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秦浩明有幸面聖,顏繼祖向兵部求援建言的條陳絕無機會出現在崇禎御案前,多半出於需要而焚燬。
此刻,崇禎皇帝的心思並未在條陳上,借秦浩明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弄虛作假。故而,此事確鑿無疑。
他的內心相當複雜,不僅是因爲秦浩明的忠義,更是有感於顏繼祖的一心爲國而動容,同時還有對楊嗣昌的絲絲怨怒。
若不是秦浩明冒死諫言,自己差點因爲信任楊嗣昌,更因爲有政治上的需要而斬顏繼祖。此舉委實如他所言,確實讓人心寒齒冷。
“王伴當,立馬着旨赦免顏巡撫無罪並官復原職。
取宮中百年老參三支,綢緞三匹,紋銀千兩,由你親自走一趟,代朕慰問,讓顏愛卿受委屈,是朕的不是。”
“嗻!”
王承恩領命緩緩退出宮外。
秦浩明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緩緩的長呼一口氣。
崇禎斜視他一眼,白皙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難不成朕在你眼中就如此昏聵不成?”
“皇上英明神武,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
秦浩明臉色端莊一本正經說道。
哈哈哈……
至此時,崇禎皇帝和盧象升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頗有君臣相宜的感覺。
也只有秦浩明有年齡的優勢,再加上滔天大功心性大膽,故而插科打諢無絲毫違和感,方有此效果。
“坐下吧,也該說說你的問題。”
給秦浩明如此一鬧,下馬威也無法繼續進行。可崇禎性格較真,還是要他老實交代。
“範家勾結建奴證據確鑿,此爲罪證。”
掏出早就準備好的證據,放置在茶几上,隨即繼續說道:
“許是範家莊園之故,浮財不多,僅有銀兩萬餘。倒是糧食等物有近千石,已經給我充作軍糧,部分用於分發給濟南府饑民。
此事,濟南府文武官員俱可以作證。至於掠奪德州大戶錢財,微臣確實從他們手裡敲詐三十九萬銀兩。
主要說起來,還是他們手腳不乾淨,跟範家等晉商多有合作。”
迎着崇禎懷疑的目光,秦浩明避重就輕,七分真三分假,除了倪寵那裡的百萬兩,其他俱是真實情況。
並且把從祖寬手裡購買建奴首級的事情也趁機做了報備,剩下二十萬兩銀票則攤在紅木茶几上。
崇禎聽完蹙着雙眉,一雙狹長的雙眼緊緊盯着秦浩明,悠然問道: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秦愛卿緣何把冒着被彈劾危險所得的銀兩,用之於原本理應朝廷來做的事情?”
雖然財政困難,可區區幾十萬兩紋銀,崇禎並未放在心上。
至於說敲詐劫掠罪名,這些年,秦浩明也不是第一個。便是旁邊的盧象升,也未必敢說就清廉如水?
人有私心不可怕,只要在範圍之內。最怕的就是全然無絲毫雜念,講得好聽點叫胸懷天下,講得難聽點叫圖謀不軌。
然而不管好聽難聽,對崇禎來講性質都是一樣。幹原本朝廷應該乾的事情,那叫收買人心,圖謀將來。
“微臣沒有想太多,只知道人生不過百年,彈指即過。廣廈千間,夜眠僅需六尺。家財萬貫,日食不過三餐。
故而,對於錢財,微臣看得極淡。
此生惟願如冬祭之日所言:衛我大明,復我漢人雄風,便如當朝藍玉將軍般。
建奴如今勢力已成,已然是我大明心腹之患。
若是不能舉全國之力盡早除之,他日定然是第二個蒙元。如此,則我漢人危矣!”
秦浩明趁機在大明首次提出建奴威脅論,希望能引起崇禎重視。
當然表面上他坦坦蕩蕩,實則內心腹誹不已。
帝王還真他媽的敏感,自己還真忽略了崇禎真正關心的事情。不過估計敲打他的意思更濃些,畢竟現在自己什麼也不是。
如果是手握幾萬精兵,那此事真的可大可小,全在崇禎一念之間。
“大讚!當初太祖曾說藍玉將軍乃當代衛青,大明長城,雖說後來有謀反嫌疑,然瑕不掩瑜,功是攻,過是過,俱往矣!
希望秦將軍能堅守初心,與盧愛卿再造大明天雄軍,成就徐達、藍玉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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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朕也將比肩太祖。”
聽完秦浩明的話,崇禎些許疑慮消除,站起身揮舞着雙手,興致勃勃的說道。
他一生自視甚高,然現實中屢屢受挫,但永不言棄。秦浩明的雄心壯志,無疑引起他的共鳴。
“至於愛卿對建奴的憂慮,朕以爲言過其實,不過是癬疥之疾而已!
待大明收拾完叛賊,再修養三五載,拓實根基,百萬大軍揮師北上,建奴必定土崩瓦解。”
秦浩明的解釋讓崇禎非常滿意,只是對於建奴的看法及其不屑。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連恥於議和的建奴,今後將奪了大明的江山。
“不然,此一時彼一時也。
崇禎七年,至漠南蒙古被建奴征服,長城以北,皆爲建奴所有。大明早已防不勝防,即使無李闖之肇亂,大明亦不容易解決矣。
崇禎九年十一月,敵酋皇太極親征朝鮮。
十二月初,皇太極率領和碩禮親王代善、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豫親王多鐸、多羅貝勒嶽託、多羅貝勒豪格、多羅安平貝勒杜度,共大軍十萬,從瀋陽出發,進攻朝鮮。
崇禎十年正月,多爾袞出騎兵襲擊江華島,俘獲朝鮮國王及重臣的家屬二百餘名,並以此脅迫朝鮮國王李倧。
李倧被迫於正月三十日出城投降,獻出大明所頒給的敕印,向建奴臣服。
崇禎十年二月初二日,皇太極班師回國。又命碩託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進攻當時由大明控制的皮島,後又派阿濟格前去助戰。
四月十二日,阿濟格奏報攻克皮島,殺守島總兵沈世奎,消滅守島駐兵一萬七千餘人。
至此,一直制約建奴發展的東部威脅,已被徹底解除。
而這也意味着,大明的防線於建奴而言,早已千瘡百孔,防無可防。
所以,纔有去年建奴繞道蒙古,寇邊大明。
當然,此也是微臣想要鎮守大同邊關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說一條,崇禎和盧象升的眉頭便皺上一分。待說到最後,二者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然卻說不出一句話,據是實情啊!
“別藏着掖着,那鎮守邊關之二是什麼原因?可否還有之三?”
盧象升自然知道原因,但爲了讓崇禎知曉,故意問出來。
“打擊私通建奴的晉商,其中範永鬥、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樑嘉賓、田生蘭、翟堂、黃雲發被建奴稱爲皇商。”
火燭跳躍中,秦浩明臉色猙獰,殺氣騰騰一字一頓向崇禎皇帝說出八大晉商名字。
“什麼?秦愛卿切莫危言聳聽,或者公報私仇,情況可否屬實?”
收到盧象升舉報範家、樑家、王家的奏摺,崇禎皇帝留中不發,生恐其中有所誤會,影響太大,另外爲的就是要拿到具體證據。
哪成想,秦浩明張口就是八家,且瞧他意思,還有許多山右中下商家也介入其中。
這裡面的能量,牽扯到的人物,即使作爲帝王之尊,崇禎皇帝也感到遍體生寒,四肢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