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端坐上方,慢條斯理地問道:“你們父皇曾賞賜你們每人一串翡翠珠子,那是在佛前求來的,國師特地開過光,供奉七七四十九天,保佑你們平安吉祥,今你們都把珠子拿出來讓本宮瞧瞧。”
幾宮公主都一臉茫然,十一公主的珠子戴在脖子上,她最先取下來交給沐春,接着是七公主和八公主,五公主跪伏在地上一動沒動,皇后先看過三位公主的珠子,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本宮聽過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卻難以置信,一向溫淑嫺雅的五公主竟會有副歹毒的心腸!”
五公主臉色煞白,卻不作聲。
皇后一拍桌子道:“本宮不想冤枉好人,你的珠子呢?”
五公主顫聲道:“兒臣知罪,是兒臣一時糊塗,纔會犯下過錯。”
白離愣愣道:“五姐姐,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爲何要對我下毒?”
五公主望向她,眼中有一閃而逝的驚惶,她道:“我不是有意的,那次我昏了頭,不知該如何是好……我不是有意的……”
白離軟軟倚倒在爾蓉懷裡,萬分委屈地哭道:“我自問一向以誠待人,從未想過去害誰,哪知在宮中生活是這般艱難,父皇將我賜婚蜀王,原本我不該留在京城的,是母后疼惜我年幼,接我進宮多留一年,兒臣心裡萬分感激,可如今……兒臣說句不要臉的話,母后也不用留了,兒臣自己求去吧……”
皇后聽了皺眉道:“不許胡言亂語,婚姻大事也是你一個堂堂公主隨口在嘴上說的,便是你想嫁,也得你父皇先下旨,奉天祭祖,以朝堂禮制送你出城。”
沐春輕聲道:“娘娘,這也不怪長公主,怕是寒了心。”
皇后復而盯着五公主冷冷道:“既然你認罪了,也不用去見你父皇,有什麼話都在這兒說清楚說明白,你好歹是皇家帝女,縱使犯的是死罪,本宮也會賞你一個體面的死法。”
五公主一下癱軟在地上,她忽然尖叫道:“不!我不要!母妃救我,母妃救我!”
寶妃忙衝上去抱住她,道:“祥寧,祥寧,你冷靜下來,母妃在這裡,母妃在這裡。”
五公主抱着寶妃大哭,道:“母妃,女兒不想死。”
“別怕,別怕。”寶妃將她摟進懷中,淡定地望着皇后道:“娘娘,五公主從小養在深宮,她也是您眼看着長大的,她有幾分心思,幾分伎倆,不用臣妾說您這些年也看得出來,總歸都是些女兒家的小聰明,當年赤毒一案,五公主尚未出生,皇上更是將宮裡頭翻了個底朝天,您爲何不問問,五公主的赤毒是誰給她的。”
皇后嘴角微微一勾,道:“寶妃,你還是這麼聰明。”
寶妃苦笑道:“臣妾當年在您面前親口發誓不再插足宮中的任何恩恩怨怨,但祥寧是我唯一的骨肉,她若出事,我便是拼上一死,也要護她周全。”
皇后道:“有些事本宮也做不了主,皇上和惜妃失去了皇兒,這種骨血之痛,不只是你會有,別人也有。”
惜妃被戳到痛處,低泣出聲。
寶妃神容慘敗,道:“娘娘,五公主也是被人利用,何以致死啊!”
皇后冷聲道:“那好,五公主你說,赤毒從何而來?”
寶妃拍撫着五公主的後背,柔聲道:“祥寧,把一切都告訴皇后娘娘。”
五公主惶然無措地看了母妃一眼,道:“是司藥局的劉大人,我的大宮女以秀有個同胞姐姐,是劉大人剛納的小妾,以秀跟了我十年,她心思縝密,我一向信任她,是她告訴我劉大人手中有這種毒藥,無色無味,混在食物裡吃下去,誰都看不出異樣。”
“司藥局的劉大人?”皇后目光輕擡。
琪美人見機道:“這位劉銓劉大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他活了半輩子不過是混了個從四品,卻不肯安安生生地過日子,竟插足後宮裡頭的事,簡直是罪不可恕。”
皇后道:“你認識他?”
琪美人道:“回娘娘,臣妾怎麼會認識外姓男子,不過是曾聽家父提及,此人頗有才學,不過德行有誤,好女色。”
皇后看着五公主,正懷疑劉大人的小妾是她故意投其所好,五公主柔弱申辯道:“皇后娘娘,兒臣縱使犯下不可挽回的錯,但確實從未插手宮外的事情,兒臣誠心悔改,絕不敢有欺瞞半分。”
皇后神色不定。
鸞妃喝着茶水,涼涼道:“真真古怪,無緣無故的,五公主怎會想去害長公主?”
她一句話,寶妃頓時臉色煞白,慌慮地垂下眸光,心頭劃過萬種說辭,卻無一個能隱瞞衆人,五公主跌坐在地,目光渙散。
白離心裡也急,五公主的隱秘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揭露出來的,但鸞妃作爲一個旁觀者,看得卻比旁人清楚,她有心追究,恐怕是瞞不住了。
“長公主,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遭人毒手嗎?”鸞妃幾乎幸災樂禍道。
白離道:“我本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一朝進宮就受盡天家恩寵,五姐姐她不喜歡我,是情理之中的事。”
鸞妃半笑不笑道:“長公主好胸懷,對想毒死自己的人,還能這般輕描淡寫的帶過,真是讓人敬佩,只不過……”
她刻意拉長語調,突然又不講了,皇后淡然道:“鸞妃,你有話就說。”
鸞妃擡手撫了撫鬢旁的金釵,諷刺道:“臣妾想着,這宮裡一向太平,尋常的爭風吃醋無傷大雅,但凡是大戶人家都會有些齟齬,更何況是天家,但如今死的是皇子,關的長公主,這事怎麼看都不尋常啊。”
五公主全身發抖,眼中盡是絕望之色,白離心頭一顫,猛覺得不對,但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五公主突然推開寶妃,一頭向鳳儀宮的柱子撞去。
“祥寧!”寶妃尖叫一聲,扶桑飛快衝過去拉住五公主的手,儘管拉住了她,但五公主的頭已經撞到柱子上,血濺了一地,她昏死過去。
寶妃身形一晃,也幾乎暈倒,白離大叫:“快傳御醫,快傳御醫啊!”
衆人驚魂未卜,皇后厲聲道:“都愣着做什麼,還不去叫人來!”
宮人們紛紛往外跑,沐春和幾位嬤嬤忙扶了寶妃等人去後殿,白離愣愣站了一會,她瞪着地上的血,喃喃道:“母后,一命非要用一命來換嗎?”
皇后沒有說話,她出了會神,才道:“若不如此,這宮中恐怕早就亂套了。”
白離默默退到一邊去,是啊,她同情的人,也是要害她的人,學不會對別人心狠,起碼要學會對自己心狠,這纔是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