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坐在正殿上方,皇后坐在旁邊,六宮衆人齊聚,連許久不露面的鸞妃也在場,她精神抖擻,豔光四射,並不像是纏綿病榻之人,反倒是將年紀輕輕,卻一臉蠟黃的惜妃比了下去。
白離伏在地上,這個場景與她預料的有些不一樣,六宮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說不緊張都是騙人的。
“你擡起頭來。”皇上威嚴地開口。
白離磕了個響頭,然後擡起臉,眼睫下垂,一副恭謙的姿態,皇后見了心疼道:“皇上您瞧,好端端一個女孩子,竟熬成了這樣。”
“淳和。”皇上語氣微緩。
白離忙低下頭道:“兒臣在。”
皇上道:“你親口跟朕說,那天在靈犀宮,發生了什麼事?朕只想聽實話,你若有半分隱瞞,朕絕不會輕饒!”
白離道:“兒臣不敢欺瞞父皇。”
“那好,朕聽你說。”
白離理了理思路,緩緩道:“事情發生那天,兒臣原是和商芷郡主在宮中游玩,因路經靈犀宮,就想進去探望惜妃娘娘,娘娘爲人和善,與兒臣與商芷郡主投緣,纔多坐了一會……”
她將那日的事鉅細靡遺地一一講出,其中雪球是如何襲擊宮人,宮人爲何會暈倒,她說得尤爲透徹,惜妃嬌弱地倚在椅子上,拿帕子擦淚,皇上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呂公公傳來了照顧雪球的宮人,皇后問道:“雪球突然間性情狂躁,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宮人驚怕得很,顫抖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不知……不知這其中的緣故。”
皇后微微蹙眉,道:“雪球是你在照顧,它不僅誤傷主子,還企圖傷人,你就是十條命都不夠抵償,還不給本宮從實招來。”
宮人嚇得直哭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確實不知啊。”
皇后遞了一個眼色,呂公公走到宮人身邊,呵斥道:“大膽,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皇上面前,也由得得狡辯,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招的。”
他話音剛落,幾名太監擡着一張漆黑的長凳和三寸長的板子進來,宮人一見那東西,嚇得幾乎暈過去,白離聽皇后說過,在後宮之中,無論是誰犯錯,一般不用刑,若一旦用起來,幾板子打死也是有的,那可是刑獄之人專門製做的板子,一板百斤重,再由孔武有力的太監掄板,打死一個嬌滴滴的宮人實在綽綽有餘。
“還不快說!”呂公公指着宮人聲道。
惜妃忽然撲到皇上腳邊,淒厲地哭道:“皇上,您要爲臣妾的孩兒做主啊,他是枉死的,臣妾夜夜難眠,只要入睡就聽到他的哭聲,臣妾……臣妾也不想活了。”
皇上親自扶起惜妃,命正梅道:“好好照顧你主子。”
正梅忙扶住她,惜妃卻怔道:“皇上答應過臣妾,要爲皇兒報仇,爲何,爲何現在要查審臣妾的宮人?”
皇后出面道:“惜妃你稍安勿躁,皇上召集六宮在此,就是讓所有人都看個明白,敢在後宮興風作浪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惜妃道:“兇手就是長公主,很多人都看見了,臣妾不明白,難道娘娘是認爲此事另有蹊蹺,是臣妾冤枉了長公主?”
鸞妃冷哼一聲道:“惜妃,有皇上和皇后在,你坐下看着聽着就是,若不是體諒你剛有喪子之痛,適才你的言語,便是衝撞中宮,一個小小副妃,這兒還由不得你放肆。”
惜妃臉色一僵,她嬌滴滴轉眼去看皇上,但皇上臉色冷厲,皇后更是端莊,她不敢再造次,只好回到座位。
那宮人不開口,呂公公揮揮手,兩名太監架起她往長凳上按,另外兩名太監掄起板子,剛打了兩下,宮人受不住疼,哭道:“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知道,奴婢知道!”
呂公公叫停,執刑的人退下,宮人癱倒在地上,道:“長公主到訪的前一天,雪球跑到後院去玩,奴婢去尋它,看見一個行爲可疑穿公公衣服的人在後院逗留,當時雪球不停圍着他轉,奴婢心裡很奇怪,雪球平日很嬌氣,除了惜妃娘娘和奴婢,它是等閒不讓人接近的,卻肯親近一個陌生人,就在那天,雪球不肯吃東西,晚上也發過一次狂,奴婢不敢報上去,所以才發生後來的事。”
宮人口齒清晰,衆人都聽得清楚,白離心中敞亮,不疑有他,那個人自己也撞見過,是十八堂口的人,雪球定是被情香的氣味迷惑纔會發狂。
惜妃臉色蒼白,撫着吃疼的胸口道:“臣妾竟不知自己宮裡有外人進出,這真是太駭人聽聞了!”
皇后嚴肅道:“不只是你宮裡,辰央宮還有更駭人的事,宣豆蔻!”
“宣豆蔻。”呂公公尖聲唱道。
鸞妃嘴角露出一抹鄙夷的冷笑,她悠然地端着茶盞品茶,這齣好戲纔剛開始,精彩的還在後面呢。
帶豆蔻進來的是一位嬤嬤,嬤嬤手裡拿着一個藥罐,豆蔻跪在地上,表情呆滯,蓬頭垢面,顯然已經是被關押了許久。
皇后看向白離,問道:“你可認識她?”
白離搖搖頭,不過豆蔻這個名字她是有印象的,皇后宣來爾蓉,她一見到白離,眼淚就簌簌直落,白離安撫地對她點點頭。
皇后道:“爾蓉,你是辰央宮的大宮人,熟悉辰央宮的大小事物,你說有人在你主子的湯藥裡下毒,是怎麼回事?”
此話一出,六宮面面相覷,驚嚇不小。
爾蓉斂了斂神道:“回稟娘娘,自長公主病後,煎藥的事一直都是豆蔻在負責,公主怕苦,每次藥喝不完都會倒在一株玉蘭花盆裡,後來奴婢發現那株玉蘭花竟然爛根死掉了,公主沒有追求此事,奴婢不放心,便將爛死的花盆交給御醫查驗,才得知,原來有人在長公主的藥裡下了赤毒。”
“真是赤毒?”皇后臉色一變。
看守豆蔻的老嬤嬤上前一步,呈上藥罐道:“娘娘請看。”
皇后擡了擡眼,呂公公接過東西里外看了一番,奇怪道:“這只是一隻普通的藥罐,並沒什麼特別的啊。”
皇后冷聲道:“下毒之人的用心是何其歹毒,呂公公伺候皇上多年,總不至於連這點小伎倆都看不出來。”
呂公公額頭冷汗一冒,忽想起一樁舊事來,他將手伸進藥罐摸了一圈,在罐柄口果然有個夾層的*,眼睛看不出來,但將毒藥事先放進洞口,藥汁煮沸的熱氣就會融化毒藥,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地置人於死地。呂公公在洞口內掏了許久,指尖沾了些粉末,他湊近聞了聞,道:“皇上,是赤毒沒錯。”
皇上龍顏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碎一隻豆綠稠釉的茶杯,他痛恨道:“婦人無知,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們也敢做出下毒這等齷齪骯髒事,只怕有一天,朕也會遭此毒手!”
皇后聞言忙起身跪下,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管制無方。”
六宮嚇得大氣不敢出,紛紛跪了一地,皇上負手站起,冷厲道:“皇后,給朕查,好好地查,朕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無論是誰都給朕揪出來,朕都會讓她付出不可挽回的慘痛代價。”
“是。”皇后定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