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裡面走了少許路程以後,便見到寨子裡面冒出來的煙霧哪裡是什麼炊煙,而是在寨子的廣場正中央,堆積着大量的衣服之類的東西,正在被熊熊的烈火吞噬。
這卻是當地的習俗,凡是患上了疾病死去的人的衣服和被褥,都要燒掉避免傳染他人,從這被焚燒的衣服上就可以看得出來,寨子裡面死亡-唔,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假死過去的人數已經是相當的驚人了。
等到達了寨子的門外,更令人感覺到毛骨悚然的是,居然已經在這裡面看不到一個活動的人了!!沒有狗叫,沒有雞鳴,有的完全是死氣沉沉的絕望!完全就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等死!!
寨子的大門可以說是一推就開,甚至都沒有人出來看看是誰進來了!陰風陣陣,一干士子們也都被這樣的恐怖氣氛嚇得有些手足無措,臉色都是有些蒼白,面面相覷。
林封謹卻不說話,暗中觀察着每個人的舉動,在這個時候,卻是最考驗一個人的勇氣和品行的關鍵時刻。
率先跳下車的,乃是沈故,無論從年齡還是成熟的程度上來說,他都起到了表率的作用,第二個跳下車的卻是歐起,並且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打量四周的環境,第三個下車的則是孫問,他一下車就直接大喊起來了胡爲的名字,很顯然最擔心的,就是自己這個好朋友的安危。
隨着一幫人的喊叫聲,慢慢的,周圍的竹樓當中開始出現了一些人影,可是這些人影的目光卻是呆滯茫然,甚至是充滿了絕望!緊接着,就有人瘋狂的大叫着讓他們離開,甚至開始叫罵。
可是這瘋狂,這叫罵當中。卻都是蘊藏着怎樣的善意啊.......
林封謹不理他們,一揮手,運載藥材的那架馬車上面的夥計便開始幫忙,往下面運送藥材。這些夥計都是林封謹調來的極幹練的人物,令行禁止的那種,沒過一會兒,已經是在寨子當中的曬穀場上面挖了一口大竈出來,然後便用小孩子都可以跳進去洗澡的大鍋開始熬煮藥物。
這個時候,臉色蒼白的胡爲終於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裡面,他此時已經急速的消瘦了下去。手背上的青筋都是一根一根的鼓脹了出來,見到了一干相熟的同窗,胡爲的嘴巴張合了一下,猛然跪倒在地,狠狠的揪扯着頭髮,痛苦而絕望大叫了出來:
“天哪!!你們怎麼都來了,是我害了你們啊!!”
沈故皺眉,急忙走上去要扶他,胡爲卻立即像是見了鬼一樣。一面瘋狂倒退,一面歇斯底里的狂叫了起來:
“別碰我,別靠近我!!沈師兄,你們快走。快走!!!趁着剛剛進來可能瘟神還沒有注意到你們!”
林封謹卻是大步走了上去,抓住了胡爲就狠狠的給了他一耳光,認真的道:
“振作點!我們知道這裡是禍寨瘟,而襄都那邊也出現了這種瘟疫。御醫一起開出了滅瘟方,靈效若神!我家的夥計押貨從襄都過來便帶回來了這個藥方,大夥兒連夜兼程趕回來。就是特地救你們命的!”
胡爲渾身上下都顫抖了起來,慘白的嘴脣都在哆嗦着,眼淚都在眼眶裡面滾動:
“你們......你們!!真有滅瘟方?”
林封謹不耐煩的道:
“沒有的話,你當我是醉風樓的香玉姑娘嗎?非要和你同生共死!你想得太美了!”
胡爲勉強咧嘴笑了笑,那模樣真的卻是比哭還難看,眼淚卻是忍不住嘩嘩流,林封謹一巴掌就把他推到了後面去:
“趕快去那邊等着,第一竈的藥物開了以後,馬上就喝一碗,可以立即將病情控制住不再惡化。我們今天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讓寨子裡面所有的人都喝上一碗藥!!令尊呢?我們在這裡沒有什麼威望,估計還是得他老人家出面組織大家最好。”
一說到這事,胡爲就兩眼泛紅:
“他老人家都昏過去一天了,眼見得就要斷氣了,我......我也覺得心浮氣躁,心神狂亂,你們若是不來,恐怕也撐不過今天晚上。”
這時候大竈當中的中藥已經熬得咕嘟咕嘟的沸騰了起來,胡爲急忙趕到了空地的大竈旁邊,端起藥來不顧滾燙猛喝了一大碗,臉色數變以後,忽然哇哇哇的大口嘔吐起來,嘔吐出來的卻全部都是腥臭難當的黑水,黑水當中更是彷彿有小蝦之類的東西在跳躍,不過仔細看上去又是粘液,正是陰氣鬱積到了極致,然後開始化形的表現。
胡爲嘔吐完了以後,精神卻反而好了許多,林封謹倒了一碗酒給他,讓他一口氣喝乾。此時已經陸續有膽大還能支持的硐民出來,見到是少寨主的同窗,更是聞到了藥香,便強撐着病體出來討藥喝。
這時候士子們就派上了用場,紛紛動手幫忙,而林封謹則是舀了一大罐滾燙的藥汁,提着然後跟隨着胡爲直接去了他家的竹樓。
爲了顯示寨主的身份,所以胡家竹樓的附近都用一層竹籬笆圍了起來,並且還是三層,胡爲還沒有進門就大叫了起來:
“阿姆,阿妹,是我的同窗找到了破瘟方,來給我們送藥來了,你們趕快出來喝,我去喂阿爹!”
隨着他的喊聲,從竹樓裡面勉勉強強的扶着牆走出來了一個硐家的女孩兒,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眼睛大大的,臉色卻是十分蒼白虛弱,似乎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她帶着哭腔道:
“阿哥!!阿姆也昏過去了!”
這女孩兒遇到了這種事情,完全是六神無主,十分慌亂,林封謹卻是拿出了兩個藥碗,分別倒了大半碗藥汁進去,然後對胡爲道:
“你先去喂令尊,他老人家醒過來了以後,纔可以藉助他的威望和組織,讓全寨子更多的人得到救治,眼下整個寨子亂不得!我來照顧你妹妹和令堂。
胡爲微微猶豫了一下,便立即感激的道:
“那麼就多拜託林師兄了,阿西,要聽林師兄的話!”
說着便提着藥罐子到竹樓上面去了。
林封謹看着面前這個瘦弱當中帶着驚恐畏懼的小姑娘阿西,微笑道:
“我是你哥哥的同窗,我們找到了消滅瘟疫的藥方,你先把這碗藥喝了,然後我去照顧你媽媽。”
這小姑娘彷彿是怕羞的小鹿,林封謹靠近一點,她馬上就往後面縮一點兒,等到背後退到被牆壁擋住,已經是臉色漲紅下一秒都要哭出來似的。
雖然硐族的阿妹性子熱情,但那是對於本族的人而言的。何況這些漢人看起來都是穿着書生的衣服,阿哥已經在寨子裡面是了不起的人,卻還要對面前的這人唯唯諾諾,怎麼不怕這小姑娘阿西驚羞得連話也講不出來?
林封謹此時卻還有千頭萬緒的事情要做,哪裡顧得了這小姑娘的心思,直接走過去,彷彿是拎小貓小狗那樣的將她拉了出來,倒了一碗藥給她,發覺用軟的那一套貌似無效,馬上就沉下臉黑着臉道:
“喝!”
阿西此時已經是眼淚在眼眶裡面打轉了,貌似下一秒就要大哭,林封謹卻是認真的冷冷道:
“你的阿姆現在已經昏迷了過去吧,我看着你喝完藥,才能去救他,你要是想你阿姆死掉,那麼儘管在這裡哭好了。”
小姑娘阿西一個激靈,立即捧着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說起來也怪,她感覺自己喝下去的藥彷彿是炭火一樣在肚子裡面滾熱着,然後忍不住就噁心了起來,林封謹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然後指着院子中央道:
“吐地上!”
阿西早就忍耐不住,哇哇大吐了起來,林封謹見到她的嘔吐物當中也沒有成型的蟲子,只是陰氣濃郁,便給水讓她漱口,緊接着就去樓上救治她的阿姆。
對於昏迷過去的人,則是隻能用毛巾蘸了藥汁,慢慢的往嘴巴邊緣浸進去,這可是個水磨工夫。正在浸藥的時候,卻聽到了旁邊的胡爲大聲焦急的叫了起來:
“林師兄,林師兄!!!我阿爹醒了過來,可就是不吐啊!”
林封謹站了起來,對阿西道:
“你學着我的樣子給你的阿姆浸藥吧,我上去看看你阿爹。”
女孩子做這種事情本來就細心一點,何況是給自己的阿媽,所以小姑娘阿西就順利的將藥物接了過來,因爲知道可能要嘔吐,還特地將木盆拿了過來。
林封謹見到了她的模樣,心中一寬,便去了旁邊的房間,見到了胡爲的老爹,他沒有漢姓,被稱爲丹爾老爹,外面都管他叫做丹爾頭人,雖然滿面病容,依然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度,此時雖然說不出話,皺眉痛苦的樣子,卻是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林封謹拱了拱手,然後走了過去詢問胡爲道:
“你給令尊喝了多少藥?”
胡爲道:
“我浸了大概小半碗,阿爹就醒轉來了,然後又喝了整整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