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何其可怕,山洞裡一時之間只有孩子的哭喊聲,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沈星移雙目赤紅,死死盯着那賊人,驚憤交加,他知道此時這人已不能算是真正的人,但溫子煥說過,那魔物只會找原本就有強烈慾望的人,附身其上加劇慾望的滋生而獲得力量。
他曾經在書上看到有活人有異食癖,以幼童爲食,卻不想今日會親眼看到,這個人不論有沒有被附身,都是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沈星移甚至不敢想,那些丟了孩子的人,看到自己孩子的屍骨,想到曾經孩子受到這樣的折磨,會有多傷心多自責。
這種人簡直天理不容!!!
溫子煥看他這樣,握住他的手捏了捏,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兩人默契的點點頭,下一瞬便齊齊向洞內衝去。
不過眨眼的功夫,二人欺身上前,溫子煥牽制住那人,沈星移藉機救下孩子退到洞外護着她。
只是這次這人不知是何原因,並不如之前村長夫妻那麼難對付,交手十幾回合後,溫子煥一劍刺入眉心釘死在地上。
溫子煥收回佩劍,與沈星移帶着那孩子往城裡趕回去,估計宋員外一家都等急了,而那些孩子也要殮骨讓家人帶回去入土爲安才行。
今夜的風不知爲何變得更冷了,而師徒二人並未發現,他們走後,地上的屍體突然涌起黑色的薄霧,然後又慢慢散去。
因爲這件事,第二日附近城池丟了孩子的夫妻都趕來認領自家孩子的屍體,無不哭的險些背過氣去,只恨沒能親自手刃賊人。
第二日是年初一,師徒三人救了宋嬌嬌,被邀請到宋府過年,幾人推拒不過,昨日受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今日也換了新衣服,粉粉嫩嫩的一團,抱着他們撒嬌不放,便應邀前去。
宋府上下張燈結綵,來往家丁侍女笑容滿面,放過了長長的炮仗,一行人入座用飯,宋員外感念三人救女之恩,席間推杯換盞言笑晏晏賓客盡歡。
“三位道長,這是一點小心意,過年都是要壓歲的,你們看着與我長子相差無幾,我也託大一回做主給你們準備了,還望不要嫌棄。”出門前宋夫人塞給他們一人一個錦繡福袋,臉上的笑容倍感親切,沈星移一下就想到了沈母。
三人知道不收下這份心意,宋夫人夫妻定是心裡不安,便也沒有過多客氣的收下了。
春節七日內是沒有宵禁的,城裡百姓吃過年夜飯就一家人結伴上街,三三兩兩的孩童結伴在街上放着爆竹,大人們在城主請的雜耍班子和戲班子前駐足觀望,不時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最是人間煙火氣,撫平世俗凡人心。
歡笑過後,所有人聚在護城河旁,昨日之事衆人無不心痛,府尹感念在懷,便安排了亥時在護城河放荷花燈給那些孩子超度祈福,荷花燈是宋員外與幾位富紳一起捐贈,也算盡一份心意。
回到客棧,沈星移下意識想跟進去侍奉溫子煥洗漱。
“你做什麼?!”溫子煥心裡始終記掛着那日的事,這時看沈星移跟進來吃了一驚。
“師尊你怎麼了?徒兒來侍奉你洗漱啊。”沈星移不解。
溫子煥揮揮手有些不自然道:“不用了,爲師自己來便可,你去歇息吧!”
沈星移皺眉,心下了然便收了笑:“師尊,自拜師宴後你就一直躲着我,不願與我對視,避着與我獨處,你躲着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沈星移還模模糊糊記得自己喝醉酒坐在他門外,只是當時說了什麼,溫子煥有沒有聽到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只不過有的時候猜一猜就能知道了。
“爲師……”
溫子煥欲辯白,沈星移並不想給他機會,他不是喜歡逃避的人,如果溫子煥不知道他也不會說,只是溫子煥知道了,他也不想避着,正好趁此機會說清楚。
沈星移上前拉住溫子煥袖口:“師尊,星移愛你敬你,自知心意略荒唐,可這種事,心丟了,不是說收就能收回來的,所以素日裡徒兒時時隱忍,半個字都不敢泄露……”
面前這人已不再是幼童時稚嫩的嗓音,變得沉穩有力暗啞低沉,此時期期艾艾的說着,莫名的有些勾人。
溫子煥覺得心跳突然有點快,他定了定神,皺眉道:“爲師不知,你才及冠,又自小跟在我身邊,很多事不懂也正常,這並不荒唐,不怪你。”
“真的嗎?”沈星移從他脖頸處擡起頭,溫熱的氣息逐漸靠近脣瓣:“師尊你不覺得這是不對的?不怪我?那徒兒是不是……”
沈星移沒有接着往下說,直直望進溫子煥眼底,眼神幽暗。
他不說,他也知道他想幹嘛。
溫子煥覺得有些口乾舌燥,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覺得此時不該這樣,可動了動手指始終沒有推開沈星移,任憑那灼熱的氣息靠近自己,隨之就觸碰到一片柔軟,涼涼的軟軟的,有些溼潤。
沈星移只看見,自己靠近後溫子煥先是一臉震驚,接着臉色一白,推開他就伏在窗口吐了起來。他抿了抿脣,只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墜入深淵,周身除了冷什麼也感覺不到,喃喃出聲:“師尊……”
“你莫再與爲師說話了。”溫子煥有氣無力,臉色十分難看:“你出去。”
沈星移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客房內的,喻書白躺在牀上睡的正熟,他只覺得自己所處的這一方天地竟然是這樣的靜,靜的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活着一般,冰冷的黑暗向他洶涌而來包裹着他一寸寸浸透,直到把他的心也變成一樣的顏色一樣的溫度。
溫子煥和沈星移不對勁,喻書白明顯感覺到了,可是又看不出來有什麼異常,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看起來感覺沒那麼親密了?
喻書白搖搖頭,心想應該是自己想多了。
年後喻書白便要成親,三人來不及回宗門再出發,便與陳觀然他們分成兩路出發。
滄瀾閣位臨北海,高居雁回峰頂,頗有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之勢。
因爲在北界,溫度總是比別處低,已然開春竟還在下雪。
刺骨的寒風捲着鵝毛般的大雪迎面而來,天地之間像是蒙上一層巨大的白紗,朦朦朧朧看不清前路,衆人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眉發上被融化的雪花打溼,復又沾上新的幾片。
“我~說~書白啊~~~”雲皖凍的嘴脣發紫,吸了吸快要流下來的鼻涕道:“都是臨海的。你這滄瀾閣怎麼比青城山派冷了這麼多,師叔我着實有點受不了啊~~~”
雲皖最擅長岐黃煉藥之術,但由於天生體質較弱,修爲便也差了其他幾位長老一截,因着體質偏寒如今凍的說話都九拐十八彎的。
其他人有靈力護體到時沒他那麼誇張,滄瀾閣心法是火屬性的,自然不畏寒。
“馬上馬上!”喻書白被他的模樣逗笑,趕緊上前扶着:“馬上就到了,我也沒想到近日會有這麼大的雪,實在沒法御劍,等到我家,我親自給師叔您奉茶賠罪!”
“得了吧,新郎官賠罪,受不起受不起。”雲皖碎碎叨叨,衆人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滄瀾閣有護山大陣,一點沒受到大雪影響,閣內弟子忙的腳不沾地,恨不得一個人分做兩個用。
眼見着一個弟子抱着半人高的紅珊瑚搖搖晃晃走着,勉勉強強看着前面的路,一不留神腳下就打了滑,手裡的紅珊瑚往前丟了出去,千鈞一髮之際,一紫衣男子飛身上前一把接住。
“怎麼回事兒毛毛躁躁的?”喻修淮佯怒道:“這麼大個物件,不會讓人一起擡着,受了傷可不吉利。”
“是是是。”那小弟子嬉笑道:“是弟子沒考慮周全,閣主莫要怪罪,這不是好好的嘛,一點事沒有。”
小弟子趕緊站起來甩甩手踢踢腿,像個沒事人一般,喻修淮刀子嘴豆腐心,對閣內衆人都是像自己孩子一般愛護寬容,所以那些弟子一點都不怕。
“去去去,找人來擡!”喻修淮面做不悅:“一天到晚就知道耍寶!”
“是!”小弟子應着也不聽他的,抱起紅珊瑚蹬蹬蹬走開,氣的喻修淮想一腳踢在他屁股上。
“爹!”喻書白高聲招呼一聲,帶着暮雲宗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來。
“哎呀呀,終於來了,大雪天不好走辛苦了。”喻修淮迎上去,還不忘叫人去請喻夫人。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簇擁着進了前廳。
......
喻書白成親之日,天氣難得的放了晴,碧空如洗,暖陽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想睡覺。
喻夫人是溫子煥的妹妹,與溫子煥長的倒是有七分像,只是兩人外表看起來一個像是冬日暖陽,一個像是高嶺之花。
她與喻修淮並坐高堂之上,溫溫柔柔的笑着,女方父母也坐在一旁,看着身着喜服的兩人隨着唱和聲拜天地。
溫子煥身爲舅舅,一會兒新人也要拜見,沈星移便沒有陪伴在側,站在圍觀的賓客之間觀禮。
新娘子叫慕情,是一個修仙世家的幺女,聽喻書白說兩人是在城裡一小販攤位前偶遇的,那時慕情假扮成男子偷偷跑出去玩被偷了錢袋子,喻書白幫他追回來,典型的英雄救美的戲碼,爛俗而美好。
慕情是個古靈精怪的姑娘,長的嬌憨可愛,喻書白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
他第一次看見喻書白這般侷促的模樣,此時他在慕情面前到像個毛頭小子似的,羞紅着臉話都說不利索,滿眼都是對方,兩人深情對視,再容不下其它。
沈星移就是覺得自己有些羨慕,那樣的感情純粹而美好,是他求而不得的,掩去眼底的失落,沈星移舉杯回敬喻書白:“祝你們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一仰頭喝了個乾淨。
遠處溫子煥看見,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