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怎麼把她放在心上的呢?跡部很糾結,跡部大爺華麗麗的美學裡面,從來都沒有這樣不華麗的事。
但是又接着想。不記得了,好像看她可憐,於是帶了點東西去,絕不是小恩小惠收買她,他跡部還不屑幹這樣的事。不過是因爲忍足對她很傷心,他好奇而已。
再後來,幫她一個不大不小的忙。跡部大爺就發現她和他的哥哥柳生比呂士之間問題太大了,於是更加好奇了。
一個意外墜樓的普通國中生,居然能掀起這麼大的波瀾,最重要的是,他跡部欣賞的醫生居然很在意她。
跡部大爺有點好奇了。
好奇不是一件好事情。
跡部從來都知道,他雖然恣意妄爲,從來不估計別人的眼光,而且自戀到不行(當然,別人絕對不會悠着點自覺的),但是他從來不覺得,一個女生能夠活得比他還恣意妄爲。更何況是個沒有什麼資本的女生。
後來跡部知道她的確是有資本的。可惜知道得太晚了。跡部已經來不及抽身,就這麼被她坑進去,再也爬不出來。
跡部是個好男人,不管荊明月如何挑剔,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家那個腦子不清楚的妹妹終於英明瞭一回,找了個既負責任又有腦子的男人。當然,這個既負責任又有腦子的男人也有腦子不清楚的時候。
荊明月還因此難得地當了一回好人(那是裹亂好不好)?姑且稱之爲好人事蹟吧。
那一次他們困頓在城堡底層,寶生的第一反應是保護昏迷過去的斐墨,而不是毫無自保能力的跡部。跡部的驕傲怎麼受得了,他是天縱之子,生下來便是衆星捧月,疼着呵護着,沒人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總以爲,寶生愛他,如他愛寶生一般。
彼此可以爲對方不惜一切。
然而出了事,寶生的反應是將他放在一邊,卻衝上去維護另一個人,看也不看他,任他被那個叫穆安的人折騰。他那個時候失望至極,看着寶生焦急地關懷另一個人,他心裡百般滋味,最終是歸於平靜,留下滿心的失落。
期望太高,現實卻太殘酷。
但是,沒有人知道跡部的失落。
寶生心心念念,都是那個叫斐墨的人。那個被寶生抱在懷裡的人。那個佔據了寶生所有的心思的人。
跡部從此便知,寶生愛他,從來都是理智的。
爲他癡爲他狂,那是絕計不可能。
真愛一個人,絕不會這麼理智,便是跡部,在知道寶生被他的母親爲難之時,也是坐立不安完全沒有平日的冷靜。恨不能馬上陪到她身邊,可到底還是忍住了,爲了他們的未來,寶生必須要被跡部夫人認可。
寶生不是,從來都不是。寶生的愛,一直都在一個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不會多一分,也就不會爲之瘋爲之狂。
跡部很受傷。他被寶生決絕的背影傷到了。
可是跡部是誰,即使是被寶生傷到了,他也絕不會表現出半分,只是,再也沒辦法對寶生全心全意地呵護了。他眼前是不是出現寶生不管不顧撲向那個斐墨的身影,將他拋之腦後,沒有猶豫。
危機解除,寶生和跡部回到集訓地,真田還沒有醒過來,跡部將他叫醒,兩個人一起回了宿舍。
真田見跡部回來了,也知道寶生平安如故,便安了心。又見跡部不願多說,真田不是多事的人,見人平安歸來,也就不再多問。
真田怎麼也想不到,短短兩三個小時的變故,就能讓一對相愛的情侶形同陌路,再也不能回到從前。
當然,真田不必明白。
寶生和跡部明白就行了。寶生知道跡部心裡的芥蒂,這種事情,寶生無法去解釋。
便是解釋,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兩邊,一邊是相親相愛的戀人,一邊是感情深厚的親人,無從比較。
她這麼些年來,從來都是將斐墨沈南歌沈瀾尋放在第一位的,二十餘年的感情不是作假,在她的心裡,他們真的要比相識相愛不過幾個月的跡部重要太多。
然真要說選擇,她從來都是選擇親人這邊。本能如此。
事實也如此,亦沒有什麼可以解釋的。
而且寶生知道,以跡部的驕傲,便是與他解釋,也不過是徒然。
後來寶生被菊川陷害,當着衆人的面對落水的白井無動於衷,生生傷了衆人的心,自然,跡部也就更加認爲,寶生從來沒有將這一衆少年們放在心上,包括他自己,寶生心裡永遠都只有她的那些掌事們。
再到寶生無顧失蹤,只留下深水池那一灘還未散盡的血色。
跡部知道寶生定然不是從前的那個柳生瞳,性子行事看起來差不多,真正細微之處,乃是那種殺伐果斷的行事,跡部他自己,也是不如的。
從前不覺得,只當她是普通人。那晚見到那些形形色色又離奇古怪的世界,跡部才真正感覺到,她和他,一直都是兩個世界的人。跡部饒是站在衆人之上,也是和她有着千萬裡的距離,兩個從來都不會交集的世界,相愛一場,分開,乃是最好的結果。
不管她是生是死,既然離開了,那便當做你去了別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快樂的,美滿的。
跡部想,那就這也這樣吧,他跡部大爺的美學都要閃閃發亮,走了一個不華麗的生物,還有更華麗的生物等着他。他跡部大爺要帶領冰帝的網球部華麗麗地站在全國大賽的頂端,接受衆人的膜拜。
她,就讓他留在心底那一塊任何人都觸及不到的地方,直到,他也忘記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忘記有一個他心水的人,像流星一樣劃過他生命的夜空,流逝掉的光芒足以讓他驚豔一時,卻不足以讓他懷念一生。那個不華麗的女人,我們就此作別吧。
夜裡一個人站在星空下,放縱自己,最後一次思念。
今後,真的就成爲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