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榮一離開華家,就能見到女兒派來的人,簡直就是喜出望外了。可高興過後,又有新的焦慮。
女兒能來福州參加姑父的喪事,也算是女婿大度了。可龍家事情如此複雜,萬一把女兒也給捲進去,也就麻煩了。
還有,女兒隻身住在客棧裡,客棧龍蛇混雜之地,他們這一行人又是如此的打眼,也不怕被歹人惦記。
路上在朱小航那裡已問得差不多了,得知女兒來福州,也是經過女婿的同意,並還拔了數十鐵衛護送,尤其得知長姐已被女兒解救了出來,龍長興也被下了大獄,徐成榮高興之餘,又有新的擔心,女兒這麼做,也不知經過女婿同意沒,萬一惹女婿不高興可怎麼辦?
望着女兒憔悴的面容,徐成榮忍不住愧疚道:“都要怪爲父,把你也給牽扯進來了。”
徐璐扶了父親坐下來,親親自遞了杯熱茶過去,“爹爹這是哪裡話,姑母有難,我身爲晚輩,自該出一份力的。”
徐成榮又見了長姐,徐氏經過半個晚上的休息,人也被拾掇了一番,看起來入眼多了,
但徐成榮瞧了仍是驚怒交加,“姐姐怎麼成這樣了?龍家人可是虐待你?”
徐氏淚水又流了下來,摟着兒子與兄弟哀哀了哭了起來,然後聲討龍家人的種種令人髮指的惡行。
半夜裡,陳天民回了衙門,讓人把龍長興從大牢裡提了出來,連夜審問,當天夜裡,徐氏的小兒子龍小飛便被抱到徐氏跟前。
徐氏摟着兒子,哭得那個驚天動地,“……璐姐兒,也虧得你及時趕到,若再遲上兩步,就只能替我們孤兒寡母收屍了。”徐氏發現兒子雖然受了驚嚇,好歹沒有什麼大礙,落了口氣的同時,就開始聲討龍家人的諸多惡行。
今日見到兄弟,又忍不住訴了一番苦,徐成榮邊聽邊大怒,聲討龍家人的可惡之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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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璐可沒興趣再聽這些,她昨晚就聽得耳朵生了繭。她知道徐氏受了諸多委屈和不平,如今總算有人替她撐腰作主,自然要一吐爲快的。
徐成榮剛纔還厲聲痛罵龍家人的無情無義,然後又安慰長姐,可漸漸他發現,徐氏卻是越安慰,她告狀告得越帶勁。尤其徐氏的目標還大呢,不但要龍家付出代價,連知府陳天民,也是怨恨在心的,還要徐成榮替她作主,摘了陳天民的烏紗帽,才能消她心頭之恨。
徐成榮漸漸也支撐不住了,徐氏的話全是重三遍四地說,一遍一遍地說來說去,再好的耐性也是受不住的。
費了九牛之虎之力,才哄住了徐氏,讓她去歇下後,徐成榮自己也累得滿身是汗。
徐璐也理解徐氏的痛苦不甘,也明白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就會有多大的怨恨。
龍家做出這等事來,確實不地道,還特別沒人性。好歹姑母在龍家生活了這麼多年,又替龍家生兒育女,姑父龍長富替龍家掙下了如此產業,你就算要強佔財產,也要把孤兒寡母安頓好吧。橫豎龍家有的是銀子,養一對母子又能花多少銀子呢?
徐成榮揉了揉疲倦的雙眉,問徐璐:“璐兒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其實剛纔在路上,就已經問過朱小航了,但瞧到俏生生立於面前的閨女,徐成榮仍是問了出來。
“昨兒傍晚,爹爹您呢?”
“湊巧了,比你早了一天。”徐成榮說,“龍家人實在是可恨,前天晚上爲父找龍家人,本來想着好生商議事兒,但龍家人太過絕情,揚言只肯給你姑母一個莊子,五百畝田地,三千兩銀子。便要把你姑母和你表弟掃地出門,這不是欺負人麼?龍家如今的諾大產業,完全是你姑父親自掙下來的。憑什麼你姑父一死,他們龍家人就要把你姑母表弟趕出家門?”徐成榮把事兒簡單說了遍,龍家人的無情無義還不足以令他生氣,但知府陳天民的態度卻令他無比震怒心寒。
“這個陳天民,枉爲福州父母官,就是這樣爲民作主的。太令人心寒了。”他看着徐璐,“璐兒一定要把此事告訴女婿纔是,陳天民這樣的人,比那些貪官還要可恨。”
一旁的凌棟然這時候出聲道,“少夫人,我這兒還有個消息,那龍長興的夫人陳氏,是陳天民的胞妹。”
徐成榮眉毛掀了掀,忽然冷笑道:“好好好,真是好呀,這叫什麼,官商勾結?”
徐璐也是大爲驚異,問凌棟然,“大管家你是如何知道這事兒的?”
“昨兒個我隨陳天民強闖進龍家的時候發現的。”
徐璐點頭,昨日陳天民忽然中了邪般,半夜裡把龍長興下了大獄,這對陳氏來說,陳天民無異是被鬼上了身,情急之下,陳氏應該是叫出了平時候的親密稱呼的,就被凌棟然給發現了。
“既然陳天民與陳氏是兄妹關係,那陳天民豈不是有指使龍長興搶奪寡嫂孤兒財產的嫌疑?”徐璐微笑着說。
徐成榮雙眼一亮,擊掌道:“璐兒這話說得好。陳天民身爲父母官,卻指使妹弟搶奪孤兒寡母的財產,這可比官商勾結更要可惡十倍,百倍。這樣的人,定嚴懲不怠,以儆效尤。”
徐璐說:“爹爹,陳天民是很可惡,不過現在他對咱們還有用呢。”
……
陳天民昨晚抓龍長興,被妹子撕打,緊接着連夜審人,解救被送出老遠的龍飛,一整晚都沒合過眼,累得雙眼血絲亂冒,卻依然不敢有任何懈怠。
等把龍家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後,這時候天已大亮,回到後邊屋子裡,一邊吃早飯一邊
問陳氏,“妹妹現在怎樣了?可想通了?”
陳氏說:“怎麼能想得通?老爺都把人家的丈夫給打了板子,她能想得通嗎?”
陳天民臉色一板,重重擱了碗,“胡鬧。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爲夫這頭頂的烏紗帽都快不保了,哪還顧得上長興。眼下也只能重處長興,讓督撫夫人消了氣再說。她再鬧又有何用?惹惱了督撫夫人,把她一併治罪,看她找誰哭去。”他瞪了陳夫人一眼,“你再去勸勸她,要她不要再鬧了。長興也真是的,做事太絕,若是留一線餘地,也不至於弄成這樣。”
喝了半碗粥,陳天民又拿起官帽子往頭上一戴,起身,對陳氏說:“我現在得去見督撫夫人,把對龍家的處置稟報給督撫夫人。希望督撫夫人瞧在我秉公辦案的份上,不再追究我先前對徐成榮的無禮。”
陳夫人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起來,“老爺,直到如今,我仍然有做夢的感覺,老二媳婦的那個表妹,怎麼就是督撫夫人呢?”
陳天民瞪了她一眼,“難道還能冒充不成?昨兒個我可是親眼見過這位督撫夫人的。雖然年紀輕,但那通身的氣派,雍容華貴的氣度,可不是一般人能裝出來的。華氏那個蠢貨,如此一根粗壯的天線就在眼前不去巴結,居然還給得罪了。蠢貨,十足的蠢貨。”陳天民現在對老二媳婦也很是着惱,這個喪家婦人,陳天娶了她,沒能來到實質性的好處,反倒是因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陳天民又重重地捶了桌面,恨聲道:“昨兒徐成榮已向我露了身份,我正要派人去核實,就是這華氏,與我說什麼姓徐的在哄我,害我信以爲真。現在可好了,沒能抱上凌督撫的大腿,反而還把人得罪了。這個喪家的混賬東西。”陳天民越說越氣,又對陳夫人吩咐道:“等下你與老二媳婦一道去榮升客棧,親自向凌夫人陪罪道歉。只要凌夫人滿意了,爲夫這頂官帽子方能保住。”
陳夫人嚇了一跳,“不至於吧?”
陳天民恨恨地哼了聲,“與安王比起來,你覺得如何?”
陳夫人倒吸口氣,不再吭聲了。
“璐兒,凌大人對你如何?”榮升客棧裡,徐璐正與徐成榮吃早飯,徐成榮一邊吃飯,一邊暗地裡打量女兒,他發現女兒臉色紅潤,眉舒目郎,舉手投足間,自有優雅,頭上戴的頭面,身上穿的衣飾,雖簡單,卻線條流利,精緻而華麗。看來女兒在凌家過得還不錯的,但徐成榮仍然不放心,再一次問了出來。
徐璐說:“有勞爹爹掛念,夫君對我很好。”徐璐知道父親的擔憂,當初她嫁給凌峰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擔憂。不過現在她還是覺得挺幸福的,凌峰不止對她好,對她也足夠尊重呢。
徐成榮又說:“凌大人少年有成,年輕英俊,又出身世家,自小都是尊貴慣了的人,自然就養成了唯我獨尊的性子。這種出身尊貴的世家子,肯定不耐來自妻子的干涉和嘮叨。我兒一定要切記了,夫爲妻納,遇上什麼事兒,千萬別與凌大人對着幹,凡事多加容忍。要賢慧,要豁達大度,明白嗎?”
徐璐點頭,“爹爹教訓得是,女兒記下了。”
徐成榮見女兒如此聽話,也頗是滿意。又告誡了徐璐一番三從四德,夫爲妻納之類的大道理,又旁敲側擊地問:“爲父記得,你出嫁的時候,可是有豆綠,容嬤嬤,還有四個梅蘭竹菊等陪嫁,怎麼今日卻一個不在你身邊?”
徐璐回答:“容嬤嬤年紀大了,經不得長徒拔涉。豆綠也與女兒一道過來的,只是她暈車,這會子還在屋子裡睡呢。至於那幾個丫頭,她們都是從外頭買來的,女兒怕她們不懂規矩,所以就先讓她們跟隨府裡的嬤嬤學習規矩。”
徐成榮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一般出嫁女都會擡舉自己的陪嫁丫頭,一來知根知底,二來多一份助力。女兒倒好,自己的陪嫁不用,居然用夫家的丫頭,誰知這些丫頭與她是不是一條心?“再如何不懂規矩,你教她們便是,何苦全都打發出去?你身爲督撫夫人,身邊若沒個使得順手的,像什麼話?”
其實徐成榮還有另一個擔憂,女兒在凌家不用自己的陪嫁,卻用夫家的下人,究竟是女兒的意思,還是凌峰的意思呢?若是後者,可就令人擔憂了。
徐璐莞爾一笑,“爹爹誤會了。豆綠雖對我忠心,卻是個莽撞性子,在服侍人方面,遠遠不及凌家長期精心培養出來的丫頭。我如今不管是在家還是出門,都離不得凌家的丫頭呢。”
徐成榮看了徐璐身後的幾個丫頭,眉頭皺得更深了,他好歹也是活了幾十歲的人了,人生閱歷當然豐富。自然看得出,這幾個丫頭都是受過特訓的。他也知道,權貴世家的丫頭,全是從小時候就開始培養,一直培養到十二三歲,纔會放到各個主子身邊服侍。這種經過多年調教出來的丫頭,沉穩大氣,玲瓏敏捷,不但長袖善舞,還非常有眼色,侍候起人來格外有一套,在待人接物,理財管家,女紅針錢方面,都各有本領。這樣的丫頭不是不好,但再好又能好過自己帶去的陪嫁?
夫家的丫頭,再如何的伶俐,能與自己一條心麼?
“這些丫頭一看就是伶俐的,女婿對你倒是體貼呢。”徐成榮言不由衷地說了兩句漂亮話,但話鋒一轉,又笑呵呵地說,“這些丫頭一看就知是訓練有素的,你那幾個丫頭比與比起來,可就排天邊了。你身爲她們的主子,好歹也要教她們些規矩纔是。不然豈不讓人笑話,你連自己的丫頭都教不好?”
“爹爹說得是。回頭我就把她們帶在身邊好好教教規矩。”徐璐不願當着丫頭的面,與父親說夫家的事兒,於是轉移話題,“父親昨日不是去了華家麼?我幾位舅舅可好?”
徐成榮臉色一板,“爲父福薄,只見着你那個龍表兄。”
徐璐暗自皺眉,印像中的幾位舅舅,雖說勢利了些,但人情來往做得還是不錯的呀。雖說父親又另外再娶了田氏,但好歹大家也做過幾年親戚,也不至於如此絕情吧?
“說不定父親去得不是時候,舅舅都不在家呢。”徐璐不得不找了個理由塞唐,她在心裡想着,等她去拜訪舅舅舅媽們,如果不搬出凌峰的身份來,估計也會落得與父親一樣的下場呢。但她現在也習慣了低調,還真不願打着凌峰的旗號去走親戚。
徐成榮淡淡地道,“是呀,爲父去的時候,你那幾位舅舅都很不巧全都病下了呢。”
徐璐皺眉,有些生氣,又有些失落,果然,沒有釘子,就掛不起那個瓶子。母親沒了後,她與舅舅們的緣份,也就淡了呀。
“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爹爹在漳州的事兒吧。爹爹在那邊可還習慣?”徐璐又笑着問,“官場上還適應吧?”
說起官場上的事,徐成榮腰桿又挺直了不少,“還好,託了女婿的福。”說起官場上的事,徐成榮感嘆不已,也只有進入官場後,才明白他那個女婿,在官場上着實威名遠播。頂着凌峰岳父的身份,徐成榮在漳州也算是橫着走的人物了。
徐璐點點頭,“我就知道爹爹本事厲害,不管到哪裡做官,都能做得風聲水起。”她小小拍了父親的馬屁,又問田氏以及妹妹弟弟們的近況。
“你那個繼母什麼德性還需用問?我可不敢讓她出門,都是找了理由把她拘在家中。倒是你妹妹,今年都十三歲了,再過兩年就要嫁人了。你若有中意的人家,就趕緊與我通個氣。姑娘家,可耽擱不起的。”對於二女兒,徐成榮沒有多重視,但好歹是自己的閨女,終身大事肯定得操心的。
徐璐點頭,表示她會留意的。
吃飯吃到一半,有人來報,說是陳天民來了,正在外頭侯着。
徐成榮儘管恨極了陳天民,但仍是放下筷子,就要起身,但徐璐卻並未有所動作,依然慢條斯理地吃着她的飯,只輕描淡寫地一句,“知道了。”
便沒下文了。
負責傳話的丫頭也二話沒說就出去了。
徐成榮見狀,對徐璐道:“璐兒,那陳天民雖然可惡,可到底是堂堂州府。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更要注意些言行纔是。”
徐成榮這是委婉地告誡閨女,別以爲嫁給凌峰,就可以恃寵生驕了。凌峰有那個底氣,但她卻是沒有的。他更怕女兒過了幾天好日子,就驕傲得找不着北了。徐成榮自小讀聖賢書,自然知道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他不希望自己的閨女變成一旦顯達就抖起來的暴發戶。
徐璐莞爾一笑,“爹爹教訓得是,女兒知道分寸的,絕不會給爹爹和夫君丟臉的。”
徐成榮依然不放心,又板着臉沉聲道:“你知道便好。爲父就是擔心你,怕你年輕,把持不住自己,被人一鬨就姓什麼名什麼都忘了。”
徐璐身後服侍的沁香幾人很是不滿,帶敵意的眸子瞪着徐成榮,要不是這人是少夫人的父親,她們早就不給好臉色了。她們的夫人,連爺們都不曾說過一句重話,他憑什麼教訓她們的主子呀?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丫頭們自然明白,這個新的少夫人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那是日益加重的,連帶她們都跟着受益。以前少夫人沒嫁進之前,主子雖然不曾虐待她們,但光那冷溲溲的眸子以及淡漠的神情,就足以讓她們崩緊神經了。尤其新夫人進門,她們在衡蕪院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戰戰兢兢了。
對於父親的重話,徐璐不但不生氣,反而還很欣慰。其實,她還一直擔心父親過了半輩子的落魄日子,怕他一朝得以重用,打着凌峰岳父的身份耀武揚威呢。如今見父親教訓自己,顯然還是擰得清的,腦子也清醒,就算身爲凌峰的岳父,也是恪守本份,更不會仗着凌峰的勢,對外人作威作福了。
“爹爹教訓的是,女兒一定銘記於心,絕不忘懷。爹爹坐下來,先把早飯吃完再說。”徐璐又給徐成榮碗裡添了兩大勺粥,“這可是用小米熬得魚蝦粥,很是營養的。父親可得趁熱吃纔好。”海鮮雖然美味,但有一個不好,那就是冷卻後就有一股魚腥味兒。所以魚蝦粥還是趁熱吃纔好。
徐成榮望了望外頭,低聲道:“那個陳天民?”
徐璐淡淡地道:“讓他等着吧。”見徐成榮又在皺眉,她又趕緊解釋道:“爹爹不要誤會,女兒並非仗勢欺人,而是故意晾他一晾的。讓他明白,在姑母這件事裡,我是非常不滿的。”
從昨晚到現在,就可以看出,這陳天民也是個殺伐果決的人物,爲了利益,可以不顧別人死活,一味偏幫龍長興。但爲了頭頂上的烏紗帽,又能狠得下心,把親妹夫抓起來下獄。這樣的人,一切都是以利益至上的。
可以說,爲了自己的利益,這種人六親不認也說不定。這樣的人,你對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是行不通的,最簡單可行的辦法就是手拿大棒子,高高揚起,以絕對的權利來讓他乖乖就犯。
陳天民這樣的人,他可以不在乎親情,不在乎龍家給的利益,但絕對會在乎頭頂上的官帽子。所以徐璐現在要做的就是擺足上位者的姿態,讓陳天民知道,想要保住頭上的那頂官帽子,必須按着她的意思來辦。
龍長興是必須要處理的,但卻不能由她來處理。因爲她與徐氏有着血緣關係,爲了儘量不授人把柄,陳天民便是一把很好利用的刀。
徐璐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借陳天民之手給姑母出氣。陳天民如此在意他的官帽子,自然會不遺餘力地替徐璐辦事的。徐璐只需端着督撫夫人的架子,以陳天民的聰明能幹,自然是明白的。
與凌峰相處久了,也習慣了凌峰的處事方式,對於自己想做,卻不能拿到檯面上做的事,那就是端着架子,充分利用督撫這一身份,只要擡擡眉毛,連嘴皮子都不用動,自有人幫着辦事。
徐璐如今也領會了這種只可身教不可言傳的本領,並且學得有模有樣。
但徐成榮卻不明白,陳天民好歹也是堂堂知府,就算心裡恨極陳天民,但身在官場上,就算恨毒了對方,面上也是一團和氣的。他只一心認定女兒大擺督撫夫人架子。
徐成榮還要斥責女兒,但當着下人的面,也不好多講,女兒好歹已是督撫夫人了,可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任打任罵了。
徐成榮勉強坐下來,又吃了半碗粥一個饅頭,見女兒還不打算見陳天民,不由催促道:“吃得也差不多了,也該去見見陳天民了。好歹人家也是堂堂知府,可不能怠慢的。”徐璐說:“聽爹爹的。”於是讓人叫陳天民進來。自己則與父親一道去了隔壁的廳子。
陳天民在外頭苦等了一盞茶的時光,心裡跟油煎似的,想着自己先前的所作所爲,雙腿就抖得厲害,尤其這間院子裡裡外佈置滿了凶神惡煞的鐵衛,一個個手持朴刀火筒,更是嚇得腿肚子抽筋。
望着前邊洞開的大門,兩旁還各立着四名帶刀侍衛,那道大門似乎像張着血盆大嘴的巨鯨,一旦接近就會被吞入魚腹。
陳天民又想到了兩年前,凌峰初到福州時,就召集了全省五品以上的官員,官員們分成文武兩排,挨着隊一個一個地進入賬中點卯。有些人平安從裡頭出來,而有些人卻是被官兵拿下,有的甚至是當場斬首。那血腥的場面,陳天民至今想來都要全身發冷。
凌峰殺神的綽號不但能止夜啼小兒,還能令整個福建官場聞之色變。
這個徐氏,據說是老二媳婦孃家的表妹,從夫人嘴裡得知還是個年紀很輕的小姑娘,貌美如花,卻脾性溫和,上回老二媳婦那般不給臉面,都不見置氣,想來是個麪糰兒。
妻子說得輕鬆,但陳天民依然不敢掉以輕心,耐心恭敬地等着徐璐的召見,再小心恭敬地進入屋子裡,對坐在上位上的徐璐長長作揖,“下官陳天民,參見夫人。夫人萬福金安。”
徐璐淡淡地“嗯”了聲,卻沒有說話,眼皮子都不帶擡的。
陳天民心裡緊張,這位上峰夫人高坐在大交椅上,面無表情,身後昂首挺胸立着四個俊俏的丫頭,而下首兩旁交椅後邊,卻立着數名煞氣沖天身穿甲冑的士兵。這個看起來年紀確實不大的凌夫人,卻是平空增添了無窮威儀。
陳天民又向與徐璐平坐一邊的徐成榮拱手道:“徐大人,昨日下官多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儘管對女兒太過拿架子的表現不滿,但這時候,瞧到一直高高在上的州府長官對自己卑躬屈膝的模樣,徐成榮依然得意萬分。
“豈敢生陳大人的氣,爲着家姐的事,還勞累陳大人親自跑一趟,徐某真是過意不去。”徐成榮起身,與陳天民抱拳還禮。
“昨晚辛苦陳大人了,若非陳大人當機立斷,從龍家狼窩裡解救出家姐,又連夜救回外甥,徐某真不敢想像,再耽擱下去,恐就要與家姐和外甥天人相隔了。”
儘管對陳天民一肚子的火,但徐成榮卻不敢真生陳天民的氣。他也生不起氣來。一來他官本來就小,二來人家已做到這個份上,扯着女婿凌峰的大旗,想來陳天民不至於再偏幫龍長興了,姐姐和外甥肯定能得到可觀的財產。如今陳天民親自登門來,已給足了面子,足以找回場子了。
試問哪個父母官,給老百姓作主還親自登門的?怕是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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