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開往布魯塞爾的火車上,看着窗外快速向後閃的風景,蘇梓婧鬆了口氣——她終於遠離那對熱衷於調情卻又遲遲不行動的情侶了,但願她臨別時對他們說的“良言”能成爲他們的感情“催化劑”。
“你應該看得出來,喬治先生非常迷戀你,何不找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跟他好好纏綿呢?”這是當時她用法語對那位法國名模說的話,至於她的老闆喬治·布萊德,她當然不會吝於給他絕佳的建議,下一秒她便轉過頭用英語對他說:“喬治先生,既然你這麼喜歡莫尼卡小姐,就直接帶她回酒店得了,何必總讓我當電燈泡呢?”
她確確實實是出於好心才這樣提醒他們的,可當她看到喬治的臉由微皺眉到變白,由白變青,再由青變黑時,她終於深刻體會當年被狗咬的呂洞賓的心情。在喬治握緊拳頭髮飆之前,她決定採取第三十六計——走爲上,不!“走”顯然速度不足,得用“跑”。
蘇梓婧朝着窗外吐了吐舌頭,當時她形象肯定全沒了,工作……估計也丟了,只是沒有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結束掉這份工作。
跟喬治·布萊德相處了兩年,只知道他是個地道的英國人,講着地道的英式英語,是個不苟言笑的老闆,名下有家貿易公司,跟歐洲不少大企業都有生意往來,因爲公司在中國,便找了她當翻譯。
中英法文是蘇梓婧的強項,業餘時間她也會研究學習其他小語種。對語言與生俱來的天賦和熱情是她當初選擇這份工作的主要原因。
可惜一個小時前她被開除了,至少在她心裡是這麼認爲的。想起喬治當時的眼神,那種責備,那種怨憤,蘇梓婧覺得委屈到了極點。
一到巴黎,她跟着那個工作狂老闆幾乎跑遍了整個歐洲,里昂、柏林、布魯塞爾、羅馬、阿姆斯特丹……,每天面對不同國家的人說着完全不同的語言,法語、德語、意大利語、荷蘭語……,一個月下來蘇梓婧累得像條虛脫的狗,連做夢都在說各國語言,幾乎要忘了自己是地道的中國人了。最後一天晚上,她看着收拾完畢的行李箱,想象着第二天回國,在家裡喝着媽媽燉的苦瓜湯,吃着爸爸炒的菜……喬治卻一句話打碎她的美夢:我們還得多呆一個月。
OK!既然是工作,她作爲翻譯自然毫無怨言,責無旁貸。天昏地暗地又過了一個月,盯着衣櫃裡的衣服,蘇梓婧猶豫着要不要打包,有了前車之鑑,她的老闆也許又會突然跑來告訴她:我們還得多呆一個月。然後她又得從整理好的行李箱中把衣服一件件掏出來掛回衣櫃,每掏出一件衣服就像站在冰天雪地裡被潑了一桶冷水,心都涼了。
不出所料,喬治又跑來跟她說了同一句話。All right!她蘇梓婧是不拒絕做一個爲工作背井離鄉、鞠躬盡瘁、死而後矣的人啦!只是,第二天居然什麼事也不用做,閒得像個廢人!到了晚上,喬治還邀他陪吃晚餐。因爲桌上那個法國女人不懂英文,而喬治不懂法文,所以只好讓蘇梓婧坐在中間爲他們翻譯。記得喬治說的第一句話是:“很久以前,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
胃酸迅速分泌,蘇梓婧強忍着嘔吐的衝動,這種俗不可耐的表白怎麼會出自她老闆的口!?再者這句話明明是跟坐在他對面的法國名模說的,他的眼睛卻盯着她瞧,未免太詭異了吧!蘇梓婧打了個寒顫,把這句話用法語轉述給法國美女。
“是嗎?”法國名模笑得靦腆而嫵媚。
蘇梓婧如遭電擊,接下來要上演的劇情可想而知,她知道這頓飯她是吃不下去了,食之無味,不如不吃!
接下來的日子幾乎是在重複着過,每天在同一家法國餐廳同一個角落同一張餐桌上重播那些曖昧的對話,但凡電視劇裡出現過的對白,能用的都被他們用上了,只是他們似乎都沒有進一步的意思。一個月下來,因爲晚餐營養吸收不足,蘇梓婧消瘦不少。第三個月的最後一天,臨睡前終於有時間仔細端詳鏡中的自己,“爲伊們消得人憔悴,驀然回首,我卻暈在肉麻情話中!”長嘆時,她那位不知何時基因突變了的老闆竟又跑來告訴她:我們還得多呆一個月。
“你……”當時蘇梓婧深呼吸了兩次,才用稍微冷靜的口吻對她的老闆說,“喬治先生,公事已經辦完。你要追求你的情人,我當然沒有反對的權利,但那不關我的事,你不能拖我下水。”
“可我們語言不通,只有你能幫我。”
“我已經幫了你一個月了!你們雙方都不主動,就是到下個世紀,你們還是在吃晚餐的階段!”
“我也很着急,我已經很努力地表現了,可是我愛的人卻一點意思也沒有。只要再呆一個月,我一定努力讓她愛上我,好嗎?”
喬治哀傷的眼神打動了她,但第二天她就後悔了,他們繼續說他們的甜言蜜語,她則照舊像機器人一樣翻譯着,呆呆地盯着盤中帶着香味的熱氣從食物上冒出來,漸漸地,熱氣像被澆熄的小火焰消失在食物裡,最後被端走。
一把無名火在她心裡燃起,越燒越旺,她終於忍不住對他們說出直白得甚至有點露骨的建議。
只是,蘇梓婧不知道她逃出餐廳時,喬治黑沉沉的臉下一秒就恢復了正常,甚至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