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籍記載始於徐錦文成親那日,之前的一片空白,俞噲手下問遍武靈關每一個人,只說徐錦文前幾日找遍城中銅匠,要鑄一個奇怪的銅人,肚子是空的,裡面裝上心肝五臟,前後可以開合,全身佈滿針眼兒,然後用黃蠟封上。
宿風一聽奇怪二字,就想到了青艾,親自跑到銅匠鋪裡仔細問過,畫了好幾張圖,越琢磨越覺得是青艾的主意。
又有人云,徐錦文的藥鋪一直開到臘月初七,對舉家搬遷的事兒閉口不談,只是給幾個老病人多開了幾副藥,又囑咐他們吃完後,可去到三十里外的廣寧縣,尋找濟和堂的趙郎中,這趙郎中是他的弟子。
宿風親自騎馬到了廣寧,趙郎中一聽老師舉家搬遷,痛哭流涕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師恩未報天各一方,恩師遠行竟不告知,是做弟子的不是,一日爲師終生爲父……
宿風不耐煩,一把揪住衣領道:“就問你一句,徐錦文故鄉何處?”
趙郎中眨巴着眼睛:“不就是武靈關嗎?”
宿風一聽:“糊塗東西,也不知怎麼做的郎中。”
趙郎中抹着眼淚,“我家娘子也總說我糊塗,不過,在下醫術是沒得說,要不老師也不會收我爲徒。”說着話手指往宿風脈搏上一搭:“這位患者乃肺傷久咳,體質虛寒,因料理得法,已經大好了,不過還要注意,來來來,先鬆手,勿急躁,我爲你鍼灸開方。”
宿風鬆開手,回頭喊一聲來人,指指趙郎中道,“賞銀百兩。”
說着話大步走出,趙郎中追了出來,喊道:“還未鍼灸開方。”
宿風回頭說不用,趙郎中這樣的醫癡,讓他想起青艾,凡事執着癡迷心無旁騖,不撞南牆不回頭,勇敢起來不要命,宿風笑着上馬。
派出的探馬很快有了消息,因爲徐錦文一家人員衆多,共三輛馬車,頗爲引人注目,從各處線索推斷下來,乃一路往西而去,宿風眉心一跳,徐錦文身形高大,難不成是衛人?
命令快馬速到各處通往衛國的關口,陽光確實曾有人通過,可恨通關處只寫了,郎中徐錦文等一家數口,理由是安王下令對衛國示好,這徐錦文拿着衛國大王郎堃的親筆書函,是以痛快放行。
安王對衛國示好,衛國尚未迴應,是以宿風的人到不了衛國,只能託幾個細作秘密查訪。
宿風咬牙回了京城,早朝時連上兩道奏摺,一道彈劾戶部,人口簿記漏洞極大,是個人不問來歷就能入戶籍,源頭不堵,販賣人口豈不越來越猖獗?
戶部尚書和幾名侍郎變了臉,安王瞧着宿風,難測其意,他花了各地許多庫銀,好幾個地方賬簿上都成了赤字,他該求着戶部纔對,怎麼揪着小辮子不放?
正狐疑的時候,宿風接着彈劾兵部,對邊境通關之人,不一一登記,是個人就放行,衛國曆來對大雍朝稱臣,我大雍朝就算主動示好,也要遣使前往,簽下盟約才行,如今這樣私下裡示好的做派,簡直丟盡祖宗臉面,朝臣們議論紛紛,安王直覺被打了臉。
褚文鴛隔着珠簾瞧着宿風,聽說他去了武靈關,那個胡青艾已經走了,看來秀禾使命已達,褚文鴛笑了起來。
宿風倨傲等着,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出列,宿風擺手道:“不用辯解,拿出改進的摺子來。”
兩部尚書退了回去,宿風笑道:“本來這些年我朝與衛國關係有所緩和,去年衛國遣使來朝,提出其過公主郎歆與我朝聯姻,先皇不願,痛斥來使並將其轟走,朗堃大怒,兩國關係又趨緊張,依我看,不如舊事重提。”
靜謐中,珠簾後傳來一個聲音,柔和而不時威嚴:“依哀家看,英國公正當婚配,乃最合適人選。”
許多朝臣點頭稱是,宿風笑道:“聽聞衛國公主貌美無匹,我也願意,可惜堂堂公主,只願做皇妃。”
褚文鴛一聲冷笑,就聽褚相道:“可是皇上尚在襁褓。”
宿風瞧向安王,武將中有嘴快的大聲道:“安王爺最適合是,可惜有了王妃。”
安王沒說話,掃了時明一眼,時明爲人謹慎,暗自觀察安王神色,不發一言。
此次新皇登基,安王雖爲攝政,手中兵力卻只有內禁衛和駐防京城的八大營,且八大營在趕往靈武關救援時,被宿風部下打得落花流水,兵力大損,靈武關以西已牢牢掌握在宿風手中,南方軍爲皇太叔成王一脈掌管,且多爲水軍,不善陸戰。
是以,安王瞄上了朗堃,衛國在郎堃治下,經幾年休養生息,如今兵強馬壯,若能與朗堃交好,借其強力裡應外合對付宿風,自己方有勝算。
而最堅固的聯盟方式,就是聯姻,比如他娶了時玉,時明就毫不猶豫背叛了時氏家族。
可是衛國公主定不願意居側妃之位,那樣時玉就得讓出正妃的位置,時玉與他還算恩愛,又在此次推翻尉遲勳中立有大功,他一時難以張口,只暗地裡對郎堃示好。
安王不置可否,宿風肯定了自己的推測,再未說話,褚相問過衆臣無本再奏,示意司禮太監退朝。
退朝後攝政王與兩位輔丞照例前往勤政殿議事,議事畢,宿風笑道:“春節後俞噲即率大軍退守安西,武靈關守將人選,還請王爺儘快決定。”
褚相點頭:“不錯,武靈關乃是京城防衛的重中之重,派駐之人,需有威望能服衆,又對朝廷赤膽忠心。”
安王也說不錯,心中卻想的是,武靈關以西如今都是宿風的人駐守,只要宿風不反,何患之有?若與衛國聯姻,衛國不會向東進犯,武靈關更是擺設,他需要局勢平穩不起戰事,方可籌謀奪取皇位。
猛然間,他福至心靈。
他沒有對時玉提起與衛國聯姻一事,除慮及時玉外,更擔心時明,因時明掌管着禁軍,若他翻臉,後果不堪設想。
安王一笑:“本王有一個合適人選,時明如何?”
褚相點頭說好,宿風以退爲進:“那禁軍誰來掌管?”
安王忙道:“副統領王祿沉穩機警,乃是當年的武狀元,父親是六品武官,岳家也是一般人家,沒有家族所累。”
褚相又說挺好,宿風似乎有些勉強,點頭說道:“權且一試吧,畢竟武靈關更爲重要。”
出了勤政殿,三人拱手告別,褚相和宿風各自回家,安王則徑直去大明殿求見太后,太后意興闌珊出來,一聽安王所言,痛快點頭:“好啊,此舉有利兩國交好,可免百姓征戰之苦,哀家這就給衛國下懿旨。”
心中想的是,你要娶衛國公主,那時玉怎麼辦?也好,你若後院起火,也能少惦記着皇位,另外你與衛國大王成了姻親,自然可以牽制宿風,你們兩個最好鬥個你死我活,我就盼着我的皇兒快些長大,儘早親政,到時候再對付你們。
安王回到府中,時玉迎了出來,安王瞧着她,雖長相普通,可性子簡單爽直,安王與她相處甚歡,想到要委屈她,心中也有不忍,可小不忍亂大謀,摟了她肩嘆口氣:“玉兒,今日早朝,兵部決定派岳父駐守武靈關。”
時玉點頭笑道:“父親治軍有方,才能被派駐武靈關,聽說武靈關不遠,一日就可打個來回,駐守一方好過天子腳下,我覺得挺好。”
安王心中更是愧疚,夜裡待她分外溫存,第二日早起時玉親手服侍他穿朝服,他捧了她臉,嘆氣說道:“衛國大王遞了國書,提出衛國公主與我國聯姻,可皇上年幼,皇太后指定了我。”
時玉愣愣看着他:“怎麼?那衛國公主肯做側妃嗎?”
安王搖頭:“自然不肯,是以要委屈玉兒。”
時玉臉色一白,低頭道:“我明白了。”
安王抱住她道:“不管玉兒是正妃還是側妃,我最在意的,永遠是玉兒,衛國公主,不過是無奈之舉,到時候放着就好。”
時玉靠着他吸吸鼻子:“我信你。”
安王玉顏星眸天潢貴胄,曾是京中許多少女的夢中情郎,不想這位少年成了她的夫君,洞房花燭之夜,她羞紅着臉說起宮中一次偶遇,她的夫君笑對她說:“正是那一次,心中有了玉兒。”
在女子心中,什麼都比不上上兩情相悅,我掛念的人,原來也一直掛念着我,她幸福而滿足,只羨鴛鴦不羨仙。
不過是一個位子,讓就讓了吧,只要他的心還在我這兒。
安王憂心忡忡:“岳父和兩位舅兄若知道……”
時玉搖頭:“爲免誤會,先不告訴父親和兩位兄長。”
隔幾日,時明奉旨前往武靈關駐守,次日,太后下了懿旨,鴻臚寺少卿親自帶隊前往衛國,宿風一笑,兩國一旦交好,我即刻前往,胡青艾,就算你跑到天邊,我也能將你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