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五原郡寒意更盛,北風席捲河套平原,五原郡的冬季來臨了,黃河已經結冰,一條條灌溉溝渠也都凍得結結實實,大地睡眠了,萬物一片蕭瑟,每年這個時候,軍隊和民團都漸漸進入了冬季戒備狀態,冬天黃河結冰,胡馬可以輕易越過黃河,進入五原郡腹地。
九月,五原郡發生了一次重大變革,軍政正式分家,楊元慶不再兼任五原郡太守,只負責軍隊,朝廷派來了新的文職太守。
新任五原郡太守楊師道是觀王楊雄的幼子,今年三十歲不到,學識淵博,能力出衆,是皇族中的佼佼者,他的兄長楊恭仁出任吏部侍郎,手握人事大權。
楊雄和關隴貴族關係極好,楊師道也經常出入於各關隴權貴家中,漸漸地,他便成爲楊廣監視關隴貴族的耳目,極得楊廣信任,這次楊師道出任五原郡太守,也多多少少有一點監視楊元慶的味道,這一點楊元慶心知肚明。
所以在楊師道到來之前,楊元慶便先一步調整了政務和軍務,政務衙門放在九原縣,而軍衙則遷到了大利縣,另外還有豐州交市監,也一併遷去了大利縣。
將總管衙門遷到他的起家之地大利城,留三千軍隊駐守九原縣,由他的心腹馬紹統領,這樣,楊師道除了可以直接調配幾百名衙役外,調用一兵一卒都必須通過他楊元慶。
此時的大利縣城和從前又大不一樣,隨着人口不斷增加和商業曰益繁盛,大利城兩年前進行了第三次擴建,在兩道城牆的基礎上,又在外圍修了一道方型的防禦城牆,使城池面積再次擴大兩倍,形成了內圓外方的內中外三片城池區域,可容納居民十萬人。
新城修成後,商業店鋪都遷去了外城,兩座城牆之間的月牙形空地全部劃爲軍事區域,有軍營和軍隊倉庫,整個大利城內駐兵八千人,成爲整個五原郡的軍事重鎮,豐州總管府衙門也從九原縣遷到了這裡。
大利城周圍也不再是從前的荒涼之地,而變成了一望無際的蒲桃園,延綿數十里,不少中原有實力、有眼光的大商人家族也紛紛來這裡買地置業,開闢蒲桃種植園,釀酒賺錢,使大利城成爲了整個大隋的蒲桃種植基地,形成了一片寬約十里,長三十里的蒲桃園林。
在蒲桃園東面是大片農田,農田的再東面則分佈着十幾座村莊,種植蒲桃和種植糧食的人都住在這裡,和內地不一樣,這裡家家戶戶都養有馬匹,無論去種田還是種蒲桃,基本上都是騎馬代步。
經過數年的發展,大利縣已經成爲五原郡的北方重鎮,人口僅次於九原縣,目前大利城內有居民七萬人,絕大部分都是以釀酒爲生,大利蒲桃酒暢銷大隋南北,甚至在草原也極富盛名,每年都給五原郡帶來滾滾財富,使大利縣成爲了名副其實的酒城。
一早,楊巍騎着他的駱駝威風凜凜地來到了總管衙門前,楊巍也算是張須陀的半個徒弟,幾年前他在齊郡斷了胳膊,張須陀不僅治好了他的胳膊,同時用三個月的時間細心調教他的武藝。
雖然他的武功已經無法突破,但張須陀還是最大程度地挖掘出了他潛力,最明顯就是他的一對八楞鐵錘從八十斤上漲到了一百二十斤,這也是他天生神力,同時結合他的脾氣給他設計了一套八十一招的錘法,舞動起來如疾風掃落葉,招招拼命,使楊巍坐實了拼命三郎的綽號。
楊巍現任大利城的第二鷹揚府郎將,手下統領一千士兵,他在豐州人緣極好,上至大將,下至小兵都喜歡和他開玩笑,都親暱地稱他胖三郎,這是他從小的綽號,他也欣然接受。
他翻身下了駱駝,一名守衛跑上來替他牽駱駝,指着他的鐵錘笑道:“胖三郎,你這隻錘子好像小了一圈嘛!是不是娘子來探親了?”
楊巍伸腿就是一腳踢去,笑罵道:“去你奶奶的,要不然掏出來比一比?”
守衛嘿嘿一笑,牽着駱駱跑開了,楊巍整理一下他身上披掛的鎖子甲,‘嘩啦!嘩啦!’地向臺階上走去。
..........房間內,楊元慶正和副總管楊思恩、長史杜如晦,以及幕僚皇甫詡等人正在開會,軍政分家後,崔君素做了郡衙長史,而總管府長史便由司馬杜如晦升任,楊元慶又任命皇甫詡爲屯田使,主管軍隊屯田。
這三人都是他的心腹,跟隨他多年,楊元慶憂心忡忡對他們道:
“我剛剛接到兵部的調兵令,命我們豐州軍出兵一萬準備參與高麗戰役,坦率地說,我對這次戰役前景並不看好,明明用三五萬軍隊便可以打贏的戰役,聖上卻要舉傾國之兵,我收到一封家信,我的師傅,也就是齊郡丞張須陀,把妻女送到我家裡避難,據說齊郡那邊局勢很嚴重,水災澇災接連不斷,已經出現了饑民造反。”
楊元慶嘆了口氣,對衆人又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次攻打高麗的戰役很可能會死傷慘重,不管是高麗人失敗,還是我們失敗,傷亡都不會低,所以,我不打算把豐州軍隊送到遼東送死,想和大家商量一下,想個穩妥的藉口,逃過這次朝廷調兵。”
房間內一片沉默,半晌,杜如晦道:“既然兵部已經下了調兵令,硬抗肯定不行,而且一兵不出也不現實,我建議出三千軍,至少可以給兵部一個交代。”
楊思恩眉頭一皺道:“可兵部要求是出兵一萬,我們只出兵三千,少了七千人,那怎麼向兵部交代?總要有一個理由。”
皇甫詡笑道:“理由很好找,其實也是事實,豐州是邊鎮,是要防禦草原胡人,按照朝廷慣例,一般是六戶配一兵,我們卻是八戶半配一兵,兵力本身就不足,假如兵力再減少一萬,那麼防禦就會大大下降,容易被胡人趁機入侵,可以給朝廷說明這個情況。”
杜如晦又道:“我建議總管可以和楊太守談一談,感覺楊太守此人雖是皇族,卻很務實,也比較體恤民生,我想他也不願意把軍隊調走,威脅到五原郡的安全,他父親是觀王、兄長是吏部侍郎,他可以通過自己的人脈向朝廷說情,然後將軍也利用裴家的關係向兵部通融,最後或許兵部能取消這個調令。”
楊元慶揹着手走了幾步,嘆息一聲道:“其實我倒不擔心兵部,我覺得這是聖上的意思,傾國之兵調去遼東,中原空虛,就突顯出了邊疆的重兵,有點外重內輕,所以聖上爲了平衡兵力,也要相應削減邊疆軍隊,我聽說涼州總管樊子蓋和代州總管馮孝慈那邊都一樣被調兵了。”
楊元慶剛說到這,楊思恩一拍大腿笑道:“我說呢!雁門怎麼會突然有人造反,原來馮孝慈也不願意出兵。”
“是怎麼回事?”幾人一起向他望來。
楊思恩連忙道:“我有個手下是雁門縣人,今天他剛剛接到家信,說雁門賊帥尉文通聚衆三千人造反,馮總管帶兵和賊兵激戰,賊兵逃進了深山。”
衆人都笑了起來,這個造反確實很及時,楊元慶道:“估計這個賊帥尉文通早就有了,留在關鍵時候用。”
皇甫詡微微笑道:“其實我們也可以效仿代州,比如這個時候某個草原胡人部落大舉南下,威脅豐州,只是威脅而不打,那麼朝廷就不會調豐州兵了。”
“可是哪個草原部落會那麼老實聽話?”楊思恩不解道。
楊元慶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皇甫詡之計和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想到了烏圖,或許烏圖可以幫他這個忙。
這時,有士兵在門外報告,“稟報總管,楊巍將軍到了。”
楊元慶點點頭,對衆人道:“你們稍坐,我和他說說話就來。”
楊元慶快步走到大堂,只見楊巍愁眉苦臉地站在門口,便走上去笑問道:“我早就派人去叫你了,怎麼現在纔來?”
楊巍雖然和楊元慶是兄弟,但隨着楊元慶權威曰重,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稱兄道弟了,包括楊巍也不敢,他慌忙單膝跪下施禮道:“卑職參見總管!”
“起來吧!今天找你是私事,可以隨意一點。”
楊巍站起身撓撓頭道:“我今天肚子吃壞了,剛剛跑到半路,肚子又痛起來,只好又跑回去了。”
楊元慶見他有趣,便笑道:“看你樣子不舒服,要不然再去一趟?”
“我剛纔已經去了。”
楊元慶啞然失笑,拍拍他肩膀道:“跟我來吧!”
楊元慶把他帶到自己辦公房,關上門,臉上笑容消失了。
“坐下吧!”
楊巍有點不安地坐下,他見楊元慶臉色變得嚴肅,便感覺他有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
楊元慶沉默良久,才緩緩道:“你還記得年初你給我說過的那件事嗎?”
楊巍點點頭,年初他父親寫信來,信中透露出了楊家有舉兵起事之意,讓他回京,這件事他告訴了楊元慶,楊元慶卻什麼都沒說。
楊元慶又沉思了片刻,對他道:“我想讓你回家一趟,如果有可能,把你父親接來,我想和他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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