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不甘落後,不理會他的挑釁,撥弄好魚竿,弄上魚餌,揮手一甩,便見魚餌穩穩落入水下,再輕輕加好,回過頭對跡部粲然一笑,以此來回應他的輕視。
但卻見到他眼中濃濃的寵溺。
不由得老臉一紅。
我這都多大了,會被一個小孩子衝着?真是越活躍回去了。
不多時,便見我和跡部的魚竿同時一震。待時機成熟,我利落起竿,一尾鱗光閃閃的中等大小的魚便在空中甩尾跳躍。不甘於被捕。
一覽無雲的天空,碧藍的湖泊,綠油油的荷葉,粉嫩嫩的荷花,少年寵溺的笑容,還有空氣中靜謐安寧的味道,我想終其一生,我都不會忘記。
不過被一個少年寵溺,於我而言,絕不是什麼光榮的事。
少不得要挑挑刺,“沒想到跡部前輩也會這些老人家的活動。”
跡部目光觸向遠方,彷彿回憶,彷彿感慨,少了些平日的意氣風發,卻顯得格外的迷人,“小時候,祖父總是帶我來釣魚。倒是你,讓本大爺刮目相看。”
我聳聳肩,“這有什麼?雖然不記得以前的事,不過我自認爲耐性從不缺,凡是多有點心變好了。有什麼好刮目相看的?前輩你又看不起人!”
跡部手指放在右眼的淚痣下,囂張地笑起來,又是那個自戀的貴族少年。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不該奢望什麼的。
嘆氣着搖頭,放下第二竿。
心底其實是一場欣喜的。驕傲如跡部,對祖父那樣的回憶的神色,想必在他的成長曆程上,他的祖父佔據着極其重要的位置。而他一來,便帶着我到了和祖父充滿回憶的地方,我想他必定是用了心的。
或者說,已經認同我。
也許將來不一定會在一起,但是,有了他今日的坦誠以待,我便不會遺憾。
想着便看到跡部認真安靜的側臉。他靜靜地看着魚竿,神色極其認真,彷彿在對待極其神聖的事。
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眼眶深陷,帶着些歐洲人的深刻,但是卻是地地道道的亞洲人。
不由得想了未來的事。跡部這樣的家世,家中必定極其重視他的婚姻,雖然覺得跡部這樣驕傲的性格,不會滿意被家族操控,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家絕不會接受我這樣一個平民背景的媳婦。所以,不過那個時候跡部有多麼堅持,他的家族必定是反對的。
說不定他早就被訂好了對象。比如像桐敷那樣親梅竹馬又匹配他的未婚妻。只是他還是個少年,婚姻還太早,家裡人也不會拘着他。
想起卯雪小姐那樣禮貌而疏離的態度,這樣的可能性不可謂不大。
到時候,我和跡部定然是沒有什麼未來的。除非跡部能夠擺脫家族對他的桎梏,或者徹底和家族決裂,又或者,我能在一夜之間崛起。
這些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沒什麼可能。
堅持也只會爲難兩個人。
想着便不得不嘆氣,愛情雖然美好,現實面前,實在是不堪一擊。
就像我和穆安。
算了,能過一時是一時吧,如今強求太多也沒有意思。我們還在十五歲左右,未來的路途還長着呢。也許他會遇上更好的,也許我也會遇上更好的,那個時候就沒有必要考慮婚姻了,——當然吧,我覺得我其實沒什麼可能了。
愛一個人不容易,何況我這種傷痕累累的人?我沒有信心再遇上一人,也能付出這樣的耐性這樣的熱情,到最後不過是傷人傷己,何必?
只過好現在吧。
現在?
靠上前去,枕在他的肩膀,“吶吶,前輩,很累誒,借我靠靠好不好?”其實根本不管他願意不願意。
“嗯哼。”
“吶吶,前輩,很難受誒,給我親親好不好?”
“······好!”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偷笑。
仰起臉,在他的側臉飛快留下一吻。正待回頭,卻被他攫住下巴,脣印了上來。柔軟,溫暖,不似他這個人,鋒芒畢露,耀眼奪目。他的吻,溫柔和秋天的微風,冬日的暖陽,舒服到心底。
下午的時候便要回東京。
從後視鏡裡看着變得越來越小的園子,失落一下子涌上心頭。這樣便要走了。
我的失落他看在眼裡。跡部一邊開車,一邊解開我的安全帶,將我攬過去,“白癡!”話雖如此,他的手卻是溫柔地落在我的髮際。
不滿地撅嘴道,“我哪裡笨吶?”
“本大爺帶你來開心,你就這樣樣子?不是傻是什麼?”
我悶着不吭聲。
濃濃的惆悵揮之不去。跡部乾脆把車停了下來,“你想來隨時都可以,只要和我說,我不會拒絕的。”
“真的?”
跡部一個腦崩兒落在額頭,“本大爺社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那倒是,”主動親他一下,“還是前輩最好了。”
跡部將我送到公寓樓下,親吻了我的才離開,看着他騷包的跑車越跑越遠,我心裡一陣陣暖流涌動。這樣的人,屬於我。大家只能看到他風華絕代,只有我,才能得到他的溫柔。
回到沈南歌的住處。沈南歌一個人,沒有岡島,也沒有忍足。
我很詫異,“怎麼了你?家裡就你一個人?”
沈南歌白我一眼,“家裡我一個人如何?你有何意見?”
我笑,“我能有什麼意見?小小地關心一下。你倒是喜歡多想。我承認,某些方面我和沈瀾尋一般,把你看得太緊,以至於讓你對我誤會重重。但是我是絕對尊重你的個人隱私的,只是因爲和岡島一起住久了,同在一個屋檐之下,少不得關心關心。且放寬心,如今我和沒工夫管你。”
“那也是。和跡部正墜入愛河吧?我倒想問問你,你是忘了自己是什麼身體,還敢夜不歸宿!我警告你,這麼久了我們一直小心沒敢讓你受傷,但是,就是怕一旦流血,沒有癒合能力,你就會因爲有點小小的傷口喪命!”
“這和我夜不歸宿有什麼干係?”
他看着我,不說話,眼神十分曖昧。
我瞬間明白過來,臉紅了,“你以爲什麼人都和你一般?全都把持不住麼!我告訴你,我和跡部清清白白地,睡了一個晚上。”
沈南歌冷哼,學着我的話陰陽怪氣道,“喲!輕輕拜拜地,睡了一個晚上!”
我囧得不行,顧不上反駁他,抄起抱枕直接付諸行動。
他避之不及,狼狽得左躲右閃,“我說了實話而已!你幹什麼死女人!要不是看在你尚未康復的份上,我早動手了,——喂!·····死女人,我讓你住手!聽見沒有?住手!·····你再打,再打我,我,我就·······”
“就怎麼做?”
我和沈南歌同時回頭。
許久不見的幽木薰站在門邊,一手插兜裡,一手放在身側,“就如何?”語氣不善,氣勢凌人,陽光落在沈南歌身上,仿若凌遲。
沈南歌尷尬笑笑,摸摸鼻子自認倒黴,“還能怎麼樣!聖人語,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還能和女人計較不成!”
幽木薰沒說什麼,只笑笑,笑容裡的氣勢依舊凌厲,咄咄逼人。
雖然有人爲我撐腰,但我也見好就收,扔了抱枕做淑女狀,“幽木先生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打個招呼,不然方纔我就去買點吃的好好慶祝一番。”
“我不過纔去幾天,沒什麼好慶祝的。”話裡話外的不悅就要溢出來。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掃視,我方纔還幸災樂禍沈南歌被眼光凌遲來着,現下就還換我了,可不就是現世報麼?
他的目光停在我手腕,突然整個人氣勢一變,變得溫和起來。
我不解。低頭一看,就見他送我的水晶手鍊靜靜地呆在手上。想起這個我就後悔。
被他害死了!
上次他的威脅讓我掉以輕心,哪裡會想到他送的是什麼,不過是個普通的水晶手鍊罷了。結果呢,一戴上便再也取不下來。彷彿就成了身體的一部分,除非砍掉手,怎麼也掙不脫。
想起這我就很憤怒,對他自然沒有好眼色。
他卻不在意,隨意道,“慶祝也好,想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勞煩。”
“太好了!”
我和沈南歌同時開口,然後相互對視,看到彼此眼光中的唾棄,又別開目光來。
沈南歌道,“我去列單子,去買吧買吧,我親自下廚。”
我狠狠地揪沈南歌的腰上的肉,他卻一點也不鬆動。人就是心知勃勃帕拉帕拉和幽木薰說了一大堆。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幽木薰一個不落地複述一遍,待沈南歌確認,對頭對我露出一笑,“不用客氣,我的小貓咪。”
他走之後我就對沈南歌拳打腳踢,“你要死啊!自己去買不行啊!非要讓人家給你跑腿?我不是給你使眼色了嗎?你眼睛瞎了!”
沈南歌一邊躲一邊道,“我眼睛哪裡瞎了?我看得可是清清楚楚,那傢伙對你有意思,跑跑腿有什麼?你往日使喚小徹不是很殷勤麼?怎麼我使喚你就有意見?”
“他和你的小徹是一個界面的人麼?那種人你也敢惹!”
“停!——”沈南歌站在沙發後,隔着沙發和我對峙,“荊寶生!我給你幾分面子你別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