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變態!
不是變態是什麼?
誰進階不是苦修個三五七年眼看着差不多了找個靜謐之地閉關苦思冥想還要找上百八十個人守在房子外面護衛生怕一點點變故打斷了進階的進度。可是看看遠處那個惹人恨的,打着打着架哧溜一聲就躥了一級,還是一躥就躥到了彩虹等級的頂點!
這個小子今年才十六歲啊!
十六歲的藍玄已經夠讓人吐血的了,在場這些不乏年過半百的都還停滯在綠玄黃玄上,而十六歲的紫玄……衆人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齊刷刷厥過去,這打擊人的小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衆人跳着腳恨不得把那變態小子給掐死的時候,喬青卻一點都不好過。
她的確進階了。
可這階進的是痛苦萬分。
剛纔這一掌對上,她就想罵娘。瘋了的喬延榮玄氣之高,讓她一串一串飆到了嗓子眼的髒話愣是吐不出隻言片語。一股巨大的恐怖壓迫感順着掌心瘋狂逼入體內,渾身上下玄氣倒涌,五臟六腑全部移位,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掙扎着針扎一樣的痛。那種痛到了極致又麻木到了極致的感覺,只想讓人淚流滿面的嘆上一句:**啊!
然而在這壓迫之下,喬青卻清晰的聽到了耳邊一聲什麼破碎的聲音。
——壁障!
——她徘徊衝擊了足有三年的紫玄壁障!
邪中天曾言,她的天賦之高世所罕見。從零開始一路修煉上去,越過了六個境界只用了七年時間,這樣的速度說出大陸,只怕要讓所有的天才們以頭搶地吐血三升。可是直到三年前,玄氣早已經到達藍玄頂端,卻無論如何都衝不破紫玄的壁障。
這一切都要歸咎於心境。
武之一道,平和無求的心境爲首要,越是急功近利越是難有所成。而喬伯淵夫妻的血海深仇,便是她心境上的一個坎兒。隨着今日這大仇將報,這道門檻兒便悄悄鬆動了。
關鍵時刻再有喬延榮這瘋狂一擊,便將本就鬆動的壁障豁開了一道口子,冥冥中竟是徹徹底底的幫了她一把。
總結下來就是:喬青謝謝他八輩祖宗!
喬青不止在心裡謝了,口頭上的禮貌也是有的。這句話一說出來,喬延榮便立即沒有最瘋魔只有更瘋魔!一股巨大的滔天的悔恨啃噬着他本已瘋狂的心。他神色猙獰,面部扭曲,腦袋上的頭髮都炸了起來!再也沒有了喬家家主的堂堂風範,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受控制的極端瘋狂,像是地獄裡逃竄而出的惡鬼。
就是這個時候!
初入紫玄的喬青,和進入這一境界良久的宮無絕,覷準了這一時機同時使出了全身的最強玄氣,共同一擊!
紫色的光柱朝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幾乎要刺瞎了人的眼!所有人都迫不得已捂住眼睛,聽着耳邊一聲並不轟隆卻讓人毛骨悚然的低低悶響,猶如蟄伏地下的遠古巨獸一聲低吼。這種恐怖的交鋒反倒沒有了振聾發聵的尖銳轟鳴。待到眼睛睜開,看見的就是一片如末日降臨的毀滅場景。沒有肆虐的暴風,沒有洶涌的氣浪,然而整個這一座廣場已經完全被夷爲了平地。
幾乎實質化的波紋一圈一圈朝着四周散開去,隨着餘波走過,一切化爲烏有。
地面緩緩坍塌下足有半尺深,所有的草木石牆盡都毀滅爲齏粉,輕輕飄散在靜謐的空氣中。
而那交手的三人,已經完全不見了。
是的,不見了。
放眼看過去,遠遠的那方只有一個無法想象的巨大凹陷。宮琳琅不可置信的搖着頭:“不會的,無絕他……”
姑蘇讓手中的半截玉笛已經被他攥的扭曲了形狀。
喬伯庸微微晃了晃,脣角抖動卻說不出一個字,小九,小九她……
“不會的,不會的,怎麼可能啊!二老爺你儘可放心,公子從來說自己禍害遺千年,就公子那禍害程度,照奴婢說萬年千萬年她都死……”無紫擺擺手笑着說出這句,然而一個“死”字之後她瞬間紅了眼眶,眼淚一串一串落了下來,渾身都在顫抖。非杏身邊不由己的連連倒退三步,洛四項七腳一軟“砰”的一聲跪下。
靜謐。
死一般的靜謐。
沒有人再說話,甚至連呼吸都輕輕放緩,所有的人都怔怔望着那片偌大凹陷。
就這麼死了麼?那個方纔還以絕不可能的紫玄境界讓他們震驚無比的玄王爺,和那個整整一天一夜創造了無數個神話的少年,那個即便讓他們恨的咬牙切齒卻依舊掩飾不住滿心欣賞的少年,就這麼……
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感覺,一顆顆的心盡數沉了下去,空洞洞的讓人無所適從。一陣冷風吹來,盡都打了個寒顫,化爲一聲悲涼的長嘆……
“起開點,媽的你壓死老子了!”
這嘆氣還沒完全吐出來,一聲熟悉之極的咒罵,又讓他們瞪着眼睛吸了回去。
一顆顆沉下去的心“呼”的提了上來,齊刷刷卡在了嗓子眼兒裡。
無紫的眼淚就彷彿水龍頭一般收放自如,刷一下便收了回去,半張着嘴巴傻傻問:“剛纔誰說話啊?”
非杏一屁股坐在地上,這會兒才哇一聲哭了出來,又哭又笑連連掐着身邊人的大腿。當朝皇帝被掐的呲牙咧嘴,在心裡破口大罵,這他媽真是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哪有一激動就掐別人的事兒!
姑蘇讓死死捏着的玉笛終於一鬆,啪嗒一聲落到地上。
這一聲脆響,瞬間讓所有在莫大的驚喜中呆滯的人回過神,瘋了一樣就朝前跑。
跑到一半:“宮無絕你重死了,憑什麼要你在上面壓着老子!”
砰!
齊刷刷摔了個五體投地。
衆人七葷八素眼冒金星的爬起來,到了這會兒,他們也不急了。就這語氣,就這調子,就這驚死人不償命的風格,喬青,沒跑的!
到了那坑陷之前,映入眼簾的便是兩具糾纏在覆蓋一起的身體,一紅一黑都髒兮兮的看不出了原來的顏色,衣服破破爛爛衣襬都變成了一縷一縷的,呵!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這姿勢!
壓在上面的宮無絕霍然扭過頭來,一張黑漆漆的臉陰陰森森,寒厲如刀的視線直射上方衆人。大家一蹦退三步。確認是在安全範圍了才繼續抻着脖子而下看。
瞧瞧這慾求不滿的喂!
再看下面的喬青,印象中的身形雖然也算頎長,不過在宮無絕的高大身軀的覆蓋之下也沒露出多少來,只有她那的聲音在不遺餘力的罵着一堆一堆一堆一堆不帶重樣的髒話,每罵一句上面宮無絕的臉就黑上一分。她卻不管自顧自個兒罵個夠本,慾求不滿的程度比之前者有過之而無不及。
嘖嘖嘖。
居然在坑裡做那種事……真是太有想法了!
上面一衆人看得是心驚膽戰又津津有味,一個兩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甚至開始賭這兩人何時成親,在心目中完全把他們當成了一對兒最佳斷袖。聽的宮琳琅心肝兒直顫,越看越是覺得這兩人合襯的很。
下面的喬青卻是終於罵完了一本長篇小說,最後用一句還算和氣的咬牙切齒總結了她的初衷:“要死了你趕緊給老子溜溜的起開!”
天知道她渾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連胳膊都擡不了一下。想推推身上這跟一座山似的男人,偏生只能拿眼瞪他。
剛纔電光石火之間,她進階之後的一句居心叵測的感激,讓本就已經瘋魔化的喬延榮更加瘋狂,整個人已經處於了一種繃緊的弦的極端狀態。
而世事通常就是如此,物極必反。
當喬延榮以秘法透支了自己的生命,不僅回到了全盛狀態還更上一個臺階的時候,他就已經註定了悲慘的結局。喬青和宮無絕所做的,便是拖住他。而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他早已如強弩之末。這一出進階,一句感激,正正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本已經快要失效的秘法瞬間崩潰。而在這個時候,兩人合力而出的一掌,便如一記必殺,了結了他早已註定的命運!
此時的喬延榮,想必就如這些空氣中的齏粉一般,屍骨無存。
而喬青和宮無絕,也在這恐怖的玄氣交鋒中抽空了全身的力氣,每一個細胞都蔫兒了吧唧的,別說動一動了,喬青罵上這半天連嘴巴都累的很。該死的宮無絕,落下來的時候竟然就這麼好死不死的壓在她身上,壓的她午飯都快要吐出來。
他現在的情況和她一樣,完完全全動不得一下,倒不是怕疼怕酸,而是四肢百骸都已經完全不是自己的了……望着喬青理所當然瞪過來的兇巴巴眼神,宮無絕就氣不打一處來,該死的,他要是能起來會不起麼,鬼願意壓着這個混小子!
喬青紅豔豔的脣瓣一張一合。
宮無絕在這臉不紅氣不喘好不停頓一氣呵成的罵聲中,已經快要暴走抓狂。尤其她一邊罵一邊吐着溫熱的呼吸全噴在他脖子上,全身一瞬間汗毛倒豎,從她說出第一個字到現在就沒趴下來過。
快要被逼瘋了的男人深深深呼吸,和喬青已經要吐出酸水的鬱悶一起吼出:
“起來!”
“閉嘴!”
異口同聲。
隨即惡瞪對方一眼,又懶得多看的轉了開。
上面衆人瞧着這副默契的樣子,紛紛對視眨眼睛,擠眉弄眼一個個曖昧的偷笑。就連原本要衝下去救人的宮琳琅姑蘇讓和喬伯庸都頓了一頓,宮琳琅和姑蘇讓對視一眼,無視了宮無絕不斷飛來的求救目光,摸着下巴很有幾分戲謔。哎,這輩子都被這男人壓着,難得能揚眉吐氣一把啊。
宮無絕咬着牙:“你們倆等着!”
而喬伯庸卻是滿面狐疑,有幾分擔心的戳戳身邊的項七:“小九和玄王爺……很熟?”
喬青最爲尊敬的人項七自然不敢怠慢,小虎牙一呲,月光下亮晶晶:“回二老爺,熟!”嗯,他沒說謊,整天心心念念連做夢都想把對方整死的一對冤家,能不熟麼?
喬伯庸一窒:“怎……怎麼認識的?”
項七眨眨眼,回頭戳洛四,那意思——說來話長,你給總結一個唄。
洛四皺眉:“一拍即合。”
項七瞬間舉起大拇指,這總結的,言簡意賅,直切要害!一個拍磚拍出來的仇恨,可不就是一拍即合麼。兩人看向喬伯庸,卻看他一臉的見了鬼,那神色——貌似有點不對頭啊!
說對了,喬伯庸的確不對頭,他倒抽一口冷氣,心裡的擔憂更是呼呼往上竄,神思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裡了。一拍即合,這不就是一見鍾情的意思麼。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小九成家立業,娶一個賢妻生兩個孩子,家庭美滿羨煞旁人。如果這夢想能成真,他真是做夢都會笑醒,可是這不代表說……
對方是個男人啊!
喬伯庸風中凌亂。
偏偏這個時候喬青還在下面喊:“項七,項七!把這個壓着老子的男人給我踹下去,憑什麼他在上面啊!”
喬伯庸五雷轟頂。
項七臉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了,公子啊,你這是看屬下活的樂呵,不讓屬下生不如死都不開心啊。那可是玄王爺,可是宮無絕,可是紫玄高手啊!他這會兒是動彈不了,我這一腳踹下去,以後還有活路麼?
項七撒腿就跑。
“靠!沒出息的東西,洛四——”洛四消失不見。“別讓老子再看見你們倆,見一次打一次!無紫,你最聽話了。”無紫看向非杏求救,非杏仰頭望天:“啊,這個時間公子要吃宵夜了!”
“對!宵夜,宵夜!”
“走走走,給公子準備宵夜去,省的她回來餓肚子。”
兩人手牽手歡蹦亂跳的走了,還不忘攙走了依舊處於茫然中的喬伯庸,直到離開遠遠還能聽見傳回來的弱弱聊天聲。
“哎,也不知公子去哪了,一晚上沒見人,急死奴婢了。”
“可不是麼,公子就是這點不省心。”
……
噗嗤,噗嗤,一衆人哈哈大笑。這四個手下,還真就像是修羅鬼醫帶出來的人,腹黑無恥個頂個的。喬青咬牙,一道邪佞眼風掃過去,衆人嘩啦一聲,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瞬間作鳥獸散。
於是乎,眨眼的功夫之後,整個喬府廣場上,也就是這座偌大的坑陷外,已經空空如也再無一人。
唯餘喬青和宮無絕,依舊以一上一下的姿態,大眼瞪小眼。
這一夜,對盛京來說,可算風雲變幻。
一個宮無絕,一個喬青,將喬家玄雲宗韓太后三方聯手的篡位一舉推翻。下毒,圍宮,控城,藥人,修羅鬼醫,逆天晉級,一個又一個的驚變層出不窮**迭起。可不管怎麼說,這一方盛大的篡位之夜,終於以喬延榮的灰飛煙滅而落下了帷幕。
有驚,無險。
而大燕的另一邊,同一個夜晚,不同的氣氛。
雲霧繚繞的玄山之巔,玄雲宗正處於夜深夢沉的靜謐之中。忽而一聲淒厲的嘶吼平地乍起,驚起飛鳥無數,燭燈點點,突兀的劃破了沉靜的夜空。
“宗主!宗主,你要爲我兒做主啊!”
玄雲宗大長老戚雲城血紅着眼睛一路狂奔,幾欲瘋狂。
主殿之內,一名身着道袍的男子負手而立,緊緊盯着一座神翕上的排排木牌。此時,這些木牌正從中間裂開一道道蜘蛛網一般的紋路,要碎不碎的搖搖欲墜。戚雲城一進門,帶起一股巨大的狂風,咔嚓——木牌齊齊碎裂。
“宗主,我兒爲平他……他……”
戚雲城衝上前,手中持着一塊兒碎裂的命牌,正是屬於可憐的被喬青生生氣死的戚爲平。戚雲城話沒說完,忽然前衝的步子一頓,被這滿翕上碎裂的牌子給震在當場,瞪大了眼睛怔怔然。這些,都是玄雲宗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了數十年的時間,才訓練出的一批藥人的命牌。藥人失去了神智,卻並未死亡,那是一羣活死人。而這些命牌的碎裂,則預示着他們的全軍覆滅!
戚雲城一屁股坐到地上。
主殿中靜悄悄的,只餘燈火一下一下的跳動着。
那男子卻如沒聽見後面的聲響一般,良久良久,才終於轉過了身。不過三十餘歲的年紀,一身道袍很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乍一看,清俊儒雅,還以爲是個飽讀詩書的儒士。唯有眼中沒有溫度的冷酷和灼灼精光,彰顯着他的位高權重和玄氣精深。
誰能想得到,從來被稱爲老宗主的玄雲宗一把手,竟會是眼前這一個男子!
他緩緩笑起來,只是這笑卻讓對他了解至深的戚雲城心底一顫:“宗……宗主?”
玄天大步走到主座上,輕輕端起一杯冷茶,冰冷的茶水從喉間滑過,纔算是將洶涌的怒氣壓了下去。自然,這怒氣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人能看的出來。他俯視着戚雲城:“起來說話。”
戚雲城爬起來,心底再是恨,自己兒子的死和玄雲宗的大業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宗主,怎麼辦,今日這事可能……”失敗了。
“呵,爲平身死,藥人俱毀,肯定是敗了啊。本宗只是好奇的緊,明明萬無一失,連藥人都出動了,竟會是這麼有意思的結果。”
嘴裡輕笑說着,手中的茶盞卻轟然四碎。玄天優雅的擦了擦手,儒雅的眉眼中可見陰狠:“果真是有意思,是誰打破了本宗的計劃呢?宮琳琅?宮無絕?還是那突然去盛京的姑蘇讓?哈哈哈哈……說起來本宗和姑蘇家族還有點交情呢。不對,不該是他,那小子羽翼未豐若是沒有姑蘇家族的支持尚未有和本宗對抗的能耐!是誰呢……到底是誰呢……這個人,本宗真是好奇啊。”
聽着這一句句的猜測,戚雲城的心裡已經驚懼的不能自已。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宗主的脾氣,兩人年少時候雖是師兄弟,更是拜把子的交情,如今他卻再也不敢跟宗主稱兄道弟。
這輕飄飄的語氣中含着的殺氣讓他這個紫玄高手都險些魂飛魄散!
“想必明日就會有消息。”
“要到明日啊……本宗心心念念着這人,今夜恐怕要睡不沉了。明日一早,不論幾時收到消息,都迅速來向本宗彙報!”
“是,可是現在我們該當如何?”
“我們?”玄天轉頭望着他:“不,不是我們,雲城啊,篡位謀逆這可是大罪,我玄雲宗堂堂名門正派,怎會參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呢!做這件事的只有一個早已叛逃出宗門被我宗通緝的戚爲平。哎,爲平也真是的,本宗一直教導他,玄氣之道不可急功近利,這下好,不但叛逃出宗,還不知從哪裡弄了些邪門的東西,嘖嘖嘖,藥人,本宗聞所未聞哪!”
“宗主!”
戚雲城大驚失色,不可抑制的衝上前兩步,又想起什麼一般的退了回來。捏着拳頭憤然道:“爲平已經……他是爲了玄雲宗而死,您怎能讓他死後都不得安息?您怎能讓他揹着這莫須有的罪責……”
玄天只是笑,看着他輕輕緩緩的笑:“退下吧。”
“宗主,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啊!”
“宗……”
“退下!”
一聲厲喝,玄天臉上的笑容瞬時收起,變臉的速度之快讓人措手不及。戚雲城再不敢多說,幾次張開了嘴卻不能吐出一個字,終於無奈不甘的垂下了蒼老的雙肩,一步一步緩緩走了出去。
“放心吧,爲平爲宗門所揹負的,本宗都記得的。他的仇,本宗也不會袖手旁觀。”玄山之巔帶着霧氣的溼冷陰風嗚嗚刮過洞開的殿門,跳動的燭火影影綽綽的映在玄天清俊的臉上,一下一下,森涼如鬼。他伸出清瘦的五指,輕輕摸着碎裂的命牌,像是面對自己最爲珍愛的寶貝。半響,才輕輕笑着:“是誰殺了你們呢?”
輕笑轉爲癲狂的大笑,玄天衣袖一拂,大步離開主殿。
待殿內終於恢復平靜。
轟——
神翕無端化爲粉末。
再說喬青。
玄山上發生的事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正和宮無絕大眼瞪着小眼,兩看兩相厭。
就這麼瞪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瞪到了天明時分,日出東方,兩人的眼睛都開始酸了的時候。某個平日裡反射弧很短一碰上宮無絕就變的很長的少年終於想起了一樁事:“喂,你今兒救了我一命啊?”
這副當真是突然纔想起的神色,讓宮無絕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這不知感恩圖報的大尾巴狼,要不是爲了護她那一護,他至於傷上加傷弄到如此地步!一世英名的男人,還當真是第一次這麼狼狽。哦不,還要算上當初那腦門上的一板磚,想到這裡,宮無絕的腦門就突突的疼。每一次看見這小子,就準沒好事。
尤其是,在喬青好奇的目光之下,連他也說不清楚當時是爲何要護她一護。那一擊,如果落到她的身上,以她本已身受重傷的情況,必死無疑。而如果是他受了,不過受個重傷而已。受傷和一條人命的衡量,他還是會的。不過,他宮無絕何時也是個關心旁人性命的人了?難道這惹人恨的小子必死無疑,不是個讓人很舒暢的事兒麼……
宮無絕腦中飛速的轉着,臉色飛速的變換着,終於無法回答甚至無法理解自己那一腦抽行爲的男人,在喬青清亮的目光下,狼狽的轉開了眼。
然後,便聽到這果然該死的小子,恍然大悟:“安啦,救過老子一命以後就是兄弟了,你那點小病,爺包了!”
宮無絕霍然扭頭!
他眯着眼睛瞪向身下的少年,額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四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你、說、什、麼?”
喬青一頭問號——難道你不是因爲那個特殊病症怕我死了你一輩子好不了?
宮無絕看着她,被喬青這麼一攪合,他反倒開始注意到了兩人的姿勢。他底下的那具身軀不似普通練武男子的堅硬,反倒帶着點綿軟的韌性,淡淡的香氣順着風兒飄到鼻端,讓從來不近女色的他有點古怪的感覺。從前不近女色,是反感,而今天對着個男人……
宮無絕慌了。
——沒有反感!
雖然也談不上其他的情緒,但是沒有反感就是最大的問題,宮無絕正處於一陣驚恐的無所適從中,便見喬青盯着他笑眯眯的看——找個時間我親自給你會診。笑完還朝他眨眨眼——三天搞定,一生無憂。
怒氣瞬間壓下了方纔不理解的無所適從——本王有沒有病你要不要試試?
喬青吹一聲口哨——來啊,舉個給老子看看啊。
宮無絕咬牙,他還真的舉不了給她看,鬼才會在這樣一個坑陷裡吹着冷風餓着肚子對着這麼個招人恨的小子舉起來!
喬青撇撇嘴——裝什麼大瓣兒蒜啊。
某個男人這會兒只記得生氣了,待到許久許久之後,他對這件事那麼的樂意又樂衷的時候,再想起今天不由仰天長嘆一聲,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可是如果告訴此時的他,他是該死都不會相信的。處於對自己極度的疑問和因爲喬青而產生的極度暴走中的男人再也繃不住什麼修養,對上這麼一個人,神也要有火氣!更不用說,他從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
全身上下都散了架一丁點也動不了的男人,忽然冷笑了一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赫然咬上了下方白嫩嫩的脖子。
喬青疼的呲牙咧嘴嗷嗷叫:“屬狗的你!”
話落,想也不想一口啃上宮無絕的耳朵。
一個狠狠咬着對方的脖子,一個死死啃着對方的耳朵,四隻眼睛還以詭異的角度惡狠狠的繼續瞪在一起。這幼稚的可以的畫面如果讓別人看見了,還不得張口結舌嚇掉了下巴。這還是那個冰山一樣的玄王爺麼?這還是那個修羅一般的紅衣少年麼?
兩人敢這麼出氣兒,便是篤定了這裡不會有人。
不過世事就是這麼奇妙。
一聲突兀大喝從半空傳了來:“該死的喬家竟敢欺負老子的人,他媽的今天你們誰也走不了!”
隨即風騷的邪中天風騷的登了場。
他落下地面後滿面的迷茫,看看這人間地獄一般的凹陷,再看看裡面以詭異又親密的明顯在做某種運動的前戲的兩人,驚得眼珠子都要脫框而出:“你們……”
喬青和宮無絕,同一時間臉色爆紅。
不過兩人是什麼人?這麼點小事兒處理起來自是輕鬆自如。同時選擇了非常淡定的解決方法,鬆開對方的脖子和耳朵,十分悠然鎮定的扭頭看他:“我們怎麼了?”
邪中天手指連顫:“你們……你們……”
宮無絕鷹眸一眯,喬青嘴角一勾:“唔,怎麼了?”
邪中天急眼了,這麼默契還得了——他知道你是女人了?
喬青翻個白眼——怎麼可能。
兩人一番目光交流,他終於鬆下一口氣,自家的好徒弟可不能稀裡糊塗讓人給騙了去。邪中天這會兒完全忘了自己的徒弟是個什麼德行,她不把人給賣了數錢都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更何況被人騙?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對了,人呢,剛纔不是還在篡位呢麼。老子就睡了一覺,咋都空了?”
喬青眨眨眼:“他說啥?”
宮無絕複述:“睡了一覺。”
“唔,睡了一覺啊……”喬青還沒反應過來,忽然鋥黑鋥黑的眼睛一瞪:“你……你……你……”從來伶牙俐齒的少年磕巴了:“睡了一覺?”嗓音再高:“睡了一覺?!”尖叫:“他媽的老子跟人拼命的時候你在一邊睡大覺?!”
於是,跟人拼了一晚上命又瞪了一夜的眼還死死啃了半天耳朵的早已經累的不行的喬青終於在這無比坑爹的師傅所幹的無比坑爹的事實之下,白眼一翻,生生氣暈了過去。
……
喬青這一暈,便足足暈了三天三夜。
這三日時間,非杏無紫在將喬府唯一剩下的少許人安排打理的井井有條之後,便每天在她的房門外眼巴巴的守着。喬青並未搬離這方小院,依舊是外面看破落不堪,裡面瞧震撼不已的奢華。
“怎麼搞的,公子怎麼還不醒?”這是非杏。
“是啊,都三天了,谷主你又不讓咱們給她喂水喂粥又不讓咱們打擾,這可急死人了!”這是無紫。
“喵嗚喵嗚。”這是大白。
邪中天正躺在院子裡曬太陽,夏末的中午陽光更是惹火,金燦燦暖洋洋邪中天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來。他一掀眼皮,望着這滿院子團團轉的兩人一貓,無語的一撫額:“等着吧,這小子啊七年連跳六階,雖然天賦高,可這進階速度也難免讓她根基不穩。這三年在藍玄的沉澱也是個好事兒,根基扎的穩以後的修煉才能順暢,走得更遠……”
“宗主!”
邪中天一哆嗦。
兩人一貓瞅着他:“長話短說。”
他撇撇嘴,跟久了那丫頭,這倆小丫頭的脾氣是越來越差,也就喬青能治的了她們。某個爲老不尊的,這會兒正想着一會兒得跟自己的好徒弟告告狀,不過嘴上還是總結了一下:“就是說,紫玄是爲彩虹等級的最頂端,可不是那麼好入的,總需要時間來適應這突然的進階。她身體也要適應強大的玄氣入侵,嗯,據本公子估計……最少也得有個七天吧。”
這話剛落下,吱呀——
邪中天一扭頭,瞬間從樹枝上栽了下來。
那推門而出的,不是一身清爽滿面容光的喬青,又是誰?
喬青伸個懶腰,渾身上下彷彿新生了一般的感覺,視線更加清明,感知更加敏銳,身體裡流淌的玄氣歡呼澎湃着極是舒坦。眼前忽然冒出個風騷的腦袋,滿臉詫異的瞪着她。喬青哼一聲:“幹嘛?”
“你你你……”
邪中天抓過她的手腕就開始把脈。這一把,先把自己給驚着了,何止是沒問題,簡直是適應的太好了!旁人哪怕是大陸上的天才最少也要用七天來適應的龐大玄氣,這丫頭三天時間收攏的它們老老實實的。在心裡罵了聲怪胎,他便賠上笑臉:“好徒兒啊,師傅這三日吃不好喝不下睡不着,可擔心死了。”
無紫非杏齊齊翻白眼。
不知道是誰好吃好喝好睡閒着沒事兒了就欺負欺負大白,整個人那日子過的可滋潤了。
邪中天繼續編:“看看,看看,本公子的黑眼圈啊,本公子憔悴的啊……”喬青一腳踹過去,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這老東西,要死了,噁心巴拉的。邪中天也不躲,老老實實的受了,誰讓他關鍵時刻睡着了呢——心虛。
喬青斜眼看另外兩人,無紫非杏縮着腦袋甜甜的笑:“公子……”
她問道:“那倆呢?”
她可是記得自己說過,見一次打一次的!不揍的那倆爹媽都不認識他們,她就出不了心頭這口鳥氣。
“他們去追失蹤的喬雨了。”其實是怕捱揍,迅速收拾東西跑路了。
喬青皺皺眉,這會兒才記起來,當日她殺了那趙公公扮成他出來之後,回去廣場的確沒再見到喬雨:“那女人倒是聰明,想必什麼時候察覺到不對,提早溜了。應該是回玄雲宗了,回了就回了吧,以後一塊兒收拾。”
“是,洛四和項七朝着玄雲宗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還有,事發那夜的凌晨時分,玄雲宗已經發下了告示,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了戚爲平的身上,聲稱他早已叛逃出師門。”非杏回答着,無紫去廚房端來了熱粥:“公子,谷主說你方方醒來不宜進食,若是餓了先喝點粥吧。”
喬青接過來,適手的溫度,想必一直在廚房溫着的。溫潤的香氣,軟糯的口感,舒坦的眼睛都眯了起來,和一邊瞧見她出來以後滿地歡脫打滾的大白一個模樣:“倒是好算計。玄雲宗是大燕第一宗門,即便宮琳琅也不敢輕易得罪。只要沒有切實的證據指明是宗門參與了謀反之事,這件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那傳說中的老宗主倒是夠狠,一個戚爲平連死了都不放過。”
邪中天立馬蹦過來:“我去給你滅了那小子?”
喬青笑眯眯:“哪敢啊,您別在滅的路上睡着了,就是沒睡着,咱小小一徒弟也不敢勞煩您大駕啊,耽誤您的睡眠時間可就是徒兒的過錯了。”
被記仇的腹黑徒弟一刀戳中要害的悲催師傅,抱着大白尋安慰去了。
喬青笑着搖搖頭,再問了幾個問題後,對兩人吩咐道:“去藏寶閣收拾點兒東西,咱們進宮給皇上送禮去!”
“收拾什麼?”
一招手,兩人湊了上來,聽她耳語了幾句。先是皺眉,有些肉疼,隨即一想便恍然大悟,小跑着去了。跑到一半,又聽她彷彿突然想起來一般隨口問道:“這幾天沒有人上門來?”
“哦,二老爺每天都在外面守着,不過他身體不好,昨夜有點傷風。谷主給下了藥睡着了。”
“不是二伯。”
“喬伯嵐和喬文武也有來看過兩次,不過除了來探望公子外,好像還有別的事兒,聽說那喬心蓉聽見宮玉下了大獄,整個人解脫了一般的,快要不行了。”
“也不是他們。”
“哦,那沒有了。”
“沒有?怎麼會呢?也沒有人送拜帖?”
“沒有啊。”
“……也沒有禮物?!”
“……沒有啊。”
喬青一噎,仰起臉問蒼天:“難道你們家公子那天晚上不帥麼?堂堂修羅鬼醫,堂堂喬家新任家主,竟然沒人前來巴結?”
無紫非杏立即跑遠了,一邊跑一邊迎風流淚,公子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名號吧?還巴結呢,還拜帖呢,還禮物呢,現在全大燕的人誰不是提起你就抖一抖啊?前天剛剛全民票選出大燕最恐怖之人,你以絕對性的優勢壓倒了一切窮兇極惡的惡霸啊!你跑去門口吼一聲喬青出來了,那效果絕對立竿見影!
——自動清場。
喬青一張絕美的臉立馬囧成了包子。
怎麼可能!
喬青不信邪,待到兩人取了東西回來,扛了整整一個大麻袋。她洗漱了一番換了一身鮮豔的紅衣,在銅鏡前面照照自認風流倜儻十分滿意之後,還順了邪中天的那把扇子,“刷”一下展開,羽扇輕搖帶着兩個嘴角抽搐的丫頭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