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日早晨六點。
成康市公安局審訊室。
彪子已經被帶進來三個多小時,但自始至終都是一句話“我什麼都沒幹,我是守法公民”,後來乾脆閉目不語。
揉了揉眼睛,高峰下意識的瞄了監控頭一眼。
監聽室裡的曲剛,在監控屏幕上捕捉到了高峰的表情,轉頭對楚天齊說:“局長,看來只能當面對質了。”
楚天齊點點頭:“是呀,這小子分明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曲剛馬上按下拾音器,說:“高峰,帶證人。”
“好的。”耳機裡傳來高峰的聲音。
緊接着,高峰和身旁屬下耳語一番,屬下轉身出去了,審訊室陷入了寧靜。
其實在審訊彪子之前,高峰就詢問過“是否讓王耀光當場作證”,當時曲剛的答覆是“能不用就不用”,楚天齊也贊成這麼做。之所以這樣,楚天齊和曲剛都有考慮。他們發現,在彪子被抓後,不再有任何反抗行爲,直接跟着就走,反而還一路上安慰喬小敏“沒事,肯定是警察搞錯了”。從彪子當時從容的狀態來看,顯然這小子準備打馬虎眼、裝糊塗,準備耍小聰明,這也表明這小子身上的事可能並不少,知道的秘密很多。
既然彪子很可能掌握好多情況,那就應該首先儘量不對其設定框框,讓其不知道是哪件事犯了。在這種情況下,彪子一旦交待,那麼所交待內容往往更真實,也更全面。正是基於這種考慮,纔沒有讓王耀光出場,以免讓彪子的交待掛一漏萬。但從這三個小時的情形來看,這小子顯然具備一定的反偵查能力,顯然是想死扛到底。既然對方不見棺材不落淚,那隻能請出王耀光這口棺材了。
很快,高峰背後屋門一開,那名屬下帶着一個人進來了,被帶進來的人正是王耀光。
在高峰示意下,王耀光被推到了鐵柵欄前。
高峰咳嗽兩聲,說道:“彪子,你看看,誰來了?”
彪子緩緩睜開眼,然後直直瞪視着柵欄對面的人,面露驚愕之色。
透過監控屏幕注意到彪子的神情,楚天齊和曲剛相視一笑。他們意識到,彪子看見“棺材”了,這回該“掉淚”了吧。
彪子還在瞪視着王耀光,眼中滿是恨意,就像是要噴出火似的。而柵欄旁的王耀光同樣滿臉怒色,牙齒也咬的不時發出聲響,現場充滿了濃重的*味。
“彪子,這回該交待了吧?”高峰打破了僵局。
“交待什麼?”彪子反問。
高峰道:“你還在裝糊塗?你認識他吧?”
“認識,當然認識,他不就是*那家公司的司機嗎。”彪子回答的很輕鬆。
“那你就別裝糊塗,究竟幹了什麼,全都交待了吧。”高峰說,“早些交待,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不明白,你讓我交待什麼?”彪子搖搖頭,“是不是他犯了什麼事,需要我證明一下,那也應該他坐在這裡,而不應該是我吧?看來警察也有弄錯程序的時候。”
高峰“嗤笑”一聲:“彪子,你倒裝的挺像。那好吧,就讓王耀光幫你回憶回憶。”說着,衝王耀光做了個手勢。
王耀光喉頭動了幾動,開口說話:“彪子,你可把我害苦了,我現在讓你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王耀光,說話可要講良心,你這話什麼意思?”彪子厲聲質問着。
王耀光提高了聲音:“彪子,明人不說暗話。你今年一直以包工程爲由,說是想讓我給你引薦公司領導。我就是一個小司機,能有什麼關係?只好應付你說,介紹曹經理給你認識。後來你總是追着我這件事,但由於種種原因,一直沒有給你引薦。
結果你就炮製出錄像的事,假裝替我擺平,逼我就範。尤其還在我和曹經理返回成康的當晚,你言說擔心我言而無信,一遍遍追問我和曹經理‘走到哪了’。我被你圈套控制,不得不向你報告着我們的適時位置。只到我發現曹經理被打了,才徹底明白,你根本不是要包什麼工程,更不是所謂的擔心我言而無信,其實你就是適時掌握曹經理的位置,以便對他大打出手。”
“等等,你說的這些,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彪子打斷對方,“曹經理被打,我也聽說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當時的確擔心你言而無信,擔心你跑了,沒想到你現在的做法遠比言而無信更可怕。”
王耀光急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現在怎麼成縮頭烏龜了?”
“閉上你的臭嘴,你配提‘好漢’二字嗎?我雖然不是好漢,但最起碼也不是倒打一耙的小人。”彪子怒斥對方,“你憑什麼說我打了曹經理?是我和你提起過,還是你親眼見過,或是有人能夠證明?請拿出證據來,人證、物證都行,你有嗎?”
“我……你……我……”哼哧了好幾聲,王耀光也沒能對答出來。
“怎麼不說了,你有嗎?你這麼誣賴我,不覺得虧心嗎?你拍着自己胸口想想,我哪點對不起你?你爲什麼要往我身上潑髒水?”彪子顯得理直氣壯,言語咄咄逼人。
“彪子,我說不過你,否則也不會着了你的道。”王耀光換了話題,“我問你,錄像的事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憑什麼要救我?”
彪子冷哼一聲:“王耀光啊王耀光,你今天算是顛覆了我的一個認知。上學時學那些寓言故事,我還以爲是騙人的,以爲就是純粹爲了教育人而胡編的。真沒想到,現實中就上演了《農夫和蛇》、《東郭先生與狼》的例子,而我就是那既善良又可憐的農夫,也是那愚蠢又可悲的東郭先生。你還有臉問我錄像的事,還有臉問我爲什麼要幫你?那是因爲我瞎了眼,沒有看透你這頭披着羊皮的惡狼,也沒有發現你是條逮着機會就咬人的毒蛇。
既然你現在恩將仇報,那我也沒有替你隱瞞和遮羞的必要了。當初是誰,揹着領導和家人吃喝嫖賭?是誰輸了還借,借了還輸?又是誰喝完酒非要找女人,然後就是翻臉不認帳,說自己記不清了?這些不都是你乾的嗎?不都是堂堂昊方地產司機所爲嗎?
心軟害死人呀。你輸耍不成*人,我借給你錢,讓你還賭債,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拿錢就賭,賭了就輸。你和別的女人睡覺,回頭人家把錄像寄給我。那時又是誰,非央求着讓我幫着處理?我左挪右借,總算替你暫時擺平了麻煩,可你怎麼過後就不認帳?我那可是有你打的借條呢。更可恨的是,你不但翻臉不認帳,還到警察面前誣陷我,說我打你們經理。那你說,我爲什麼要打曹經理?你總得給個理由吧。”
“你……肯定是你指使人乾的,要不……要不肯定沒那麼巧,那些人還衝我做了‘ok’手勢呢。”王耀光臉紅脖子粗。
彪子“嗤笑”一聲:“還衝你‘ok’了?那好解釋呀,肯定是你和兇手有瓜葛,那些人是你僱的唄,最起碼也是替你出氣了。”
“我……你胡說,我怎麼會找人打曹經理?那可是我的領導。”王耀光大急。
“你能揹着老婆亂搞*女人,你能貪污票款,你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你什麼幹不出來?”彪子質問連連。
“我……我……”王耀光被問的啞口無言。
高峰適時插了話:“彪子,我就問你,你爲什麼要借給王耀光那麼多錢?你到底圖的是什麼?”
“警官,以前的時候,我也一直以爲他是‘借’,可今天看來,他分明就是訛,根本就不打算還,他計劃着把我弄進大獄,好一賴到底。”彪子顯得義憤填膺,“當初借給他錢,我就是出於一個義字,就想着能幫就幫,誰讓我倆認識呢?當然,要說我沒有一點私心,也不可能。其實我就是想讓他幫着引薦昊方公司領導,以便能從昊方公司攬點小工程。我也要養家餬口,還要補上爲了幫他所欠的那些窟窿。”
“聽你所言,好像自己大公無私似的。”高峰冷笑道,“可是我們調查了好多與你熟悉的人,他們對你的評價可不是這樣的。”
“以前要是聽到這些,我會想不通,可現在有王耀光這樣恩將仇報的人在眼前,什麼事我都能理解了。”說到這裡,彪子嘆了口氣,“哎,現在我是徹底理解了兩句話,一句是‘牆倒衆人推’,一句是‘交友不慎’,我就是交友不慎呀。”
……
看着屏幕上侃侃而談的那個人,楚天齊道:“看來這招也行不通。”
曲剛深有同感:“是呀,這個彪子絕對有問題,但也絕對夠狡猾。好多嫌疑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他是見了棺材眼圈也不紅,恐怕是撞了南牆也未必回頭。”
“他是夠狡猾,但肯定也有軟肋,他現在之所以不落淚,是沒有見到真正的棺材而已。”說到這裡,楚天齊站起了身,“你們繼續想辦法吧,我得回單位了。”說完,向外走去,邊走邊打了兩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