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想了想說,“少將軍,小姐今日下午先是去了老將軍房裡,出來後便找我要了個小籃子,說要去取冰塊。我說這等事吩咐下人去就好了,可小姐不依,非要自己去。也是想着冰窖那邊有人看守,我也就未攔。可過了許久,未見小姐回來,心中放心不下,我便也去了冰窖。”
“一到冰窖我就覺出有些不對,往常四五個看守今日一個都不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我問他可有看見小姐,他支支吾吾不答。我又問他小姐是不是在裡面,他吞吞吐吐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我便感覺到大事不好,小姐可能被關在裡面了。我回頭想叫人將門打開,看過才能放心,可一轉身的功夫,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
葉修庭臉色轉冷,此事蹊蹺,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葉棠還在裡面沐浴,葉修庭便說,“季姑姑,葉棠這邊,勞煩您先守着。”
他現在就準備去看看,究竟是誰給的那幾個看守如此大的膽子。
今日當值的總共有四個人,正一個不落地跪在葉修庭腳邊。
府上人都知道,少將軍前幾日不知怎麼傷了右手,今夜過來,他那右手上原本被包着的白色紗布已經重新被血染透。可左手,卻是帶了自己的隨身佩劍來。
葉修庭也不急,冷聲問道,“說,還是不說。”
說話神色語氣,令人膽寒,幾人不住叩頭,“說,我們說。今日大小姐被困冰窖,是,是因爲,老將軍。”
“你說什麼?”
“屬下不敢撒謊,老將軍有話,說要我們今日可提前回去,若是聽見別的響動也無需理會。”
葉修庭低頭一忖,一時沒說話。幾人跪在葉修庭腳下,清楚見少將軍左手一緊,那劍似要出鞘,皆嚇得不敢再多言。
“知道了,你們下去吧。”
葉修庭回來的時候,葉棠已經沐浴出來,人暖和過來,也恢復了些血色。一進門,見有個丫鬟正端着藥碗侍候她吃藥。
葉修庭從那丫鬟手裡接了藥碗,“都下去吧。”
依舊是紅鯉潛底的小瓷勺,旁邊還放着一些瓜果蜜餞。
她今日吃藥格外聽話,似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一雙眼睛藏的心事,是瞞不住他的。
身上受了涼,葉修庭將瓜果端走,一碗藥見底的時候,他只喂她吃了些蜜餞。
扶她躺好,又陪她坐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爹房裡要的冰塊,送去了沒?”
葉修庭心裡一揪,“或許,送去了吧。”
她又說,“爹今日說,入了夏,房裡熱得很,冰塊一定要記得送。”
葉修庭沉默良久,才應她,“知道了。”
自上次深夜留在她房裡被老將軍發現,這麼多天來,他夜裡一直未能再來。今夜實在放心不下,他便留下了。
不多時,她便迷迷糊糊睡了,他記着大夫的話,怕她深夜發燒。於是就坐在她身側,每隔不久,便擡手摸摸她的額頭。
她心裡有事,半睡半醒之際,還是嘟囔了出來。
她說,“他們,一定是不小心的吧。”
葉修庭給她試溫度的手一頓,輕聲應她,“是。”
他寧願她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不小心。
他一夜未能闔眼,好在,她並沒有發燒。
天一亮,葉棠還未醒,葉修庭起身出了房門,直接又去了老將軍房裡。
大小姐差點被關在冰窖裡凍死,府裡上上下下忙了一夜,老將軍不可能不知道他這一夜都在哪。
一進門,葉修庭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爹,葉棠昨日被人關進了冰窖,接近一個時辰,府裡上下竟無人去救,這事,您知道嗎?”
老將軍咳了兩聲,只道,“聽說了。”
葉修庭又說,“近日的確是忙了些,府裡上下沒空管,連下人都要反了。爲免以後再出這樣的事,除卻您身邊的人,我將府裡的一些重要看守都已經換了。”
葉修庭掌軍,自然也掌軍中禁衛,抽幾個人來府裡也不是什麼難事。可老將軍沒想到的是,一夜之間,葉修庭就將葉府上下換了一遍血,特別是葉棠那邊。
臨走前,葉修庭又說,“過幾日會有宮中御醫來給您問診,葉棠身子受了涼,這幾日便不能來看您了。還有,爹,您別忘了,葉棠也是您的女兒。”
葉棠是他的女兒他當然知道,不然也不會暗裡安排季雲碰上的那個值守時時看着,以備隨時開冰窖的門。
若非家中驚現此等醜聞,有悖人倫,天理不容,他無顏見祖先,又怎會出此下策。
老將軍原本只是想借這件事逼葉修庭答應那個條件,沒想到葉修庭態度卻愈加堅決。
老將軍氣道,“修庭,你!”
父子兩人如出一轍,誰也不肯讓步,依舊就這樣僵持着。關於葉棠的事,葉修庭咬了牙,就是不鬆口,老將軍更是耗上了自己的身體。
這日下午,葉修庭剛從老將軍房裡出來,一籌莫展之際,府裡管家過來,附耳幾句,突然見葉修庭忽的變了臉色。
“就說我不在,禮不收,人也不必往府裡請了。”
管家有些猶豫,又補充道,“少將軍,好歹是夏公子親自來了,又是雪妃的弟弟,您看是不是-----”
夏子驍心思,前些日子宮宴葉修庭便看出一些。
葉棠,他想都別想。
“不用了,按我說的辦。”
“是。”
將軍府門外,管家賠了笑,“不好意思,少將軍外出至今未回,老將軍身子不好,夏公子請回吧。”
夏子驍看了看門外便是葉修庭的馬,他明明就是剛回來。又一招手,讓身後人將禮擡了過來,“既然少將軍不在,那這子驍一片心意,望將軍府收下。”
話音未落,跟在夏子驍身後的幾人擡着東西便要入將軍府。
葉修庭早就囑咐過了,禮不收,人趕走。
管家一個眼色,將軍府門口侍衛上前兩步,槍戟一橫,硬是將幾個人堵在了外面。
文興國,武安邦,想他夏家,位列文臣之首,到哪裡不是高接遠送,何曾吃過這樣的閉門羹。
一見將軍府這架勢,夏子驍冷笑一聲,“不知將軍府這是何意?”
管家又說,“夏公子,對不住了,無功不受祿,是將軍府規矩。夏公子還是帶上東西請回吧。”
夏子驍自知硬闖不行,擡頭看了看高懸的葉家匾額,只道好一個硬氣的將軍府!他親自帶了東西來,沒想到連門都沒進去。怪不得先前都說來葉家以示修好之意的朝臣都被趕了出去,原來是真的。
葉修庭,你給我等着!
一揮手,夏子驍冷聲道,“走!”
聖上聽聞老將軍身體抱恙,親自下了旨意,遣太醫院最好的太醫進將軍府未老將軍看病。可老將軍房門緊閉,一行太醫共四五人,誰也沒能進到房裡。
直到天擦了黑,鑑於老將軍一連幾日不肯吃藥,病情急劇惡化,實在不宜再拖,幾位太醫不敢擅自離去,仍舊揹着藥箱候在老將軍房外。
正衝門口,石階下,跪着葉棠。
葉修庭一回來,便見葉棠不停磕着頭,哭着一遍遍重複着,“爹,求您了,您開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