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楊昌浚乘坐轎子離開,胡楚元內心裡就閃耀着幾幅畫面。
楊昌浚給他透露了兩個信息,一、此案將在月底正是結案;二、屆時對鹽商的罰款將異常沉重。
這也就意味着……月底之後,將有大量的商人破產,尤其是那些既炒生絲,又炒鹽的南潯商人,與之同步的則是絲價的暴跌。
想清楚這些,胡楚元就讓胡榮火速打點行程返回上海灘。
臨行之前,他將蘇州公濟典當行的掌櫃朱福年喊了過來,讓朱福年帶着200萬兩的錢莊存票前往南潯坐鎮,但凡是抵押宅邸、店面一概不收,抵押上等桑田優先處理,抵押古董文物字畫一律見面砍七成。
臨時沒有現成的江輪,胡榮只能高價包租了一艘船。
胡楚元是下午動身,抵達上海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回到上海,他來不及先回自己的胡公館,就直接前往徐潤的愚園。
這一次閃電返回上海,他的身份地位和以前已經是截然不同,現在還有誰敢讓他滾出上海灘?
在愚園門外等了十幾秒的時間,園子裡就傳來一陣陣喝喊聲。
很快,徐潤大步流星的帶着幾個家丁一起出來,滿臉喜色,隔着十幾步,他就和胡楚元抱拳笑道:“胡少,別來無恙啊!”
胡楚元也抱拳道:“徐老闆,別來無恙!”
徐潤匆匆請道:“胡少,我們進去說吧。”
“好!”
胡楚元也不客氣,擡腳就快步走進園子,他心裡也有急事要辦,否則不會來得這麼匆忙。
進了徐潤家的大廳,兩名家眷也出來了,一位是風韻猶存的中年貴婦,另一位卻是個年約二十的婀娜女子。
徐潤就替胡楚元一番,一位是他的結髮妻子,另一位是他的女兒。他是一個信基督的人,只有一位結髮妻子,膝下也僅有這麼一個女兒,
胡楚元和她們問了聲好,隨即就和徐潤一起進入書房。
剛坐下來,胡楚元就和徐潤道:“徐老闆,我這一次來找你是希望你幫我一個忙。”
徐潤道:“那請說!”
胡楚元道:“實不相瞞,我眼下已經拿到了唐老闆、張老闆和顧老闆囤積的那些生絲,蘇州絲52萬斤,一等輯裡絲70萬斤,加上我自己的21萬斤杭州絲,總計143萬斤,想請徐老闆以你的名義替我立刻賣掉。”
不管是和中國人做生意,還是和洋人做生意,只要是做生意都講究一個熟門熟路。
胡家以前都是由胡雪巖和那些洋人親自談判,現在,胡楚元和那些洋人既不認識,也沒有交情,緊急之間要將這麼多的生絲賣掉,那不知道有多麻煩。
徐潤也是微微一驚,道:“這麼急?”
胡楚元默默點頭。
徐潤不免有些疑慮,問道:“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消息?”
胡楚元道:“這一點,徐老闆不用問太多。我另有事情要辦,必須儘快將這些生絲變成銀子。”
徐潤嘆了聲,仔細的琢磨一番才和胡楚元道:“眼下呢,上海灘各家洋行還是沒有買到去年的夏絲。按經驗算,歐美各國的紡織工廠目前也該斷貨了。前些天,旗昌洋行的大班金亨能還來找我,說是要買50萬斤的一等夏絲,願意開出每斤7.3兩的價格……可惜,我手裡也沒有貨,這筆買賣就沒有做成。”
胡楚元道:“那就麻煩你再去和他談一談,只說自己有貨了。”
徐潤點點頭,道:“局勢在變啊,最近鹽案查的緊,有不少涉及到鹽案中的絲商都開始鬆動了,想要和洋行談價格。我估計每斤7.3兩的價格怕是不行了。”
胡楚元也有這種預感,可他感覺旗昌洋行給徐潤開的價格應該不止每斤7.3兩銀子,徐潤是想從中倒賣,順手攔掉每斤1兩銀子。
他索姓和徐潤說道:“這樣吧,徐老闆,不管你能賣出多少價錢,我只按湖絲每斤7兩銀子,杭絲每斤6.5兩的價錢交易,中間的就算是您的辛苦費。”
徐潤急道:“胡少,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們以後可以是要一起合夥做大生意的,你有事請我幫忙,我能不盡力嗎?你放心,我盡力幫你爭取更高的價位,哪怕是一釐回扣也不拿。”
“哦?”
胡楚元不免有些奇怪,不明白徐潤在玩什麼花樣。
徐潤卻又笑道:“不過……胡少,我也有一點事想請你幫幫忙。對你來說,這也是小事。我是有話直說,不和你有半點隱瞞,唐老闆和顧老闆臨走的時候將上海的資產都轉移到我的名下,市值約有850萬洋圓,約好賣價是320萬洋圓,條件是我得在一個月內先給他們匯去70萬洋圓。”
上海目前已經主要通行洋圓,大家做生意的時候也都是以洋圓爲主。
胡楚元聽着這番話,大略已經猜到徐潤想請他幫什麼忙,就繼續說道:“那不是挺好的一樁買賣嗎?”
徐潤不由的嘆息一聲,道:“話是這麼說……我猜朝廷不會爲了這點事情繼續和洋人糾纏下去,這筆資產最終還是很安全的,只是眼下沒有人敢要。可惜,我的錢都壓在上海的地產,一時半會抽不出來,受鹽案的影響,上海的洋行和錢莊早都停止借貸,我也無法和別人借錢週轉給他們,只好請胡少幫個忙,能不能先借我70萬洋圓。當然,我也不是個吃獨食的人,他們的資產中若有什麼對上了公子的喜好,我就按他們轉讓給我的價格再轉讓給公子!”
人精啊,人精!
胡楚元總算是完全明白了徐潤的盤算。
徐潤故意將代售生絲說的那麼辛苦,不過就是想借點錢,還把事情的原委說清楚,一點秘密都不留,讓胡楚元難以拒絕。
徐潤能從一個洋行的學徒起步,四十歲的時候就有近千萬兩白銀的家業,這個人當然精明,他的能力也絕不可以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