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盧象升愚忠,換了其他人,早就撤離趙縣,有多遠跑多遠。
“盧督毋虛擔心,事情當不至於如此窘迫。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我們可以分兩步走。
一方面號召趙縣大戶捐糧,只要我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答應事後補足給他們,料來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另一方面,趁着韃子目前沒有圍城,可能就要用些手段了,不知……”
說到這裡,秦浩明略有遲疑。
“說,有什麼責任我擔着,這次原本就有許多違制的地方,也不在乎多一件。”
看見秦浩明有解決事情的辦法,盧象升豪情萬丈。
“立馬派幾路兵馬,朝附近縣城“借糧”,事前向戶部催糧並把此事用密函告之陛下。”
秦浩明把借字咬音特別重,再配之以殺氣騰騰的表情,傻子都知道借不成便搶的意思。
盧象升只是沉吟片刻,立馬果斷答應。
“浩明真乃老夫的諸葛先生,好像就沒有你覺得爲難的事情。”
事情得以解決,盧象升心懷大慰,哈哈大笑,開口稱讚秦浩明。
“盧督謬讚!如果要小生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按目前這種狀況,天雄軍有得選擇嗎?
朝臣的意思,包括陛下的意思,對盧總督來講都無所謂。
盧督關心的應該是糧草可否到位?可參戰的大明將士具體有多少?固守待援是什麼情況?如若沒有援軍應該如何?
只是您完全站在朝廷的角度,自然就受到束縛,放不開手腳全力施爲而已。”
秦浩明明白,不是自己比盧象升厲害,說來說去還是心態,或者說侷限性。
就現在而言,在冷兵器時期,如果講到排兵佈陣,調兵遣將,涉及到具體指揮,十個秦浩明也未必是盧象升的對手。
當然,秦浩明後世作爲特種戰士,有着領先幾百年的各種戰役經驗,又站在深知歷史大勢的高度上。
如果說個別戰術或許不如盧象升,但在戰略上絕對是高手,沒有之一。
特別是他沒有盧象升瞻前顧後,束手束腳的心態。
對皇權沒有敬畏之心,一切只爲了勝利,行事毫無顧忌,自然要比盧象升有諸多手段和優勢,不足爲奇。
“趙縣城池狹小,無法容納太多人馬,剛好由你帶領五千騎兵,每人配備雙馬,實行你的機動作戰。
老夫在趙縣,拖住韃虜大軍,就讓韃虜在此摔個跟頭,看他是否還敢目中無人耶?”
盧象升也被秦浩明激起心中的雄心壯志,信心滿滿的說道。
“可惜令出多門,盧督無法統一指揮,不然定叫韃子吃不了兜着走。”
秦浩明有點鬱悶,正是關門打狗的大好機會,可卻因爲狗屁的路線之爭,白白浪費。
“援軍老夫也不奢望,如果可能,唯有祖寬的一萬關寧鐵騎可以與韃子一戰。”
祖寬早年是祖大壽家僕,少有勇力,積功至寧遠參將、副總兵。
崇禎八年入陝西剿滅叛軍,歸盧象升節制。
他爲人驕橫,兵馬所過之處焚燬民宅,**婦女,基本無人能管。
但唯獨對盧象升服服帖帖,也算是爲數不多有交情的將領。
“韃虜的騎兵機動性強於我軍,野戰能力更是我軍望塵莫及。
現在駐紮在河北的朝廷大軍中,除了祖寬率領的關寧鐵騎可以野戰,其他還有哪隻友軍可堪一戰?
韃虜只要盯緊這支隊伍,便可保證他們動彈不得。
再者,祖寬頭上有高太監壓制,根本無法自行其是。
事到緊急關頭,高太監領導的關寧鐵騎會讓他馳援盧督?”
秦浩明不憚以最壞的打算考慮高太監,十有**,關寧鐵騎是派不上用場,可以把它排除在外。
“浩明,你對大明王朝究竟是如何看待?”
不知爲何,盧象升總有摸不清眼前少年的感覺。
從他平常的言語行動中,愛國愛民殺韃虜不留餘力。
可至於說對朝廷的態度,就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甚至還有些出格的地方。
“江山改朝換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萬里江山亡於異族。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歷史不可重蹈覆轍。
秦某是大明子民,但同時也是漢人。小生懇請盧公知曉,亂我大明萬里江山者,必是韃虜!
對我而言,大明王朝努力去救,真若事無可爲,絕不讓它亡於異族,這是小生的底線。”
秦浩明目光清澈,坦坦蕩蕩說出實情,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盧督請放心,只有統一的華夏,纔是萬兆黎民的幸福。秦某絕不會爲了一己之私,陷天下百姓於苦難中。”
對着盧象升說出他的肺腑之言,秦浩明施禮離開帥帳,留下獨自沉思的盧象升。
寒風凜冽,乾冷的西北風打在人的身上,像鋼刀刮骨一樣。
破舊的紅衣鴛鴦戰袍,顯然並不能阻擋刺骨寒風。
然而在河北的蒼茫大地上,卻有五騎狂抽着戰馬,急速奔馳。
揚鞭的五位騎士個個臉色陰沉,寫滿了倦容。
但是依舊揮鞭不止,絲毫無顧四處嗚咽的寒風和漸漸下沉的殘陽。
領頭的是餘佑漢,他身後揹負一個不知死活的漢子,一手挽馬繮,一手揚鞭,整個人如標槍一樣紮在馬背上,只是爲了儘快趕到趙縣軍營,好儘量挽救身後的漢子。
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和他亦師亦友的天雄軍百戶趙大友,一個憨厚質樸的大明老兵。
十天十一夜,這是餘佑漢和趙大友在一起的日子。
從這個老兵身上,他學到了聽音辨數、觀察地形,探營、偵察敵人動態、報告路途給養等等,對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夜不收,有了深切的體會。
不僅如此,他還學到了借馬的速度,花最小的力氣更巧妙的殺敵,而不是傻傻的用全身的力氣進行砍劈。
天雄軍的夜不收十一人爲一組,百人爲一隊。
其他隊的夜不收餘佑漢不知道傷亡情況如何?
可是趙大友帶領的百人隊,在鉅鹿篙水橋遭遇韃子伏襲,只剩下如今的五騎六人。
幾十個袍澤的拼死掩護下,他們終於衝出重圍。
親眼目睹袍澤的死亡,餘佑漢肝膽欲裂,恨不得轉身和韃虜同歸於盡。
可惜他還不能死,肩頭還有沉甸甸的責任在。
戰死幾十個老兵的家人老小,需要他來承擔。他答應過他們。
百戶趙大友也不能死,他家裡還有一個尚未出嫁的小妹。
他現在要趕緊回趙縣大營,向秀才彙報韃子情況。
袍澤的鮮血,不能白流。
“餘百戶,珍惜跟袍澤們在一起的日子,屍山血海裡共同滾一遭,他們就是你的戰友兄弟。”
想到秀才的話,淚水漫過了眼瞼,順着餘佑漢高挺的鼻樑的滾滾而下。
但他無暇擦拭,只想身後的趙大友醒來,再叫他一聲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