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人?送什麼人?素顏好生納悶,不解地看着冷傲晨,冷傲晨微微一笑,臉部剛毅的線條顯出柔和溫潤來,不得不承認,東王世子是她所見到的,長相最爲俊美的男子,他揉和了陽剛和溫潤兩種氣質,但偏生半點也不突兀,他是那種不管站在何處,都能吸引衆人目光的人,他在哪裡,哪裡就會是風景。
看到她再一次用欣賞的眼光看他,東王世子心頭一顫,雖然明知她眼裡的欣賞純粹得很,心裡還是忍不住一陣竊喜,至少,她不討厭面對她,更不會排斥他,與生俱來的自信優越感又讓他心中生了些自信來,“世嫂可是覺得小弟唐突了?”
素顏聽得莞爾一笑,坦然的點了頭道:“我只是覺得很突然,不知道世子想要送什麼人給我呢。”
東王世子沒料到她如此直白,連客氣話也不講,心裡反倒覺得自在了很多,他着實唐突了,他也知道如此送人過來,她必定不會收下,但是,如果不趁着葉成紹還在京中,藉着葉成紹的名頭光明正大的送人,只怕等葉成紹走後,她是連面都不肯再見他的了。
“那日見夫人在胭脂店裡對所有的胭脂如數家珍,又自家母處得知夫人喜歡侍弄那些東西,想來,夫人怕是需要會制香的手藝人,正好小弟也開着胭脂鋪子,手下有幾個還過得去的,就想送給夫人送來了。”冷傲晨臉上含着淡淡的微笑,聲音沉緩而極富磁性,說得再自然不過了,自家口口聲聲說唐突,表情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素顏聽得好生詫異,這東王世子也太聰明瞭些吧,聞琴聲而知雅意,自己不過是略略表示出興趣罷了,他就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還缺什麼?素顏心中隱隱覺得不太對勁,但人家一片好意,卻不好怎麼責怪,便笑道:“世子有心了,只是他們怕是世子府上得力的匠人吧,我實在是不好意思收下,世子好意我心領了。”
冷傲晨似是早就知道她會拒絕,半點也不氣惱,湛亮的鳳眼微眯了眯,臉上笑意不改:“世嫂不肯收小弟可是怕小弟偷取了經回去?小弟大膽猜測,世嫂是想開胭脂鋪子,想做生意吧。”
呃,這話也太直爽了些吧,素顏被冷傲晨的大膽和直白弄得臉上有些發僵,不得不回道:“我確實是想開胭脂鋪子,可是……取經這一說……”
冷傲晨見她果然被自己的話僵住了,哂然一笑,向她一輯道:“世嫂莫怪,小弟開玩笑的,這幾個人既是送給世嫂,自然是連身份文契一同送來,他們以後便是世嫂的人了,自然是不會給小弟偷經回去的,只是小弟的人也不是白送,送禮自然是圖回報的,據家母所言,世嫂所制之香很是獨特,東西又好,將來定然能大賺,小弟不過私心裡想在世嫂這裡訂下首單,將來運回蜀地行銷,還望世嫂要給小弟這個面子纔好。”
這話倒是說得合情合理,在商言商,公平得很,素顏聽了心中舒坦了好多,她自來便相信,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既然東王世子是有所圖的,那就好辦,她想做一番事業,卻是不想佔別人的便宜,能與東王府合作,對她來說也是樁大喜事,廠子還沒建,胭脂還沒有制,倒是先有了一個大銷路,她的心情頓時雀躍了起來,臉上的一笑容也越發的明妍了。
“世子的眼光還真是超前,我這胭脂還沒制好呢,你就肯定我對做出好香來?”
她言笑晏晏,語氣比先頭輕快了許多,又微帶了絲俏皮,冷傲晨的心也跟着歡快了起來,臉上笑容仍是沉靜:“小弟只盼世嫂將來莫要因爲貨物緊俏,短了小弟的貨源就好。”
不止是肯定素顏能製出好香來,更是肯定她的香將來會大賣,素顏從他的話裡聽到了鼓勵,便也不再推辭,笑道:“還莫說,世子真是急人之危,我正缺人手時,你就送來了,人我就先收下了,至於胭脂貨源,我們可以籤一個協議,世子對我如此有信心,我自當不能辜負了世子的好意,出來的第一批貨,便分三成給世子如何?”
冷傲晨聽得大喜,又更是驚詫於素顏的精明,一曲高歌曾驚豔全京城,她原來不止是個清高雅緻,又有大胸懷,連經商這種被世人輕視的行當,她也肯參與,在他所認知的大家閨秀裡,不少都是有幾分才氣後,便自命不凡,眼高於頂,成日只會吟風弄月,不知柴米油鹽,更不知生計營生,哪裡像她這般,能高能低,高雅之事能勝常人,粗俗如經商,她也照樣精明,他的心不由又有些發酸,爲什麼,就遲了那一步,如果,他不是遠在蜀地的話……甩了甩頭,冷傲晨將不該有的惆悵丟開,高興的回道:“小弟不過送幾個人罷了,世嫂就肯拿出三成貨源來,那豈不是小弟大佔了便宜?不如這樣,小弟先付些定金於世嫂,也讓小弟心安一些。”
素顏聽得眼睛閃閃發亮,這東王世子太體貼了,口裡說是佔便宜,其實就是在幫自己,萬事開頭來,想建廠子,制產品,先頭的資金肯定所需巨大,雖說葉成紹很有錢,皇后也會給她一筆款項,但是,訂金卻是一種鼓勵,比那些個資金讓她更有動力和信心……
“如此多謝世子了,希望以後合作愉快。”素顏很自然地伸了右手出去,冷傲晨的眸光就落在她那隻白晰纖秀的手上,骨肉均勻細緻,柔美如晧玉,她竟然向他伸手,他的心激動萬分,卻是不敢向前握……第一次,他發現自己原來也有膽怯的時候……
素顏的手停在半空,突然纔回想起自己有多麼的唐突,前世時最普通的禮節,在這個時代是多麼的不合規矩,她哂然一笑,又很自然的將手收回去,冷傲晨卻是在她收回去的那一剎那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只是輕輕一握,她感覺到他手心裡微汗,但也很溫暖,素顏輕輕回握一下,瞬間鬆開,臉上帶着再坦然不過的笑容。
她的手果然柔弱無骨,肌膚細膩光滑,冷傲晨很想再多握一下,但他明白了她那只是禮節,雖不知道她這種怪異的禮節是哪裡的,但他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那手抽離時,他的心分明也跟着手心一樣,有些發空了。
素顏越發的喜歡眼前這個東王世子了,很善解人意的一個大男孩,自己方纔的握手舉動,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會驚世駭俗的同時,又會輕視了自己吧。他竟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好個有趣的人。
鬱三公子在一旁靜靜地喝着茶,眼裡帶着淡淡的笑意,靜靜地聽着冷傲晨與素顏的交談,當看到素顏收回手,冷傲晨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時,他笑着上前一步,也向素顏伸出了右手:“多謝夫人相助之人,小生就此別過,以後還要繼續打攪夫人呢。”
鬱三公子伸出來的手,讓素顏更覺得自在了許多,她大大方方的伸手與鬱三公子握了握,笑道:“我可幫不上太多的忙,能不能成功,可還須看你自己的緣份。”
鬱三公子眉目前盡是自信,哈哈一笑道:“夫人只管幫着小生製造機會就是,小生此生是跟定了藍三姑娘了。”
素顏很喜歡鬱三公子的灑脫與自信,關挑了眉道:“那我就等着你得到我三妹妹的青睞哦。”
事情說完,冷傲晨與鬱三公子雙雙告辭。素顏讓墨書將人送走,自己又回到了書房裡,繼續畫圖紙。
葉成紹晚上回來,聽說冷傲晨和鬱三來訪,一臉喜色,問素顏:“那東王世子可是願意同我一起去治河了?”
素顏聽得詫異,問道:“不是說好了,會與你一同去的麼?皇上還給了他官職,怎的又不去了?”
葉成紹的眼睛就有些黯淡地看着素顏,微黃的燈光下,素顏姣好的面容寧靜恬淡,手裡正拿着一本書看着,他走過去,將她額關的碎髮輕輕撫自耳後,柔聲道:“他不想隨我去了,不過,有鬱三和鬱大人,這幾日,我又在工部發現了幾個人才,他不去便不去吧。”
素顏聽得他的話裡有些沮喪,擡了眼看他,見他的眼神幽深幽深的,似是有什麼心事,便笑道:“人各有志,不必強求的。”
冷傲晨那種人也非池中之物,他也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既提出不想去,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這種事情,強迫不得的。
葉成紹輕輕將她攬進懷裡,將頭埋在她的肩容處,悠悠的說道:“是啊,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我纔不管他要如何呢。”
口裡說不管,心裡卻是不痛快,這傢伙,有話不說透,素顏以爲葉成紹心裡還有自卑,畢竟被人罵過多年的無能,有人不肯服他,會有失落也是有的。
“這個世界少了誰都一樣轉,難道相公少了他,就沒了有治河的信心了嗎?”
關治河什麼事啊,冷傲晨愛去不去,葉成紹在心裡腹誹,酸溜溜地罵道,不過,那小子這會怕是會一敗塗地呢,長得好又如何,娘子是自己的,誰也搶不去。
想到這裡,葉成紹頭一偏,輕輕地含住素顏晶瑩的耳垂,用舌頭舔了舔又放開了,弄得素顏不住的縮脖子,拿眼嗔她,似嗔似喜的模樣更顯撫媚,葉成紹突然兩手捧住素顏的臉,哈哈大笑起來,眼睛閃閃發亮,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素顏被他笑得莫明,拿了手戳他:“發什麼神經呢,一會子悶聲悶氣的,一會子又傻笑。”
葉成紹雙眉高揚,在素顏脣上重重的親了一記,在她發火的前一瞬立即放開道:“因爲我得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讓好些人嫉妒着呢,可惜,他們只會白費心機,若是輕易能搶得走的,又豈會是真寶貝。”
素顏聽得眼睛一亮,知道他的心結是徹底去了,伸了手環住他的腰,頭抵着他的額頭道:“你會這麼想是最好的,安安心心的去幹你的大事,我會好好地在家等你的,不要以爲我念。”
不多時,青竹氣鼓鼓地回來了,方媽媽在外面看她臉色不對,忙拉住了問:“可是宮裡的人找麻煩了?”
青竹臉上戾氣甚重,但對方媽媽卻是尊敬:“那些人說大少奶奶不識擡舉呢,我聽着就氣。”
方媽媽聽得倒沒怎麼生氣,宮裡的人向來眼高得很,突然被世子爺遣了回去,覺得沒臉了,說幾句怨氣話也是有的。
“你人是交到了何處?世子爺不是給了你牌子麼?”
“竟然是太后宮裡的趙嬤嬤親自來收的人,不過,只怕不會就此了了,這批人走了,指不定又要找了眉目再放下一批人來。”青竹喝了口紫綢遞上來的水,擔心地說道。
“這事你別管了,也別去稟大少奶奶和世子爺,以後宮裡再來人,由我去對付就好。”方媽媽神情淡定地說道。
紫綢聽了這話,不由多看了方媽媽一眼,方媽媽行止規矩都有宮裡的風範,她的來處,怕是不簡單,怕不是寧伯侯府的家生子呢。
冷傲晨第二天就差人將幾個手藝人送了過來,有三個都是年過三十的中年人,看着也很誠實的樣子,又是東王府的人親手將他們的賣身契交到了素顏手裡,他們便也知道再回東王府無望了,其中一人眼中泛溼,略含了絲蒼涼,素顏便知道他們的心裡不太舒服,任誰被主子隨便的送人,心裡都不會舒服的,何況是從王府送到了侯爵府,身份上便是降了一等的樣子。
素顏也不與他們多說,日久見人心,等將來,他們在自己這裡得到的好處比東王府更多時,他們便會知道,哪裡更適合他們的。
與他們交談了幾句後,便讓方媽媽安排了他們的住處,等廠子建好後再用不提。
葉成紹找了個很懂園林建造的大師付來,素顏將自己畫的圖紙交給大師付,商量着如何建廠子的事。
忙了好一天,鬱三公子真的包袱款款的來了,葉成紹見得大喜,也不問他爲何要住到別院裡來,一來便拖了鬱三往書房裡跑,兩人一聊就是一上午,鬱三一說起治河來,也是頭頭是道,更是心無雜念,不時的,還與葉成紹爭得面紅耳赤,沒多久,又相視一笑,相談甚歡。
鬱三一來,素顏便知道自己該回孃家一趟了,素麗如今正託病,二皇子那裡怕也是盯着藍府的,讓下人去接她來,怕是不妥,便與葉成紹打了聲招呼,便還着青竹和紅菊幾個,一同回了藍府。
她來得突然,藍家門房一見之下,怔了怔,隨既大喜着要進去報信,素顏卻是攔住了門房,示意自己進去就可。
藍家看起來與往常並沒有不同,只是路遇的僕人看素顏的眼色更爲尊敬了,便是老太太院子裡的人,碰到了也是恭敬有加,素顏上回也是以一品誥命身份回來,但並沒有這麼好的待遇,心頭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想。
得知老太爺並不在府裡頭,她便帶着禮物先去拜見老太太,走近老太太屋裡時,遠遠的就聽見一陣笑聲,小丫頭見到她來了,忙進去報信,張媽媽很快便親自迎了出來,恭恭敬敬的給素顏行了個禮道:“大姑奶奶怎麼來了也不給個信,讓好人去迎啊,方纔老太太聽說大姑奶奶回來了,不知道有多高興呢。”
素顏忙讓紫綢打賞,笑道:“我也是臨時起意回來的,老太太身體可好?”
“安健着呢。”張媽媽笑呵呵的把掀起簾子,把素顏讓了進去,自己卻是慢了一步看向紫綢。
素顏知道她是想打聽王昆一家子的近況,便自己行帶了青竹進去,卻對紫綢道:“你難得回來一趟,帶些禮物去送了老朋友吧,還有你老子娘,家裡的哥嫂兄弟。”
紫綢聽得大喜,行了一禮退了下去。
素顏人還在穿堂裡,就聽得裡面大夫人喚她:“是素顏嗎?快來,看看誰來了?”
素顏聽得大夫人的聲音裡全是喜色,她心頭一鬆,忙大步走了進去,就看到老太太正笑着坐在正中間,而另一旁卻坐着一個與大夫人年齡相仿的中年美婦,穿得卻是很低調樸素,身上的一件降紫色的襖子半新不舊的,頭飾也簡單得很,一見素顏進來,便一直看着她,眼裡帶了絲淚意。
素顏一看也是怔住,忙上前去向那婦人行禮:“舅母……”
“哎哎,好孩子,幾年不見,都嫁人了,越發的出挑了。”
顧夫人托住素顏的手,細細打量着素顏,聲音哽噎。
素顏知道顧夫人算是苦盡甘來了,顧老太爺又被重新起復,而且官至二品,她原是要上門去慶賀的,無耐事情太多,而顧老太爺經了難事之後,人也變得越發的低調了,接任之初,並不接待客人。
她與葉成紹算是敏感人物,感覺這個時侯去顧家,也不是很妥,便也一直忍着沒去,沒想到,今天竟是在藍府碰到了顧夫人,顧夫人來,怕也是看望大夫人的吧,大夫人的性子綿軟好欺,顧家遭難時,又更是累得大夫人差點送命,顧家便不知道那其中的過程,也知道藍家對大夫人並未善待,這是有心來給大夫人撐腰的吧。
“看到舅母精神安好,素顏也就放心了,正說要去拜望外袓呢,只是一直不得閒,還望他老人家不要見怪就好。”素顏眼裡也有淚,記憶中,顧家對她是很好的,這個舅母也是很善良精明的人,小時侯很疼她的。
“嗯,不忙,知道你孝順呢,才搬回京裡來,家裡也是亂哄哄的,還沒安置妥當,等忙完這一陣子了,定是要請了你和你孃親一同去家裡玩耍的,你那表妹也正惦記着你呢,聽說你在壽王府的事後,巴巴的就想來看你,不是我攔着,怕是自己跑到寧伯侯府去了。”顧夫人也是個爽朗的性子,很快就丟去了悲傷,笑着對素顏道。
顧家能起復,得虧這個外侄女嫁了個好人家,沒有葉成紹從中周旋,大皇子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顧家,顧家如今得富貴,可以說是葉成紹爭取來的,所以,顧夫人很想與素顏走得更近一些。
一旁的老太太看顧夫人與素顏說得火熱,臉上便有些不豫,卻是笑道:“素顏,你這孩子,一回來就拉着你舅母說個沒完,快來坐下,前陣子還聽你三妹妹說你傷了身子,怎地就不好生將養着?這會子身子可好了?”
素顏忙給老太太行禮,又讓青竹送上了禮物,老太太臉上的笑才明亮了些,又留下素顏用飯,素顏也沒有推辭,與老太太和顧夫人又說了些應景的話,便說要去看素麗,大夫人聽了便親自送了她出來。
素顏這回看大夫人氣色很好,眉宇間很是開朗,心知顧家的事平了後,大夫人也算是揚眉吐氣了,親親熱熱地歪在大夫人身邊道:“娘,如今老太太可是還管着您?”
大夫人的腰桿子挺得很直,撫了一把素顏的臉道:“她雖然還是有些挑惕,但卻是好多了,如今我也沒怎麼聽她的,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不過,她對你弟弟倒是真心得很,疼得心肝肉似的,如今她也老了,沒多少年頭活了,娘聽得的,就聽,聽不得的,也不去理會她就是,你就別擔心娘了,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纔是正經。”
說着,眼光又落在素顏平坦的腹部上,擔心道:“都嫁過去幾個月了,有動靜沒?”
素顏聽得臉一紅,垂了眸道:“娘,也就兩個多月,哪裡就會……”
大夫人聽了笑道:“也是,娘只是着急呢,女兒家,還是有了自己的兒子才能落靠,雖說世子爺對你極好,可他那後園子裡還有那麼些姬妾在……你那婆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自己心裡清楚就行。”
素顏聽得心頭一震,最近太忙了,事情又多,她似乎是忘了悠然居里的那幾個女人了,不由心裡一陣發苦,雖然知道葉成紹不會背判自己,但那些女人的存在,終究是根刺,總要想法子拔去了纔好,何況,她們都是葉成紹名義上的妾,如此涼着她們,也虛耗了她們的青春,總要想個妥善的法子安置她們才行啊。
大夫人見素顏的神色不對,知道自己是戳了她的痛處,心頭一酸道:“娘知道你看着光鮮,其實過得艱難,不過,娘相信你,一定有法子處理好的。”
素顏將頭窩在大夫人的臂彎裡,深吸了口氣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娘儘管放心,女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沒時間與她們治氣,而且,總有法子安置好她們的。”
大夫人聽得雖然仍是擔心,卻也無能爲力,只能摸着她的頭嘆氣,素顏見走得遠了,便讓大夫人回去陪顧夫人,自己帶着青竹和紅菊兩個去了素麗的屋裡,三姨娘早就得了信,知道素顏回來了,便站在屋屋檐下等着,一見到素顏,便先迎了上來就要行禮,素顏忙托住她道:“姨娘不要客氣,三妹妹可還好?”
三姨娘的眼圈兒就有些泛紅,拉了素顏的手道:“那孩子心思重得很,問她想法又不肯明說,這可如何是好啊,不能總裝着病吧,連在院裡頭走動都不太方便。”
素顏聽得三姨娘話裡的意思不對,微挑了眉看着三姨娘:“不知姨娘如何想的,您希望三妹妹嫁個什麼樣的人呢?”
三姨娘聽素顏的語氣有些重,不由微怔,隨即苦笑道:“不怕大姑奶奶笑話,我這輩子最苦的就是給人做妾,說是娶了她去做側室,可還是低人一頭啊,那看人眼色過日子的生活,我已經受了一輩子了,就不想她也再去受啊。”
素顏聽了這話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倒是沒想到三姨娘是個如此有見地的,便拍了拍三姨娘的手道:“姨娘既是有這想法,那倒是好辦了,只要三妹妹自己不肯嫁入皇家,那她就可以推了這門親事,給她找個平凡些的,但能真心疼她的人,纔是最好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屋,素麗正穿着常服在屋裡繡花,一擡頭,看見素顏進來,那又圓圓的杏眼一亮,隨即又浮出淚來,起了身突然就往素顏身上一撲,摟緊了她,竟是嗚嗚哭了起來。
素顏愛憐的抱着素麗,輕輕撫着她的背,她知道,素麗這幾天定然也是過得很不舒心,這是她的人生大事,她原就是個有主意的,以前又對二皇子起過心,少女的初戀最是難忘,突然初戀中的人肯娶她了,卻遭到了自己的反對,一時定然也是難以決斷的。
三姨娘見了便在一旁拉素麗:“你看你,你姐姐難得回來,不好生招待,倒是弄得她一身淚糊胡的。”
素麗聞言不好意思的擡起頭來,眼淚還掛在俏臉上,卻是展顏一笑,拉住素顏的手就往裡走,拿起先頭做的女紅給素顏看:“大姐,你看這花色如何,一個人關在這屋子裡,閒得死了,就給你和姐夫都做了件春衫,也不知道合你的意不。”
素顏聽得鼻子發酸,看那夾衣做得很是用心,針腳細蜜,竟是繡的最難的雕繡,不由拍了她的手道:“都是要待嫁的人了,不趕緊着給自己辦嫁妝,倒是還記得給姐姐做衣服,你是讓姐姐心裡難受麼?姐姐可是關了你好些日子了呢。”
素麗便看了三姨娘一眼,欲言又止,三姨娘看着便嘆了口氣,知道她有話並不想讓自己知道,心頭一酸,自己養的女兒,卻是不跟自己親,嘆了一口氣,退了出去。
素麗看着三姨娘消失的背影,眼裡笑得苦楚,拉了素顏的手道:“我便是想着她,纔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我要是能嫁得好些,她在家裡的地位也能高點,也不至於連丫環婆子們都瞧她不起。”
“傻子,姨娘想的也和你一樣呢,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巴不得你能過得好,過得幸福,她才能安心,你所說的嫁得好,是指地位,還是指人品?”素顏皺了眉頭勸素麗。
素麗垂了頭不說話,秀眉皺得緊緊的,素顏也不逼她,只道:“今天便是來接你去我那的,我如今正忙得緊,連個幫手也沒有,你幫我打個下手吧。”
素麗聽得一震,眼裡卻是有了喜色,興奮的歪了頭道:“姐姐幫什麼?不是說就要去治河了麼?若是那些個事情,我可幫不來。”
素顏臉色一黯,“我暫時不去治河了,如今在別院裡頭,想開店做生意呢。”
素麗一聽,眼睛更亮了,圓眼滴溜溜的直轉,笑道:“可是做胭脂膏子?大姐可是出了名了,前些日子還有好些人夫人來問我呢,問我會不會做那些東西,我哪裡知道啊,呀,紅梅,給我收拾東西,我要到大姐府上去養病。”
素麗這是在家裡憋壞了,心裡對婚事又很是猶豫,素顏肯來接了她走,能讓她暫時拋開煩惱,自是心頭雀躍。
接了素麗到了別院裡頭,給她安置了房子,別院裡,內院和外院同樣的分得很開,素顏並沒有方明鬱三公子也在,只讓素麗先在院子裡住着,讓青竹帶着她在院子裡玩了兩天,自己則繼續忙着手頭上的事情。
葉成紹的行程定下來了,十天後就要啓程,東王世子被東王大罵了一頓,給軟禁在府裡頭,不許他向皇上遞辭呈,鬱三公子每日與葉成紹跑進跑出,忙着治何的前期準備,後來,他終於坐不住了,素麗的心意他還沒的摸透,家裡也催着他回府去,要離京了,兒子卻還住在別人院裡不回去,是個什麼事啊?
他惦記着自己的老孃,又記掛着素麗,這一天,他也顧不得再求素顏,找了個藉口就去了內院,好在院裡也沒有其他女眷,就只有素顏和素麗兩姐妹,也不算太失禮。
素麗自素顏這裡得了她要建廠子制胭脂膏子的消息後,興奮得兩天沒好睡,素顏又不交事給她做,她心裡便像貓爪在撓心一樣,她很佩服素顏的膽量,敢爲別人之不敢爲,建廠做胭脂,她還是頭一回聽到,如果成功了,那是不是京城的胭脂鋪子都會被大姐給壟斷了?
從來就知道大姐是個心懷遠大的,卻不知道她有這雄心,這激得素麗原本就不安分的心更加蠢蠢欲動,竟是將婚事帶來的煩惱統統拋到了腦後,磨肩擦掌的就想幫素顏一起幹番事業來。
素顏也是讓她先玩了兩天,適應後,便拉着她一起,教了她幾種制香的方子,讓她學着去做,素麗很是聰明,拿着素顏給的方子就去小試,雖說大姐曾經試驗過成品,但能自己製出一瓶上好的胭脂來,她也很有成就感啊,這天,她便帶着紅梅兩個去園子裡採茶花,如今正是茶花開得濃妍之時,薔薇也在打着花骨朵兒,素麗便想制點薔薇香出來。
別院裡的茶花種得並不多,依着園牆邊就一順溜,十幾珠的樣子,素麗提着藍子,看着那開得正豔的花兒,有些不忍下手,大姐說,扯花瓣兒就成了,可是,那花兒,扯了花瓣就會變醜了,又更不願意摘花,總覺得摘到一朵後,整珠花便失去了美感,紅梅可沒她那麼多顧慮,選了開得最大最豔的花瓣兒就去扯。
素麗嘟着嘴在一旁看着,遲遲不肯下手,眼看着紅梅的藍子有了一小層兒花瓣墊底,她還一片兒也沒摘,正伸了手去,想選朵最差花朵兒來整朵摘了,卻見另一隻白晰的手比她快多了,很隨意的就摘去了一朵花。
“想要制香,卻連花都不敢摘,藍三姑娘還真不是個能做大事的,比起葉夫人來,果然是差了些膽色。”一個溫和的聲音在一旁調侃道。
素麗猛一擡頭,眸光便落入一雙乾淨而又溫和的眸子裡,那眼光裡跳躍着一簇火苗,正大膽的看着她,像是要將她點着了似的。
素麗不由大怒,這廝怎麼會在這裡,那眼睛也太大膽了像,像是要吐了她似的,分明就是個登徒子,“喂,我本就不如大姐,但也不要你來多嘴,你這人好生無禮,怎麼自闖後宅?”
鬱三公子早就躲在暗處觀察了素麗好久,見她連朵花也不肯催殘了,心頭便更是喜歡,又看她那想摘又不忍心的樣子,很是可愛嬌俏,忍不住就想要逗她。
“誰說我自闖的,小生可是世子爺親自邀請來的,得了葉夫人的首肯才能進得後院來,小生正在此處賞花,卻不知花兒被人摘了,弄得沒有了賞花的心情,你不陪禮也就算了,卻還如此無禮?”他明明就是想要與她好生交談的,畢竟時間不多了,他就要離京,明明心裡就急得要死,可是一見她嘟了嘴想要跟他吵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要激怒她。
“切,明明就是個登徒子,還說別人無理,真沒見過你這樣厚臉皮的。”素麗氣沖沖的,提了藍就想要走,卻見鬱三公子又自那株花花下摘了一大朵來很隨意的往她藍子裡一丟。
她正要罵,鬱三公子又連摘了好幾朵兒,但看那株茶花卻並沒有因爲這幾朵花被摘而失去整體美感,她不由生生止住了罵,詫異地在一旁看着他繼續往別一株花摘去,見他總是尋了那枝葉茂盛的,藏大葉子下開着的花摘,不由哂然一笑道:“我怎麼沒想到這個。”一時舉起,也彎了腰,尋了這樣的花摘來,兩人一連接了幾十朵,倒是比紅梅的藍子裡看着還要多上好多,她無端就高興了起來,歪了頭對鬱三道:“沒想到你還有些小聰明呢。”
鬱三聽了微微一笑,邊摘花,邊偏了頭看她,眼神灼灼:“你要是與我呆得久了,你就會發現,我不止是不小聰明,也會有大智慧。”
聽他又吊兒郎當的自吹,素麗嘴脣一撇道:“切,王婆婆買瓜,沒見過這樣的,一點讀書人的謙遜之氣也沒有。”
“聽說姑娘前陣子病了,可好些了?”鬱三卻是不再與她鬥嘴,直了身子,將手裡的一捧花放進她的藍子裡,灼灼的目光中,帶了絲柔柔的關懷。
素麗被他看得心尖兒一顫,臉幕的就紅了,嗔他一眼道:“不過就是感了些風寒……哦,太醫說有傳染呢,你可別跟我站得太近,小心傳染了你就不好了。”
鬱三聽得微微一笑,眼裡卻帶了一絲苦澀,幽幽地說道:“我倒不怕,反正身上原就有病,不在乎再多一樣,能和你……和你生着同一種病,吃同一種藥,就算是苦,也會甜的。”
這話說得好生羞人,素麗聽得臉紅心熱,掩了面就偷偷去睃紅梅,卻見紅梅早就不知何時離開了,不由大窘,擡了腳就逃。
鬱三公子看着那俏麗的身影像小兔子一樣的逃走,心裡好生悵然,正要提了腳也迴轉,卻見素麗卻是又轉了回來,小臉紅撲撲的,眼睛卻是又大又亮,神經卻是很嚴肅:“你……你剛纔說什麼?什麼原就是有病,不在乎再多一樣?”
鬱三公子心一沉,眼裡的苦澀更深了,眉頭跳了跳道:“是啊,小生原是想向藍家求娶三姑娘的,可是,這身子,還是不要害了別人的好,反正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娶人便是害人,今生註定孤獨的渡過最後的日子算了。”
素麗聽得眼一紅,看他臉色蒼白,雖然氣質儒雅,但身子卻是瘦弱,大姐沒少在自己面前誇他,說他是良配,那些日子,二皇子逼婚,她雖然也在猶豫,但心底裡隱隱就有着期待,希望他也會去藍家提親,可是,等了好些天也沒見動靜,想來,他們家也是看不上自己這庶女身份吧,失望中,又看到了他,心裡就氣,恨不得質問他就好,偏生他又沒對她說過什麼,更沒有承諾,憑什麼罵他,原來,他是有病麼?還說……還說最後的日子,沒來由的,素麗的心就有些發酸,還有些微痛,像是被小蟲子咬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