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寧生平第一次看自家母雞孵小雞,興致高昂,每天都要去雞舍看個四五遍,見小花穩穩的坐在稻草窩裡她才能安下心去做別的事。
如此一來這些天她也不怎麼跟幾個小姐妹一塊上山了,每日裡除了家務活就是忙着後院的菜園子和雞舍,忙得像個陀螺一樣腳打着轉,就這樣過了六七天之後,村裡漸漸的有傳言出來了。
北邊顧家
“三弟妹,你聽說了沒,西邊那位好像身子不太好了。”顧鬆的媳婦吳氏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同着自家妯娌說着話,臉上被竈臺的爐火熱出一頭汗也顧不得擦,面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神情,道,“聽說那楊氏小產了!”
顧全的媳婦姜氏切着菜的手微微一頓,道:“好好的怎麼會小產了?”
“誰知道呢,說不得是做了太多虧心事,老天來懲罰她了。”吳氏動作麻利的翻炒着鍋裡的菜,隨口說道。
姜氏慢慢切着菜,片刻才道:“應該不會吧,大嫂不像是那樣的人。”
“呸,什麼大嫂!”吳氏聽她這麼親切的喚着楊惠芸“大嫂”,心中一下惱火了,直接張口就罵,“當初我阿爹託人給我們家顧鬆找了份好差事,只要十兩銀子就可,我去跟她借她都不捨得給,這個差事最後也就落到了旁人那裡,還大嫂呢,我呸,只顧着自己享受,不顧弟弟的死活!”
姜氏聽了她的話沒吭聲,安安靜靜的忙着手中的活,像個木頭樁子一樣,吳氏也早已習慣了她這副樣子,對她的沉默習以爲常,仍舊揹着她,在一旁獨自對着空氣罵着顧長寧一家人。
切菜的手不曾慢下來,姜氏垂眸聽着吳氏的怨恨,一臉的平靜。
她知道吳氏如此怨恨楊惠芸一家的原因。
吳氏嫁給顧家老/二的時候,顧爺爺還在世,顧家兄弟四人尚未分家,所有人都擠在這杏花村北這座院子裡生活。
後來顧山成婚後,顧爺爺便自己做主,將顧山與他另外三位由後母生的弟弟分了家,把西邊那一小塊地給了他們夫婦兩住,同時也把手上的五畝旱地一併分過去,讓顧山有田地可以養家餬口過日子。
從那以後北邊的顧家就只住了顧奶奶高氏生的那一大家子人了。
就這麼各自過了幾年,等到顧山這一輩的兄弟都成了親,顧山最小的弟弟顧霖因爲念過幾年書的關係,在鎮上一家鋪子找了份賬房先生的活兒,後來帶着妻兒直接就住在了鎮子上,唯有逢年過節的時候纔回來一兩天。
鎮上比村裡熱鬧、繁華,有什麼時興玩意也是先出現在鎮子上,吳氏每次看着四弟妹從鎮上回來時穿的那一身時新花樣的衣服,頭上戴的精緻小巧的簪子,言行談吐不愧是見過世面的,跟她這個在村裡住了半輩子的人不同,心裡頓時羨慕的不行,便也很想自家跟小叔家一樣,可以住在鎮上。
爲此她甚至回孃家託了她阿爹跟哥哥幫忙,讓他們在鎮上給顧鬆找一份活,想借着這事讓自己一家都能搬去鎮上住。
結果因爲銀錢不夠的緣故,這事就這麼黃了,吳氏又氣又怒,把原因怪罪到楊惠芸身上,要不是她不捨得借錢,顧鬆怎麼會跟這個差事擦肩而過,便宜了別人!
這樣的惱怒在一年後他們買地蓋起了那樣大的一座屋子後更加怨憤,最後是演變成了怨恨,吳氏成天裡一抓到機會就要咒他們,宣泄自己的憤恨。
都怪他們,明明手裡有錢,卻不願意借給他們!
吳氏想搬去鎮上的這個念頭沒有跟婆婆說過,所以高氏至今仍不知道。
只有整日與她一同幹活的顧三媳婦姜氏從她字裡行間略微察覺到一點。
姜氏是個老實話不多的,雖然察覺到了什麼,但都只默默埋在心底,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如今聽吳氏自己把這件事說了出來,言語中滿是埋怨,姜氏只在心裡暗笑一聲,沒有搭話。
不要說楊氏了,就是她也不會借錢給吳氏一家的。
說得好聽是借,可誰不知道這一藉以後就難有還的那天,楊氏也不是個傻的,白白將家裡的銀子往外送。
一時間廚房裡只聽見菜刀切在砧板上的聲音跟吳氏不滿的咒罵聲。
***
“寧寧,你怎麼在這兒?”
楊錦、陳雙、杏兒還有楚家的女兒楚楚正要上山去割豬草,杏兒眼光很尖的瞄到顧長寧正揹着個簍子也要上山,驚訝的喚了一聲。
“我去撿枯樹枝啊,這你們不是知道的嗎,怎麼這麼驚訝?”顧長寧見她張着嘴呆呆的看着自己,像是沒想到她會出現一樣,奇怪的問。
“可是你阿孃……”杏兒剛要繼續說道,陳雙眼疾手快的立即攔住了她。
“沒什麼,杏兒的意思是,你們家不是剛買了一窩蛋準備孵小雞的嗎?她還以爲你這段時間都要在家盯着小雞孵化,不能出門,這纔有些驚訝的。”
顧長寧眨了眨眼睛,還是覺得她們的表現不太對勁,目光狐疑的看着她們,道,“孵蛋的是小花,又不是我,我只要定點定時加水加雞食就好,旁的也不需要我做什麼呀,我當然可以出來。”
“是、是哦,你說的也是,呵呵……”陳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緊接着轉移了話題,“既然是這樣,那咱們就快走吧,現在有云霧遮擋着,日頭不曬。”
“嗯,那走吧。”顧長寧被她一提醒,一時忘了自己原來要說什麼,直接跟在她們後頭一塊上了山。
雖然山路寬敞,五個人並肩也能走,但有的人腳步快有的人腳步慢,走着走着就變成了兩行,陳雙、杏兒、楚楚三人走在前面,楊錦跟顧長寧走在後頭。
“到底怎麼回事?”顧長寧瞧着前面幾人的背影,壓低了聲音問道。
杏兒跟雙兒剛纔的反應太奇怪了,不由得她不起疑心。
“你那日在杏兒家買了種蛋後,不知怎的村裡傳了些閒話出來。”楊錦抓着身上的揹簍帶,緩緩說道。
“是關於我阿孃的?”顧長寧想到方纔杏兒脫口而出的話,皺眉問道,“那話怎麼說的?”
“我聽到的原話是這麼說的,說你阿孃因爲受的刺激太大,沒坐穩胎,已經小產了。”楊錦瞥了一眼身旁怒氣衝衝的人,繼續說道,“傳言說,你去杏兒家買蛋,其實是爲了給小產的阿孃補身子的。”
“這簡直是胡說八道!這話是誰傳的?”顧長寧聽聞這話瞬間沉了臉,道。
怪不得昨天幾位跟阿孃交好的嬸子都上門探望來了,她還正覺得奇怪,大家怎麼像說好的一樣一起上門。
可不就是說好的嘛!
“誰說的我也不太清楚,當我們幾個聽到的時候,村子裡已經被傳的是沸沸揚揚了。”楊錦道,“原本我們幾個還不相信,但見你一連幾天都沒有出門,我們聽了這個消息又不敢上門去打擾,如此下來杏兒和雙兒她們纔會誤以爲是真的。”
難怪杏兒今天一見到她滿是驚訝的神情,問都沒問的就相信了傳言裡的話。
“我這幾日沒出門是因爲我在收拾我家後院的菜園子。”顧長寧對這傳言仍是有些惱怒的解釋道,“你也知道我阿爹之前買了我家後頭一畝半的地,蓋了房子後約有一畝的空地做了後院,我阿孃只在中間一塊地方開闢了一個菜園子,其餘地方空的很,我覺得有些浪費,這幾日便想辦法要將其它的地方也整合一下,趕在七月底種上秋蘿蔔。”
“秋蘿蔔?我記得你家田不是租給住在村子東邊的孫大叔一家麼?按照以往的慣例,八月收完稻子後是要種蘿蔔跟大白菜的,蘿蔔跟大白菜一畝地最差也能有八十斤吧,到時候孫大叔交租子,還需要你種秋蘿蔔嗎?”楊錦不解的問。
租出去的田地大多都以作物的形式收租,等到孫大叔一家種完秋蘿蔔,他們家也能有個幾十斤,過冬肯定是沒問題了,畢竟蘿蔔也不是主食,不可能靠吃蘿蔔填飽肚子。
“唔……其實我主要就是以整地爲主,種蘿蔔是因爲除了蘿蔔之外,我也不知道那個時節還能種什麼。”顧長寧含糊解釋着。
她總不能直白的跟楊錦說這孫大叔一家根本就不會去種什麼秋蘿蔔,所以他們家到時候不會有蘿蔔了。
不要說蘿蔔,就是今年的稻子也大量減產,她記得第一年只收了一百斤的稻子,第二年更慘,只有五十斤。
想到這裡顧長寧心裡就盛着火氣,恨不得將契約撕掉。
但是毀約也是要上衙門的,顧長寧想想還是覺得不值爲那一家人進衙門,只好作罷了。
反正就租三年,三年後不需要她說,哥哥也一定不會再租給他們了!
“哦,是這樣啊。”楊錦點點頭,不疑有他。
確實也是,一畝的地不拿來種點什麼感覺很浪費,可是種植的話又正好是趕在那個季節,再晚一點都很有可能趕不及在冬天之前收穫,這麼一想的確也只有種蘿蔔了。
“誒,我說,你們兩個怎麼走這麼慢啊,再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太陽都要落山了!”杏兒雙手圈在嘴邊,站在前方的山道上對着她們高聲喊道。
“知道啦知道啦,我們這就過來。”顧長寧遠遠的衝她迴應一句,同楊錦一道加快了腳步向她們走去。
杏兒其實說的是玩笑話,現在也纔到辰時,離下山還早着呢。
楚楚看着快步向她們走來的人,語氣有些羨慕的說道:“寧寧跟小錦的感情真好,經常看她們親密的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