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璐低頭喝茶來,笑咪咪地看着陳夫人,“夫人,別光顧着喝茶,吃些瓜果吧,這蘋果雖然是青的,卻自有清甜味兒,還滿脆的。”
陳夫人搖了搖頭說:“老了,可不敢吃這些酸東西。年輕的時候,可沒少吃這個。呵呵,年輕真好。”她看了華氏一眼,說:“我與劉夫人還有凌夫人,都是各交各的,互不相干。更何況,凌夫人雖是你表妹,我卻覺得,人家可比你穩重多了。”
柳氏也悠悠地開了口,“這世上哪有絕對的輩份?都是混叫的,也正常得很,弟妹以後也別大驚小怪了。”
華玲再次窒了窒,也就在這時候,她才知道,她從來沒有瞧進眼裡的徐家表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督撫夫人了,連自己的婆母都要巴結的人物。
一個嬌小卻又生得杏眼桃腮的婢女從外頭進來,衝徐璐福了身子,聲音清清脆脆,“少夫人,廚房的已做好了飯菜,是否開飯?”
“已經做好飯了麼?也好,那就開飯吧。”徐璐笑着對陳夫人說,“那日夫人送的扇貝,當天我便讓廚房做了,可好吃了。恰巧今兒還留了些,就一起做了。廚子是江浙人氏,慣用的江南烹飪,倒也別具一翻滋味。夫人嚐嚐,看是咱們本地做得好吃,還是江南口味好。”
自己送出去的東西,能讓主人家滿意實用,這便是對自己的一種認可。陳夫人越發高興,笑着說:“好,等會子就嚐嚐。江浙閩三地都臨靠海岸,盛產海鮮。各地烹任都不一樣,確實要好生嚐嚐。”
徐璐笑了笑,又對眼前的丫頭說:“喲,今兒怎麼穿得這麼精神?還是新衣裳呢,可是瞧中外院哪個小子了?”
屋子裡的丫頭全捂脣笑了起來,那丫頭臉兒騰地就紅了,忍不住跺了腳喊道:“少夫人就愛混說,當着客人的面,好歹也要給奴婢留些面子吧。少夫人今兒有客人,奴婢們定得好生打扮,爭取給少夫人長臉。可沒別的意思的,可少夫人不但不記着奴婢的好,反而還混說,我可不依了。”
徐璐呵呵笑了起來,指着這丫頭笑罵,“看把你狂的,我說你一句,你倒是十句八句等着我。從哪學來的規矩。”
這丫頭正是墨香,因機伶以及包打聽的本事,可得徐璐的重用,也確實被籠得無法無天了,聞言不但不告罪,反而還笑嘻嘻地道:“還不是從豆綠姐姐那學來的。豆綠姐姐說今兒有客人登門,要奴婢們好生侍候着。奴婢覺得不能給少夫人丟臉,這才撿了平時都捨不得穿的七彩羅穿在身上。好讓客人們都誇少夫人眼光好。”
劉夫人撲嗤一聲笑了起來,對徐璐說:“你這丫頭還真有意思呢。居然還知道給你掙臉,唉呀,我屋裡的,一個個又懶又呆,可沒法子比。”
徐璐無耐苦笑,“姐姐太擡舉她了,這丫頭被我寵壞了,沒大沒小的,看我等會子不撕了她。”
劉夫人說:“別,我倒是覺得這丫頭看着喜氣。多伶俐呀,唉呀,這衣裳也好好看,妹妹你可真大方,怪不得丫頭們這般護着你。”
聽劉夫人這麼一說,陳夫人等人這才發現,墨香身上的衣裳,可不簡單,居然是最近兩年才流行起來的七彩羅,雖然布料不算名貴,卻也是刻絲的緞面類,穿着又清爽又透氣,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耐磨。讓下人穿主子才穿的衣裳,確實夠大方的。也證明凌家的富有。
黑香扯了扯身上的衣裳,一臉自豪,“劉夫人還別說,咱們少夫人就是好,對奴婢們也大方。這身衣裳,是少夫人賜給奴婢的。原本還想等少夫人給奴婢介紹挑選婆家再穿的。”
劉夫人大笑,連徐璐也忍俊不禁,笑罵道:“你個沒臉沒皮的,一個女孩子家,也把婆家掛到嘴邊,羞也不羞。”
墨香嘻皮笑臉道:“羞也沒法子,主要是見天的瞧着爺和少夫人的恩愛,奴婢們可受刺激了。”
這下子輪到徐璐臉紅了,劉夫人指着徐璐,猛拍着大腿,笑得前伏後仰,“瞧吧瞧吧,報應來了吧?叫你與凌大人見天的恩愛,讓丫頭們都有樣學樣了。”
徐璐故作惱怒,對墨香道:“再不閉上你的嘴巴,看我不撕了它。”然後一臉無耐地道:“都要怪我,平時太縱着她們,把她們寵壞了,一個個的都敢爬到我頭上。讓陳夫人見笑了。”
陳夫人笑了笑,說:“丫頭們活潑伶俐,這是好事。若一個個嚴肅得像個小老太婆,又有何樂子可言?夫人的丫頭,我看就真真是不錯的。”
墨香也見好就收,趕緊退下。
因墨香的打岔,又很是熱鬧了起來,各人說着各自的丫頭,有不好的,也有機伶的,說到最後,又變成各自的奴才本領大比拼。
素來給人端莊穩重著稱的柳氏,也難得地說了兩句玩笑話,唯獨華氏,卻是無端的失神落魂。儘管她是在場諸人中,穿得最爲華責,打扮也最爲新潮。
她曾在人家面前炫耀過的了不得的七彩羅,卻穿在一個丫頭身上。是她井底之蛙,還是眼前這個依然帶着些許稚氣的表妹,已有了不得的眼界格局?
不知是徐璐還在記恨自己,還是不把自己放眼裡,一直到午飯結束,徐璐與自己也不曾說過兩句話,就是她主動找話題,都是愛理不理的。婆母如刀子的眼神以及柳氏不時飄過來意味深長的眸子,讓華氏越發難堪。
望着徐璐粉白的面容,一頓飯居然海吃了兩碗,桌面前更是換了兩碟子殘渣蝦殼。華氏不止惡毒地詛咒着,真是沒有吃見過世面的山豬,你就可勁地吃吧,吃成個大胖子,看凌峰還要不要你。
陳夫人見劉盈盈只吃半碗飯就放下碗筷,不由道:“怎的不多吃些?如今正是長個兒的時候,半碗飯哪夠的。”
劉盈盈優雅地拿了帕子抹脣,文靜地道:“我平時也就這麼些飯量。”
徐璐看了陳夫人一眼,笑着說:“肯定是剛纔點心吃多了,呵呵,平時你也和我一個樣,可是要吃兩碗飯的。”
劉盈盈急了,趕緊解釋道:“夫人慣會取笑盈盈,人家哪有這麼大的肚子。”
劉夫人瞪了她一眼,“這兒沒外人,你也別難爲情。能吃是福,知道不?不能吃的人可是沒福氣的。瞧瞧凌夫人,一頓吃兩碗飯,這便是福氣。”
劉盈盈抿着脣,很不高興的模樣。
徐璐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在座諸位,就我一人吃得最多,慚愧慚愧。”
陳夫人笑着說,“劉夫人說得對,能吃是福,女人還是能吃纔好。如今外頭的女孩子,爲了苗條,一頓就吃幾口飯,瘦得皮包骨頭,有何美感可言?依我看,凌夫人這身段就剛剛夠好。”其實,陳夫人想說的是,女人太瘦了確實不好,但太胖了也不成,顯然,徐璐有些偏胖,但人家面容生得好,胖也胖得好看,這便是人家的福氣了。
聽陳夫人這麼一說,徐璐就知道,小姑娘都愛苗條身子,生怕吃多了長胖,被人嫌棄。今日當着有可能成爲自己婆母的陳夫人的面,更是放不開手腳,也情有可原。可一旦做了婆母的人,看媳婦的眼光又不一樣了,就會自動自發過濾那些瘦得硌人的姑娘,她們並不在乎媳婦身材是否苗條,而是看中這個姑娘是否擁有一副能夠健康生下孩子的體格,我見猶憐之類的嬌弱美人兒,可不是婆母們的菜。
柳氏生得福態,銀盤臉,身材雖有些走樣,但按着老人們時常掛嘴邊的,這樣的女人才宜生養。
劉夫人是過來人,知道小姑娘與婆母輩的人觀念不一樣,所以在聽了徐璐的暗示後,就趕緊描補一番。
陳夫人見劉盈盈吃得少,就仔細打量起來,所幸劉夫人和徐璐的及時描補,才讓事情圓滿過去。
劉夫人鬆了口氣,暗自發誓,以後決對不允許女兒再減肥了。
凌家的廚子做菜很有一手,飯菜確實很是可口,陳夫人也不由自主地添了兩碗飯,柳氏親自添飯,把瑩白剔透的飯碗遞到婆母面前,笑道:“以前在家中可從來沒有給您添過二回飯,等回去就把家裡的廚子給辭了。”
陳夫人也笑了起來,“還是凌家的廚子手藝好,平日裡我一向只吃一碗飯,今兒都忍不住破了例。”
劉夫人也跟着笑着說,“夫人還別說,連我都添了二碗。不過也虧得這廚子不是咱們家的,不然真要吃胖不可。”
徐璐故作惱怒,“怎麼,姐姐是嫌我胖了?”
劉夫人趕緊道:“妹妹可不胖,妹妹這叫豐滿。”
華玲鄙夷不已,又打量了徐璐一眼,臉都圓成這樣,露在空氣中的手腕也肉得不成樣。這還不算胖?讓那些真正的苗條之人情何以堪?
又鄙夷地瞥了劉夫人一眼,在心裡暗道,還以爲這劉夫人有多端莊知禮,原來也是個溜鬚拍馬的。
午飯過後,又去後花園裡散步消華食物,打量着凌府的後花園,華玲心下又好過了些,凌家的園子雖佈置精巧,但面積並不大,還不及華家的一半呢。後來又發現徐璐頭上也沒幾件首飾,心想,徐璐如今是尊貴了,但在銀錢方面,肯定沒自己手頭大方就是了。
想到這裡,華玲又挺直了腰桿,先前的不快又一掃而光,挽着婆母的手高聲大氣地論起園子裡的景色來。
“我們華家以前以也在園子裡種三角梅。這三角梅樹春季還好,滿樹的梅花,開得可豔了,可一旦謝了花,就只剩下光禿禿的青果子,一點都不耐看。所以眼下,我們都改移栽丁域海棠了。海棠不但栽培於庭園供綠化用,我們家中還栽了木瓜海棠,蘋果海棠,不但可以吃,還可入藥,結的海棠果,味形皆似山楂,酸甜可口,我們一般都用來作蜜餞。可好吃了。”
華氏說起海棠來,如數家珍,論起園林景緻,更是說得頭頭是道,“海棠花姿瀟灑,花開似錦,在北方很是有名。在京城各皇家園林中常與玉蘭、牡丹、桂花相配植,取‘玉棠富貴’的意境。咱們福建,還少有海棠移栽,不過近年來,隨着前往福建做海上貿易的京城商賈漸多,便也把海棠給移栽了過來。前幾年,家中也試着種植了幾株,效果奇好,這近年來,更是大的種植,如今,我家園子裡的海棠,足足有上千株。各形各狀,每到海棠花開的季節,更是爭奇鬥豔,表妹你這園子佈置也還算精巧,若再種上幾株海棠,那就更加完美了。”
徐璐淺淺一笑,“看錶姐說起海棠來,如數家珍,頭頭是道,原來表姐也是個雅緻之人。想必表姐夫有表姐督導,去年秋闈應該高中了吧?”
去年在段記布莊見到華玲,華玲還曾說過,去年的陳天民,也只是福州同知,到了下半年,便成了知府,官兒升得倒是快。而表姐夫去年就下場參加秋闈,卻一直不見動靜,故徐璐才特地一問。
果然,陳夫人臉色猛地沉了下來。華玲也如掐中了脖子般,縮手縮腳的,也不敢看婆母的臉色,只嚅嚅地道:“你表姐夫運氣不怎麼好,臨臨考前,忽然身子不適,就給錯過了考試。”
從唐朝時起,科舉制度會試就是三年一考,去年陳二無緣下場,那麼就只能等三年後了。雖說陳二年紀輕,可以不在乎這三年的等待,但據有經驗的人透露,頭一年入場不利的人,下一年往往也會繼續不利。看華玲的神色,似乎,陳二在秋闈前夕的病倒,還與她有關呢。
徐璐一臉遺憾道:“唉,那還真是可惜了。不過相信以表姐夫的才華,三年後定能高中魁首。”
華玲勉強一笑,也不敢看任何人,“承表妹吉言。”接下來就沒再擡起頭過,也沒有再高聲闊氣說過話了。
陳夫人目光表沉地看着華玲,不陰不慢地道:“華家這般富貴,可惜了,你怎的就只是華家的閨女呢?”
華玲臉色慘白,訥訥不成言,她再是遲頓,也知道自己剛纔對孃家的一番高談闊論,已惹得婆母不快了。心下忿忿然,卻又不敢多說,只能恨恨地剜了徐璐一眼。
這小丫頭仍如小時候一般討厭,每每一句話就能讓她前功盡棄,真真是可恨。
柳氏冷眼旁觀,不得不感嘆,這位凌夫人果真厲害,不動聲色間,一句話就讓這個掐尖要強的妯娌火燒眉毛。孃家再是厲害,但出嫁女的顏面風光,還得靠夫家,靠夫婿。夫婿不力,孃家再是顯赫也是枉然。
反之,妯娌一直瞧不上的表妹,人家孃家雖然不怎樣,可到底運氣好,有福氣,有幸嫁入高官顯爵之家,成爲人人稱羨的高官夫人。你再不服氣,也沒法子。
更何況,華家只是區區商賈之家,再是富有四海,也沒法子與尊貴的侯府相比。也不知這妯娌抽的什麼風,妄想拿一介商賈與勳貴之家相比,真真是可笑至極。難怪要被當場抽回來。
劉夫人無知無覺地與徐璐笑道:“海棠嘛,確實是不錯的。以前我在京中,好些人家,爲了顯擺風雅,都愛在園子裡種上幾株。不過我素來是不大喜歡的,真正的達官貴人,都是自己養着園匠,在花房裡培育奇珍異卉,每到花開時季,就廣下貼子,請客人登門賞花,那紅紅綠綠的,紫紫藍藍的花兒,可招人喜愛了。可惜我是個俗人,就算收到賞花的貼子,也是不敢去的。就怕沒法子欣賞落了笑話。”
華玲臉色越發難看了,陳夫人又不得不多看了劉夫人幾眼。
徐璐淺淺一笑,“姐姐總比我好多了,至少,我也聽說了,你們餘家,也養了幾個匠人的。可比我們凌家好多了。我聽爺說,凌家上下,滿屋子都是粗人呢。”
陳夫人聽了徐璐的話,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劉夫人幾眼,眼睛越發晶亮,臉上散發出無窮神采。
柳氏把婆母的表情收進眼裡,心下越發佩服起徐璐了。這位督撫夫人雖是做媒,卻不若其他媒人那樣,把一方誇得上了天去,而是藉着說話聊天之際,側面透露些許劉夫人孃家實力。能經常收到勳貴之家的請貼,能自己家養上幾個花匠的人家,可非普通人家呢。陳家想要進一步,除了上頭要有人外,還得姻親強大。柳家在朝中也還算有些門路,若再與京城各世家交好的劉夫人聯姻,不說公公,就是自己的丈夫,未來的爲官之路,也要寬上幾分了。
儘管那劉盈盈還看不出脾氣喜好來,但柳氏已有結交之意,回頭還得努力促成這樁姻緣纔是。
在園子裡走了不少的路,諸人也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嬌貴人物,徐了徐璐依然生龍活虎外。其餘諸人很快就走輕了,於是又來到一處亭子裡歇下。
等一行人來到亭子裡,早已有丫頭把亭子收拾妥當,桌椅全抹得乾乾淨淨,甚至茶果點心也上得差不多了。
一衆丫頭行動流水般的輕快,陳夫人更是看在眼裡,心想,等回去後,也要照着凌府的奴才這般調教底下人才是。
亭子裡的四方小石桌,搭上一張藍色彈絨桌布,因只有四個凳子,坐了徐璐劉夫人陳夫人柳氏外,華玲也只能站在一旁。儘管又有丫頭端了個墩子來放到石桌前,華玲坐在墩子上,依然感覺有低人一等的羞辱感,越發恨毒了徐璐。尤其隔得近,發現徐璐臉上白裡透紅的臉蛋兒,幾乎毫無瑕疵,臉蛋兒像才剝了殼的水煮蛋,白淨得不像話,側面望過去,只看到又長又翹的睫毛,又濃又密,睫毛下一雙大大的杏眼,端麗中又透出嫵媚來。鼻子並不是很挺,但鼻頭卻有肉,呈圓滾滾的形狀,臉蛋也是肉呼呼地微微嘟着,活像半大嬰孩般飽滿圓滾,還透着絲絲嬌憨和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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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終於把《何以》看完了,雖然略帶誇張和童話,不過看在鍾漢良帥帥的面容上,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