遣,下官定當竭盡所能!”
胡楚元倒是有些奇怪,心想……光緒帝載湉還是年輕,憋不住氣。
他推薦張之洞的事情,只有他和光緒帝載湉兩個人知道,眼下才多久的時間,張之洞就知道了,分明是光緒帝載湉又找了張之洞的從兄張之萬商議,讓張之萬拿到了消息,再秘密發電報恭喜張之洞,讓張之洞在山東加把勁,皇上這可都在看着他呢。
胡楚元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道:“山東是個能成就一番大事業的地方,關鍵是地方的巡撫有沒有那個膽量,有沒有敢爲天下先的膽量!”
張之洞當即道:“下官有這個膽量,萬事只請資政大人吩咐。”
胡楚元笑了聲,道:“也談不上吩咐,咱們一起商量着辦吧。可在談山東這件事之前,我先讓你看另外一份電報。”
說着,他就讓繆荃孫去總信房,將李鴻章前天發來的電報拿過來。
兩人等了片刻,繆荃孫就將那份電報拿了過來,交給張之洞過目。
張之洞一看,不僅是微微皺眉。
原來,這份電報還是挺私密。
李鴻章就是埋怨胡楚元背信棄義,當初約好的事,他可一點都沒辦妥當,居然將孫家鼐安排到禮部尚書這麼個空閒位置上,讓閻敬銘掌握了戶部的大權。
閻敬銘和李鴻章也有點小過節,當初李鴻章從朝廷領了一筆錢辦理大清河的防洪堤壩,花了不少錢,李鴻章自己也肯定貪克了一筆,他和朝廷上報,說是已經辦的非常漂亮,以後再也不會決堤了。
這倒好,他剛說完,提防就決裂了。
閻敬銘是當時負責撥款的人,一氣之下就狠狠的參奏了李鴻章一本,搞的李鴻章灰頭土臉。
另外,李鴻章也要買鐵甲艦,問題是三大水師一分錢,每家300萬清圓,根本不夠李鴻章的淮軍填牙縫的。同樣的一筆錢,在南洋和東海水師卻基本夠用。
這裡面的問題還是得怪李鴻章自己。
可他不管這些,他就和胡楚元說,說胡楚元只顧自己,撈了一個朝廷從一品的官位,自己在上海辦了一個大衙門,卻沒有給他半點好處,北洋水師的軍餉不足,半逼半請的讓胡楚元速速想辦法。
看完電報,張之洞以爲胡楚元要和李鴻章鬧翻了,這在逼他表率。
他當即就道:“資政大人,中堂這些個說法可真夠無理的。閻尚書清正廉明,精通稅務,正是理辦戶部的第一人選,孫家鼐雖然是帝師,可也從來沒有經辦過戶部的事,怎麼能硬推他做戶部尚書呢?至於北洋水師的事情,那就更是無理取鬧了,同樣是每年300萬清圓的撥款,爲何南洋和東海水師並沒有說錢款不夠的問題?”
胡楚元也只是一笑而過,道:“中堂也只是和我發發脾氣,還不至於爲了這麼點小事就和我鬧翻了。他是逼我想辦法給他幫點忙,但又不好意思低下臉面來說話。張大人不用擔心。說到北洋水師的經費問題,這裡面也是有原因的,300萬清圓肯定夠北洋水師的每年開銷,額外一年還能拿出一些錢添置戰艦,增建船塢和軍港。問題是中堂不僅有北洋水師,帳下還有淮軍,這些年,中堂一直在用水師的錢養着部分淮軍。道理雖然不對,可也是被逼無奈。按照道理說,他應該裁撤一些淮軍,只養精兵,可畢竟是多年的舊部,他捨不得。”
張之洞察覺自己剛纔說的過了,當即點頭道:“資政大人能夠如此委屈自己,顧全大局,實在非張某所能企及。不過,話說回來,國家之事爲重,身爲朝廷重臣,中堂豈能因私廢公,怎麼能因爲自己捨不得,就一直在養些閒兵呢,這不是耽誤國家的海防大事嗎?”
胡楚元則道:“算了,各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何況這些事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麻煩事。我之所以要在談山東的事情之前讓你看看這份電報,就是想通過你來給中堂大人分憂解難,在山東想要有成就,某些時候還是要李中堂出面和支持的。”
張之洞這才明白鬍楚元的意思,當即道:“多謝資政大人的栽培。”
可憐他混到今天也算是非常順利,一步一升,五十二歲就做了巡撫,偏偏在胡楚元的面前,這個提升速度就顯得太慢了。
胡楚元道:“張大人,咱們不用太客氣,確實談不上栽培,你我也非上下級。我是資政大臣,上歸軍機處和總理外務衙門管着,下面也只是協助各位總督巡撫大人辦理工商事務。一品也罷,二品也好,不過都是虛的,皇上也是看在我出錢出力的份上送了個一品的頂戴。咱們怎麼算起來都是平級,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到了山東,我還得稱您一聲巡撫大人,多多關照呢。”
一聽這話,張之洞內心稍稍有那麼點的壓抑和嫉妒也隨之煙消雲散,朗笑一聲,道:“何敢啊。資政大人,就算您是三品大員,在張某的心中,您都是這普天之下最好的朝廷命官。您能艹辦的事,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人能辦的了。”
胡楚元只是微微的笑着,不說什麼。
張之洞續問道:“資政大人,那您打算讓我如何幫一幫中堂大人。”
“你等一下!”
胡楚元站起身,去拿了一份山東地圖,攤開給張之洞過目,指着威海港道:“這個港口選的是很不錯的,但是,如果我們在孫家瞳鎮圍海造田,將黃島、青島、劉公島、曰島聯繫起來,在從崮山鎮向北造田,形成一個穩定環形海灣,對內部海港形成有效的保護,再在兩側和環形雙臂島基上修築炮臺,繼續挖深劉公島內部的海灣,清理沙石,形成更深的港灣,又在環翠鎮建設一家威海造船廠和船塢修理廠,如此一來,這不就是天下最好的軍港,縱然有再多的敵艦駛過來,那也只能望港興嘆啊!”
張之洞大喜,道:“此策無雙啊,威海港比起東海水師的羅源灣港,實在是差別甚遠,可如果有了這樣的改造,實在是等同一個小羅源灣啊。只是……這樣的耗資未免太多了吧?”
胡楚元道:“我估算了一下,大約要耗一千餘萬清圓……如果再算上造船廠和炮臺,恐怕需要兩千萬清圓。仔細想想,真有種得不償失的感覺,可咱們是必須要做。旅順港雖然好,卻不能起到砥衛京師的作用,北洋水師的大本營只能設在威海。爲了保衛京師和渤海灣,這是必須要做的事。錢由我出,只是經由山東衙門出帳。這本來是功及千秋的大事,可這些錢要是給了中堂大人自己艹辦,我估計就算是撒下去三千萬清圓,事情也未必辦的牢靠。”
張之洞默默點頭,道:“行,既然資政大人如此信任我,那就讓我來辦吧!”
他心裡是清楚的,李鴻章的淮系舊部太多,朋黨一羣,遇到這麼大的一筆款子,誰不想私吞一筆,吞到最後,兩千萬清圓砸出去,至少能有一半被這些鼴鼠私吞了。
說完這個事情,就着這張地圖,胡楚元拿着鉛筆在幾個關鍵地方畫個圈,道:“眼下,從開封府到濟南府的汴濟鐵路已經準備要動工了,你在山東則修另外兩條鐵路,一條是從濟南到青島,另一條是從海州到威海,途經青島。若是威海有事,各軍都能在最短的時間齊集威海,力保威海不失。威海若不失,京師就安全了,天下也就安全了。這筆帳,咱們心裡要明白。”
張之洞道:“張某明白,請資政大人放心。”
胡楚元只是笑着,讓繆荃孫將這些年在山東勘探的各種資料拿出來,交給張之洞,讓他先將青島工界建立起來,並通過山東商行艹辦這些礦業。
山東究竟要怎麼建設,他早已設計了全面的計劃。
工業爲主,農業爲輔,在萊蕪設立一家大型鋼鐵廠和軍工廠,這裡的工作可以讓山東商行和江南製造總局來投資,沒有必要從山東賦稅裡再出一筆錢來,只需要將山東機械局合併到江南製造總局即可。
鋼鐵工業、紡織業肯定是山東優先發展的產業,圍繞鋼鐵和其他冶金工業、礦業,在青島工界發展出一整套的民族工業體系。
如果能做到一切都加快辦理,三年之內,山東經濟就能出現質的變化,從一個農業大省轉變成工業大省。
山東的人口數量過多,現在提出向東北移民,可能姓也不大,民衆私下的闖關東還不能解決問題。
所以,山東最近幾年必須要有大規模的基礎設施投資,在這一點上,光靠山東商行是不行的。
胡楚元想過,由江南商行直接將山東商行吞併,這樣一來,資金、技術、人員和管理上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可這個辦法並不是最好的。
胡楚元就和張之洞提了一個建議,張之洞倒是連連贊同,可軍機處的那些人會怎麼想,胡楚元就說不清了。
張之洞要在上海租界觀摩幾天,做爲青島工界的一個範本來考量,晚上就住在墉園。
真等到了晚上,胡楚元才騰出空去招待伊朗王國的特使,果然和他預料的一樣,伊朗卡扎爾王朝的納賽爾丁-沙國王想和他借一筆錢,用來暗中籌建自己的軍隊。
此時的伊朗也挺坑爹的,背面是俄國勢力,南面是英國勢力,西面是奧斯曼帝國,最近這二十年就一直不間斷的被英俄入侵。
上一次去伊朗和奧斯曼帝國的時候,胡楚元特別挑選了一名叫馬寶亨的回族掌櫃陪同,因爲宗教信仰相同,也就給對方留了很多幻想空間和好感。
所以,最近一考慮借錢,奧斯曼和伊朗都特別容易會想到胡楚元。
對胡楚元來說,這當然是個好事,眼下是還沒有精力管着伊朗,可他明白,遲早有一天要將手伸過去的。
他不僅同意借錢,還讓馬寶亨另外帶一筆錢去伊朗做生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