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本宮跪下,你這賤、人,慣會裝作無辜的模樣給皇上看!真當我不知道你想什麼呢……如今可好,我爲妃,得了皇上寵愛,你如今是想害了本宮對不對?跪下!!”
最後一聲,她喊得撕心裂肺,葉姝見她臉上不自然的潮紅立刻後退一步避開那些碎片跪了下來。
柔妃雙目帶着血絲,死死盯着葉姝。葉姝卻是察覺了些許不對,柔妃看似盯着她,然而那眼神卻隱約有些偏了。她按下這點疑惑不提,心中明白柔妃是想讓她跪在碎片上折磨她,她又怎麼可能那麼傻,真的往上面跪。
只避開了碎片,那湯藥卻是順着留到了她膝下,不一會兒就暈染了她的裙襬。
“滾!”柔妃躺回去,低吼了一聲。
葉姝起身,直接退了出去。到了外殿不被允許入內的采薇就立刻迎了上去,看着葉姝雙膝上的藥漬不由變了臉色。
葉姝只擺手示意無事,然後才道:“我看着母妃情況不是特別好,還是讓御醫過來一趟吧。”
有那麼一瞬間,柔妃神色癲狂,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彷彿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一般。
請御醫的事情自然不用采薇去,這宮中自然有人跑去尋了御醫。御醫到後給柔妃行鍼,半響纔對一旁守着的葉姝道:“柔妃娘娘情況怕是不太好,如今不過是暫時穩住,等着娘娘醒來還要再診脈纔好。”
“那就勞煩李御醫在一旁偏殿候着,母妃如今身子愈發不好,這般我也好放心些。”葉姝自然不肯放李御醫離開,示意人把李御醫帶到了偏殿,回頭才又坐在一旁守着柔妃。
大約兩刻鐘的功夫,柔妃就猛然睜開了眼。
“母妃。”葉姝起身過去,“母妃可覺得好了些?”
“誰?”柔妃皺眉,一雙眼睛胡亂轉着,“顧氏?爲何不點燈!殿內這般黑還不點燈,你是何居心?”
葉姝聞言眉頭立刻皺起,此時尚是午後,正是天光大亮之際。
她小心翼翼身後在柔妃眼前晃動了下,見柔妃沒有半點反應心中一沉,立刻道:“快去請李御醫!”
柔妃竟然……瞎了!
葉姝站在牀邊一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之前她隱約覺得,柔妃罵她“賤、人”的時候看得並非是她,而是把她當成了旁人。如今想來,那時候柔妃大約已經看不太清楚了。
柔妃聽到她說話,立刻抓着牀幔。
“顧氏,本宮命你點上燭臺,你敢違逆本宮不成?”
葉姝抿了抿脣,站得遠了些纔開口。
“母妃莫急,兒臣這就去點了燭臺端來。”柔妃胡亂抓着,一個不慎就從牀上翻了下來。葉姝又後退了兩步,叫了人過去扶起柔妃來。
柔妃大約是猜測到了如今的情形,很是折騰了過去扶她的宮女一番,葉姝只遠遠看着並不上前。柔妃折騰了一番,模樣狼狽。她雖然心中有些憐憫卻也不敢拿自己開玩笑,柔妃的性子在病痛的折磨下變得暴戾無比,她上前去說不得還沒那些宮女下場好。
幾個宮女合力把柔妃給按在了牀上,趕來的李御醫這才上前給她診脈。
葉姝緩緩舒了一口氣,直接告訴李御醫。
“母妃彷彿看不見了,非要說如今天黑了爲何不曾點亮燭臺。”她聲音中還是透着些許不穩的顫抖,李御醫連忙過去給柔妃檢查眼睛,半響才道:“先外敷些藥膏試試吧。”
柔妃清醒越發不好,如今眼睛充血看不見雖然有些突然卻也沒有讓人再不安了。這些日子來,她折騰得宮中上下都不得安寧,這般作死連熬過三個月都難,更別說是六個月了。
葉姝雖然憐憫柔妃將死,卻也沒有傻到上前任由她磋磨。只這之後柔妃一應吃食反而不讓她伺候了,大約是明白她看不見,怕葉姝動什麼手腳吧。葉姝只覺得她可憐又可笑,卻還是守着本分在一旁照顧左右。
柔妃眼睛看不見,疑神疑鬼的地方多了。又這般過了幾天,外敷了膏藥也不見好她就瘋癲了一次。葉姝到的時候她已經衝到了殿外,一羣宮女太監不敢死命攔着,卻是讓她跌跌撞撞身上沾染了不少灰塵。
葉姝見狀連忙讓邱嬤嬤帶人上前把柔妃給攔住,幾乎是強硬地把人給送入了內殿。柔妃這會兒早就沒了氣力,由着邱嬤嬤抱着,口中喃喃自語道:“你放過我吧,姐姐,你放過我吧!”
她聲音近乎耳語,說不得連邱嬤嬤在四處喧譁聲中都沒有聽清楚這其中的內容,倒是葉姝耳力過人跟在後面聽了個清楚。
姐姐?
她心中疑惑,不知道柔妃這聲“姐姐”叫的是親姐姐,還是宮中后妃親近的時候稱呼的姐姐。不過,只聽柔妃這般話語,倒是聽得出來只怕柔妃當年做過什麼虧心事。如今看不見之後,才疑神疑鬼的。
她跟在其後進去,又讓人請了御醫過來給柔妃開了安神的湯藥。
柔妃灌了湯藥睡下,葉姝這才鬆了一口氣。
之後這一天就平平靜靜過去了,柔妃醒來再沒有發瘋,只老老實實躺在牀上吃喝都由人照顧着,也不再尋葉姝的麻煩了。
然而,這一日的瘋癲還是耗盡了她的氣力。第二日柔妃就高熱不下,葉姝到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御醫在那邊低聲討論了。她並沒有貿然上前,卻把幾個御醫的話聽了個清楚。
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柔妃怕是熬不過幾日了。
葉姝進了內殿,柔妃此時正躺在牀上,人是醒着的一雙眼睛茫然地盯着一個方向。大約是聽到了她進來的聲音,她略微動了動。
葉姝問了一旁伺候的宮女柔妃早上吃了什麼,藥可按時吃了。
宮女低聲應了,柔妃卻彷彿沒有聽到這些聲音一般,動都沒有再動一下。葉姝也沒有自討沒趣,出去之後李御醫特意留下來給她交代情況。
“若是昭王殿下得空,這幾日也一併過來吧。”李御醫說着嘆氣。葉姝點頭,想了想還是讓人去送了信。
沈鉞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是從皇上御書房過來的,臨行之前也與皇上說了柔妃的情況。皇上只略略點頭,示意知道了卻並無過來的意思。
沈鉞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快到到了柔妃宮中只覺得四下全是藥味,他入內就見着葉姝坐在牀邊眉頭緊緊皺着低頭看着柔妃。而整個內殿裡面,除了葉姝之外,竟然再沒有一個人了。
沈鉞上前正想開口問,葉姝就把食指放在脣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這倒是讓沈鉞有些驚訝,不過也配合地放低了腳步,挨着葉姝站着。
柔妃如今模樣與上午葉姝見的時候又有些不同,臉上全是不自然的潮紅,雙眼緊閉,偶爾顫抖記下,彷彿是在夢境中一般。
半響,她雙脣分開,模模糊糊發出了一些聲音。
“……姐……姐,如今你看着你孩子叫我孃親,可好?我……我……我還是贏了……贏了……”
這話沈鉞也聽到了,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話中的意思,就聽到柔妃聲音跟着激烈起來,“我恨……我恨!明明你我一模一樣,爲何皇上只寵愛你一人!你我同時有孕,爲何皇上只在意你……我……我……”
說到一半,柔妃又斷了話,只呼吸急促了一會兒然後又緩緩慢了下去。
沈鉞心中幾乎要掀起驚濤駭浪,雖然柔妃的話語含糊不清,說得也含含糊糊,他卻還是從這其中聽出了一些門道。
他幼時不得柔妃喜愛就曾經想過自己是否不適柔妃親生的,只兩人長得確實相似,這是怎麼都無法掩蓋的。等到長大了,這年頭也就沒了。沈鉞只當自己生來就爹不疼娘不愛,如今猛然聽到柔妃這模模糊糊的話,那念頭竟然又不可思議的冒了出來。
偏偏柔妃說了這幾句就又安睡了一般,沈鉞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他蹲在了牀邊,守着柔妃,只怕錯漏了一句。
葉姝這才伸手輕輕拉住了沈鉞的手,低聲道:“王爺別慌,此事……此事當想辦法讓皇上知曉纔是。”
她守在柔妃身邊久了,從柔妃開始在夢中說胡話開始就聽出了端倪。她生性謹慎,立刻讓人都退了出去,只一個人守着柔妃。柔妃三不五時冒出來一句話,有些有用有些只是胡話。只這般聽了小半個時辰也聽到了不少東西,她知道的比沈鉞要多。
所以纔會說,這事兒要讓皇上知曉。
沈鉞微微動了下,半響纔開口:“皇上,怕是不願意過來。”
葉姝想了想,低聲道:“就是母妃昏迷中一直叫着皇上,叫着姐姐……可行?”
依着柔妃之前話中透出來的意思,皇上對那位“姐姐”應當很是喜愛才對。沈鉞並未立刻說話,半響低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柔妃,才道:“我試試吧。”
他此時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起身回頭看着葉姝。
“我……”開口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沈鉞一時有些躊躇。
葉姝握着他的手,低聲道:“與我而言,沈子昭就是沈子昭,與你是不是昭王,是不是柔妃的孩子,都無關。”
這話既是肯定了沈鉞心中所想,又是肯定了沈鉞這個人。
沈鉞伸手一把把葉姝拉入了懷中。葉姝輕輕抱着他,半響才道:“王爺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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