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是過得波瀾不驚。
不論從各方面來講, 手冢國光都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上司。嚴謹的工作態度和一絲不苟的性格最能夠鍛鍊人,雖然嚴厲,平心而論, 水萌這段時間真的學到很多。
至於跡部, 以水萌目前的資歷沒有任何公事化的機會下接觸這位最高掌權人, 除了偶爾會在大廳裡迎面而遇。跡部總裁腳步略有遲疑, 想停下寒暄幾句的時候, 水萌的笑容落落大方卻疏遠,有意無意拉開彼此距離。眼高於頂的華麗男人立刻明白她的用意,傲慢的揚起下巴, 在一衆精英的簇擁下離去。
她在公司裡沒有絲毫跡部小姐的架子,反倒是給人落下了平易近人的印象。先前心有顧慮的高管和職員, 見她的確是兢兢業業從頭做起, 而跡部景吾也沒有任何表示, 漸漸的都以平常心待之。
水萌對此僅僅是不置可否的笑笑,心裡頗有些無奈, 不過是跡部還在鬧彆扭而已。這樣也好,養胎期間她也樂得清靜,省的多事。
考慮到她的身體狀況,手冢交給她的工作以書面爲主,水萌也在裡面穿了防輻射服, 儘量少接觸電腦, 工作量也較一般人少。儘管他做的不露痕跡, 下屬心目中公正無私的光輝形象屹立不倒, 水萌還是能夠感覺得到, 心懷感激。
在離婚之初,媒體大衆都對這對男女未來的感情歸屬興致勃勃, 各種版本的猜測此起彼伏熱度不減。
跡部一向是習慣了同時登上財經版和除了津津樂道花邊新聞一無是處的娛樂版首頁的,在日本這樣一個異常迷戀美型的島國,無論本人意見如何,只要他長着一張俊美的臉,當着財閥董事長一天,被時下氾濫的娛樂新聞包裝成翩翩濁世佳公子無疑是符合最廣大民衆利益的逃脫不了的宿命。就算是在商務酒會上和某位女士交談了幾句,第二天就會升級爲跡部總裁在新歡香閨過夜這樣驚悚的標題。好在跡部並不在乎這些,他們愛怎麼寫就怎麼寫,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一概無視,況且他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一家一家的找報社雜誌社的麻煩。
這年頭人人都寂寞,唯有借窺探他人隱私聊以慰藉貧瘠的心靈。跡部很早就學會放任自流的藝術,他知道公衆愛看什麼不愛看什麼,至於順帶的企業宣傳,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唯一讓他比較鬱悶的是某人似乎比他還淡定,對於他今天“金屋藏嬌”誰,明天“寵幸”誰全然無感,連酸醋沫子都沒潑來一星半點。
“叫你淡定,你信不信本大爺出門就找個女人上牀,啊恩?”憤憤然扔掉手頭的報紙,優雅的坐在老闆椅裡,從跡部性感薄脣吐出的低語,讓正欲進門的特助鳳長太郎嚇得連忙退出來。
跡部大總裁口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你”,此時正攤在自家哥哥大人辦公室那張舒服的真皮沙發裡,百無聊賴的翻閱着八卦雜誌,嘴裡嘀嘀咕咕的,“兩天換一個,就不怕縱慾過度陽痿麼?”
聽力過人的植村聞言,一口咖啡噴出滋潤一方花花草草,難得失了形象的儒雅男人邊咳嗽邊淚眼婆娑,“水萌,你太狠了,別把我拉下水啊。”
水萌擡起茫然無辜的大眼,差點忘了,傳媒業和美女如雲的藝能界息息相關,眼前這傢伙成爲緋聞男主角的概率不比跡部低。
當然,深處風口浪尖,即便有新城傳媒和跡部集團的聯手封殺,水萌少了很多麻煩,卻也不是緋聞絕緣體。自從先前記者大肆猜測她和植村交往後,近來列舉種種跡象顯示她和手冢過從甚密的消息也漸漸顯露頭角,縱然種種猜測從未在當事人口中得到證實,因爲兩人都很低調。
她合上雜誌,老氣橫秋的,“說到你啊,快點給我找個嫂子吧,別在繼續禍害純情少女了。”
“怎麼是禍害呢,”植村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辦公桌,一點沒有自覺,“就算是分手的時候,她們也沒說我一個不好啊。”
水萌嘴角抽搐,“攤上你這浪蕩子,我真替她們哀悼。”
“喂喂,給點面子啊,你哥我還是風華正茂,”植村把白金鋼筆丟進筆筒裡,文件一合,正色道,“說起來,你跟手冢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
“別裝傻呀,進展到哪個階段了?”
“我們是十分正直的上下級關係好不好?”水萌丟一顆酸梅到嘴巴里,翻白眼。
“手冢實在太遜了,”植村恨鐵不成鋼的扶額,“他是原始叢林人麼,要我出馬,還沒有超過一個月不到手的。”
“人家跟你不是一個次元的,少跟我顯擺你的風流韻事,”水萌對這個過於熱心撮合她跟手冢的哥哥實在頭疼,索性轉了話題,“後天我要去慕尼黑,出差。”
植村慢慢的向後靠,墨色鳳眼裡閃動莫測深意,“跟手冢去啊?”本來他對妹妹去跡部集團上班頗有微詞,轉而一想手冢倒是近水樓臺,也沒有多加干涉。
“不是跟手冢,”水萌立馬糾正他,“是公事,很多人一起去的。”跡部景吾帶着一票人御駕親征,可見對這件CASE相當重視。
計劃裡是月初就要啓程的,德國方面放來消息,另有幾家日本財團對這個項目感興趣,審覈時間一延長,便又拖了大半個月。這一來二往的,距離那個春光燦爛的夜晚過了快兩個月。不過總算定下後天上午出發,等下她還要回去收拾幾件行李。
正是深秋,層林盡染,霜葉爛漫。
空氣舒爽宜人,呼吸溫膩香甜。
這一年人世沉浮,世事變遷,酷烈夏日裡多少不見硝煙的搏殺,終究在漸次消退的暑氣裡消逝了蹤跡難覓。昨夜突如其來的降溫,空氣裡浸潤着絲絲涼意,宣告了入冬的節奏。
水萌從車上下來,擡頭仰望了一下東京都雲絮飄飛的蒼穹,天空澄澈的顏色不慘雜質落了滿瞳。
成田機場的Vip甬道口手冢在等她,得體的黑西服拉出清俊凝練的線條,他體貼的接過淺藍色的行李箱然後一同往裡走。
二樓一行數十人的團隊相當醒目,包括神色嚴肅的保鏢。
男人們清一色黑西服搭配墨鏡,想必出自於某個囂張跋扈大少爺的惡趣味,恍惚在拍黑客帝國。
水萌很輕易的就捕捉到了人羣中央那個光彩照人的身影,要說誰能夠在最短時間是內抓住眼球,除了跡部總裁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倚着欄杆俯瞰機場大廳里人聲鼎沸,身邊一衆精英都無法掩蓋他的光彩,他天生具備萬衆矚目的魅力。
航空公司還是一樣的無效率,受沿途地區強對流天氣影響,飛機預計將延遲一個小時起飛。
當到水萌等人被工作人員分批請入VIP休息室的時候,她恍惚有一種時空倒流的錯覺,哦買噶,這裡不就是跡部欲行不軌又被無情打斷的貴賓室麼?
不知道他會不會有心理陰影啊?
她偷偷摸摸的瞥過去,跡部正好也似笑非笑的看過來,水萌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假裝擡頭望窗外灰機飛過。
鳳昨天失眠,這會兒昏昏欲睡的,忽然被老闆的一聲冷哼嚇着,連忙揉揉眼睛打疊起精神來正襟危坐。
水萌坐在角落裡,默默爲純良的風掬一把同情淚。她的手伸進包包裡,摸索了一番,暗叫糟糕。
她竟然忘記帶酸梅了!
飯可以不吃,酸梅不可不啃!
手冢發覺她坐立不安的,隨即壓低了聲線,“怎麼了?”
“手冢,這裡有沒有賣酸梅的,我忘記帶了怎麼辦?”水萌湊到他耳邊悄悄的說,落在旁人眼裡那就是一副卿卿我我的私語畫面了。
跡部緊抿着脣,目光冷峻,室內氣壓忽然變得極低,衆人覺得呼吸困難,全都戰戰兢兢看向黑着臉的總裁。
作爲常年生活在高寒地帶的冰山一座,手冢完全無感,他低頭看一眼水萌,“機場小賣部應該有,我去看看。”說完就要站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水萌也隨他起立,“不知道有沒有我要的那種啊。”
她的腳邊堆着好幾個行李箱,出來的時候就不方便,手冢紳士的牽着她的手扶了一把,水萌溫言軟語的說謝謝。
兩個人在大家五顏六色的視線裡手拉手出門的瞬間,氣壓繼續暴跌。
等到水萌買了比外面貴十倍的天價酸梅乾回來,收到一大票如蒙大赦的熱烈眼神,顯示了這幾分鐘大家在毛骨悚然的靜默裡苦苦等待的煎熬。
“你們兩個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啊恩?”依舊是令人過耳不忘的上揚尾音,連帶着嘴角微微抽搐。
“手冢,這段時間要你照顧她,辛苦了,”嘴裡說着辛苦之類的話,表情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跡部景吾的眉峰鎖起,一瞬間海藍色的鳳眸裡風雨如晦,華麗聲線隱忍狂躁怒意,“水萌,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