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身的酒氣飄來,如沁怔怔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婉柔已熟稔的似乎將那一包藥灑進了酒杯,可是婉柔是背對着她的,讓她什麼也看不到。
除了相信,如沁再也沒有任何的選擇。
婉柔轉過身時,她手中是空空如也的紙,那上面點點的粉沫還在,卻是在告訴輕展軒:毒粉已落入酒杯中。
依然還是那個侍女,她端起了婉柔倒好的酒,然後再次向如沁走來。
空氣裡飄着酒香,真香。
如沁淡淡的笑,眸目向帳篷裡掃過,“軒,請你善待無憂和無邪,否則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假戲真作,不知爲什麼,這一刻她真的真的很惦念無憂和無邪。
無邪呀,告訴孃親,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呢?
侍女手中的酒杯已送到了她的脣邊,沁涼的感覺彷彿她此刻的心,冰冰涼涼的,她的命似乎真的不該都壓在別人的身上,有些怕,卻又無法回頭,悄悄的望向婉柔,婉柔的手上有着解藥,婉柔會救她的,她相信。
再深深的望了一眼輕展軒,眼前飄過的是在元村裡他如孩子般的嘻笑聲,甚至還有他不摻假的溫存,那時候的他,纔是她最嚮往的真。
沒有淚落,只有心傷,酒,沿着她的脣齒在侍女的傾倒中,緩緩滑入身體裡,熱熱暖暖的帶着那麼一抹甘洌。
酒,很香。
醇香的酒竟然比她每一回喝過的都要甘香,一杯酒就在侍女的傾倒中慢慢見了底,迷糊中如沁甚至忘記了掙扎也忘記了抵抗侍女的喂酒。
酒盡了,如沁恍恍惚惚的有種醉酒的感覺,身子輕飄飄的就向一旁歪去,侍女一閃身,她便砰然而倒在了地上。
好硬的地呀,迷糊的想着,意識已漸漸不再清晰,彷彿騰雲駕霧一般全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沒有痛也沒有麻,輕飄飄的絕對沒有上一次她服下歐陽永君給她的那一粒藥丸時的感覺。心裡不由得有些慌,拼命的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婉柔,婉柔。”如沁下意識的低叫,那是在提醒婉柔要爲她服了解藥,否則她的命就會休矣,可是,那藥她還是覺得不對。
然而眼皮已開始打架,讓她怎麼也提不起精神來了。
合上眼睛的時候,她的周遭飄溢着的還是那醇醇的酒香,真香。
何時開始,她也這般的貪戀起了酒呢。
婉柔在如沁倒地的那一刻開始才慢慢的止住了她的心慌,剛剛在做着一切的時候她真的慌了,不止是手甚至連身體都一直在顫抖着。
終於完成了一切,只要她再將解藥想辦法送入如沁的口中,那麼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趁着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如沁的身子上時,她的手指輕輕的探進了籠袖中,她拿出了一個小紙包,可是隨即的低頭一望時,婉柔慌了,天呀,她剛剛明明是把輕展軒的藥包放進籠袖中再換了自己準備好的那一個的,可是爲什麼此刻手中的藥包竟然還是她事先準備好的那一個呢,迅速的垂首,她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曾經包過讓如沁喝下去的毒藥的那張紙此刻正乖乖的躺在她的腳邊。
完了,那是輕展軒的毒藥包。
頹然的歪倒在桌子前,才猛然想起什麼似的,立刻就衝到瞭如沁的身前,她笨呀,她明明把那有毒的藥包送進籠袖中了呀,卻不想居然又拿了出來,甚至連倒進那個酒杯的時候也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愚鈍,她竟然將輕展軒拿出來的藥真的倒進了那個酒杯。
天,她這是在做什麼?
她探着如沁的鼻息,臉已黑了半邊,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這麼快,如沁才喝下了酒而已,她竟然就要沒了氣息。
只一絲淡淡弱弱的氣息還在支撐着她,而人竟已了無生氣了。
頹然坐倒在地上,“如沁。”她歇斯底里的喚着如沁的名字,真怕如沁死了也不放過她呀,“不是我,不是我,我真的沒有殺死你。”
“來人。”輕展軒絲毫也不理會婉柔,衝着門外就大聲喊道。
立刻就有兩個兵士衝了進來,輕展軒也不回頭,自顧自的端起桌子上的酒,欲喝下之前才沉聲道,“任何人等都不許聲張,立刻送回大帳。”
婉柔傻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弄巧成拙,她傻傻的笑望着輕展軒,他背了黑鍋當然不會讓如沁與甄陶的事聲張出去了,“阿軒,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下意識的解釋着,竟然傻傻的大笑起來,甄陶是爲了兒子那是無可厚非,可是如沁她真的冤呀。皓兒,就算她真的求回了皓兒,她也對不住如沁的在天之靈,不住的悔呀,她的腦海裡不停閃動着的都是如沁傾身倒下的那一刻。
“哈哈哈,不是我,不是我。”她繼續狂叫,怎麼也不相信是她親手害死了如沁。
侍女走到了她的身邊,試圖要安撫她的心神,“婉柔姑娘,快醒醒,不關你的事。”
可是迴應侍女的依然是婉柔的大笑與低叫。
“閉嘴。”輕展軒手中的酒罈子落在桌子上的時候,是他忍無可忍的低吼。
“哈哈哈,不是我,不是我。”婉柔卻依然毫不理會的繼續着她一直在反覆着的話語。
“王爺,婉柔姑娘似乎……似乎……不對了。”侍女低垂着頭向輕展軒送出了個答案一個訊息。
擺擺手,他不耐煩的說道,“叫大夫來。”又是一口酒落肚,任憑身後的忙亂,那些忙亂都與他無關一樣。
帳篷裡,婉柔被強行的扶到了屏風後的牀上,大夫來了,大夫細緻的爲着被侍女強行按住的婉柔診了病,然後向輕展軒搖了搖頭,“王爺,她瘋了。”
“什麼?”酒罈子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即使沒有碎裂,此刻那桌子也在刮刮叫了。
“王爺,她瘋了。”
輕展軒愣愣的看着大夫,半晌才抓起他的衣領,一字一頓的吼道,“你……在……說……一……遍。”
大夫看着輕展軒的表情,舌頭當時就打了結,“王……王爺,她……她真的瘋了。”
輕展軒大手一鬆再一推,大夫立刻就倒楣的倒在了地上,輕展軒再衝到牀前時,他眸中婉柔早已不再低吼喊叫,她溫柔如一個母親一樣的神情送到了輕展軒的眼裡,也讓他相信了一個事實:婉柔她真的瘋了。
軟軟的抱枕,不知何時已到了婉柔的懷裡,“皓兒,娘來了,吃奶奶,不哭喲。”她把枕頭湊到她的胸前,居然連衣襟也打了開來,此刻她雪白的肌膚就在他的眼前,幸虧大夫被他推倒的快,否則不是連這一幕也要看到了嗎?
“都給我退出去。”他低吼着,惹得那大夫和侍女一起立時恨不得多長兩條腿一樣便飛也似的跑出了小小的帳篷。
四周安靜極了,再也沒有了婉柔剛剛的低吼,她的聲音從剛剛的輕柔語調變成了現在的輕吟淺唱,她在唱着催眠曲,而目標是她手中的“皓兒”。
“柔兒。”輕展軒抓住了婉柔的雙肩,怎麼也不相信此時的婉柔竟會變成這般模樣,可是這樣的情形,又是誰造成的呢?
“噓……”婉柔嘻嘻笑着,“別吵,皓兒要睡了,陶,你看他多乖呀。”
輕展軒聽着她的話,那一聲皓兒,那一聲陶,讓他怔在了當場,雙手慢慢的從婉柔的肩頭拿下,心思飄渺的視線已轉到了門前。
越過屏風,他聽到了腳步聲,“王爺,要怎麼處置甄統領?”
輕展軒回頭望了一眼婉柔的方向,半晌才低聲道,“押去飛軒堡的行刑室裡。”
“那麼,王……王妃呢?”一說出來竟改不了口了,於是冷硬的一聲王妃還是送到了輕展軒的耳中。
“吩咐裴將軍連夜守着,明日入殮,不得有誤。”毫不猶疑的說完一切,一甩衣袖已是不耐煩的讓那小兵退了出去。
帳篷裡又一次恢復瞭如初的寧靜,彷彿剛剛所有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可是婉柔真的瘋了。
輕展軒捶着頭,明明站在椅子旁,他卻怎麼也坐不下了。
“陶,你看,皓兒回來了?”不知何時,婉柔已從牀下下來,她但笑走到了他的身邊,她懷中的‘皓兒’在她的手臂中輕晃着。
“柔兒,你很愛他,是嗎?”他用低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再問。
婉柔卻奇妙的點了點頭,“陶,我愛你。”她微一彎身,紅脣竟是輕輕的落在了輕展軒的額際上。
沒有牽強,吻過了之後是婉柔嬌羞如畫般的神情。
輕展軒沒有閃躲,在一這刻他終於明白也終於確定了所有的一切,其實他的心可以平靜的,卻因着婉柔的瘋傻而讓心再也不能安然了。
生冷的拉着衣着單薄的婉柔走到了牀前,再向門外的那個侍女道,“服侍婉柔姑娘睡吧。”
“是。”那侍女以超快的速度衝進了帳篷裡,然後輕拍着剛剛纔上牀的婉柔,“睡吧,讓你的皓兒陪着你一起睡。”
侍女的話,還是婉柔摟着懷中枕頭的慈祥神情不住的在輕展軒的眼前耳中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