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的事情居然進行得很順利,這是各位領導沒有想到的,那羣硬骨頭不知道怎麼了,居然答應了政府給的條件,準備收拾東西走了,雖然個個人臉上都是一副不滿的表情,但都在準備上路了。
這下拆遷辦的人高興壞了,這就完成了任務,他又可以輕鬆一段時間。開心之情溢於言表的主任馬上打電話到他的老家去,讓那些還在鄉下的親戚去找沒人種的田和沒人住的房子。現在的農村人都涌向城市,常常是一個村一個村地走,家裡要麼就剩些很老的老人,要麼就是小孩子,最多把老婆留下來照顧老人和孩子,大家把這樣的農村人口構成稱作“61?38?99部隊”。
他之所以是通過自己的父母去找,而不是通過相關部門,是因爲人口流動是一件大事,牽扯到戶籍的問題,許多在外務工的農民還是原籍,在這個基礎上要添加新籍貫和要遷出戶籍都是很麻煩的事情,等到他們都安定下來,再慢慢落實戶籍的問題。主任是覺得,對於這些人而言,有口飯吃有個房子住就該謝天謝地了,他們不該有其他要求。可人的特性便是得寸進尺,有了好的還想要更好的,永遠無法滿足。
拆遷的時候白領偵跑到旁邊去看了。當時那片印着車轍的黃土地,還有包工頭那個燒得黑乎乎的,現在已經被人家拆掉重建起一座木棚的臨時家園,都被推土機推掉了。由於推下來的東西大部分都是木頭或者塑料,有關部門懶得處理,打算就地燒掉。那段時間郊區都是濃煙滾滾,城中心也常常瀰漫着煙霧,居民紛紛抱怨自己已經被薰成臘肉了。但是木頭太多了,不敢一次性燒完,只能分成堆來燒,燒到一半又下了一場大雨,木頭全部淋溼了無法燃燒。
後來是來了一個農村搞養殖的專業戶,他說他把這些木頭買回去打碎,用來做高溫堆肥的材料,就問有關部門願不願意讓他來處理,請來的工人巴不得這些爛木頭趕緊脫手,就免費送給那個人了。那人立刻就開着卡車來把這些東西都拉走,也不知去了哪裡。
白領偵的思緒日日縈繞在那些慘死的人身上,據她所知市局已經開始着手掩蓋這些案件,警局內部的槍殺案根本沒有外人知道,那四個歹徒被認爲是殺死包工頭一家的兇手,後來被林傑殺死的那個歹徒被說成是畏罪自殺。這樣一連七條人命就有了着落,上面居然還發了錦旗給市局刑偵大隊,說他們“破案如神”。那些農民工的案子表面上還在繼續查,但其實都沒人去管了,死者家屬領了喪葬費,也沒人鬧。
至於劉宏,那個倒黴的富家公子,警方對外的說辭是“尋仇”,因爲白領偵他們已經追查到了那臺轎車和二虎,所以警方對外宣稱這件事情“可能跟某些黑社會性質組織有關”,大衆都以爲警方在追蹤一個大案子,民間流傳着各種“無間道”的版本。有說劉宏家裡面本來就是靠着一個黑社會組織,幹了很多壞事,最後窩裡反的;有說劉宏太風流,搞了一個黑道老大的女人(或者女兒,反正是關係很親密的女性),被人家報復的;最富有傳奇色彩的說法是,這個所謂的“黑社會性質組織”其實是一支劫富濟貧的俠義之人組成,他們的目的是爲民除害。
其中唯一被忽略的,是那個幫助劉宏走出看守所的小警員。因爲他已經被定性爲自殺,這個案子算是瞭解,所以沒有人注意他。不過白領偵越想越覺得奇怪,爲什麼他的自殺現場會出現那麼多難以解釋的現象。
那小警員雖然是見習警員,但是他也是有槍的,看守所的人都配槍,因爲裡面關了許多犯人。既然這樣他爲什麼不用最方便的辦法——飲彈,而是大費周章地去搞氰化物來把自己毒死?桌上那張看起來像是傳遞了某種信息的藥方,到底是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裡?如果真的是傳遞某些絕密的信息,難道看完之後不該被毀掉麼?如果不是,那麼它的出現又有什麼意義?
還有一點困擾白領偵的地方,就是,爲什麼這個小警員沒有家屬?資料背景顯示他並不是一個孤兒,既然如此爲什麼沒有家屬來替他收屍?小警員的屍體一直保管在停屍房裡,沒有人來認領,警察也一直聯繫不上他們的家屬。
如此,就只有一種解釋——他的資料有誤。
這個人的資料可能是被人修改過,或者根本就是完全的假資料。如果這個人是有人事先安插在看守所裡面的,那麼很可能這個人所有的背景資料都是人家爲他做出來的假資料。
資料上顯示他的家鄉是附近的一個村,警局打電話過去那邊的村委會讓他們通知家屬來認領屍體,村委會卻說這家人很早以前就出去打工一直沒有回來,也沒有聯繫方式了。警局又打電話到這個小警員的資料上顯示的那一所畢業學校,那邊說這個人不是作爲考生考到學校學習的,而是從部隊裡出來直接插到他們學校唸書的,他的檔案上蓋着軍章,但是具體出身是哪個部隊沒人清楚。
查來查去查不到,這件事情只好作罷。那小警員的屍體現在還凍着,大概警局覺得總有一天他的家人會來認領他的,所以一直凍着。停屍房一些不相干的屍體是早就燒掉了,骨灰擺在公墓裡。
這就是白領偵去相關單位打聽到的唯一一個案子的消息,其他的案子可能市局打了招呼,說不許隨便講出去,白領偵怎麼問他們也不開口,最後她問了一大圈,只有這個小警員的消息那些人覺得無關緊要,就告訴她了。
白領偵不知道怎麼想起來的,突然想要去看看那小警員的屍體。但是要看屍體得有個內行在身邊,她最多懂得些皮毛,能判斷個大概的死亡時間,這次要看必須看得深入,所以她打算去找一個資深點的專家來。
首先映入白領偵眼簾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周溯游,一個是市局做法醫鑑定的袁林梅。白領偵想了想,周溯游算是她的“家屬”,這種把“家屬”牽扯進案子來的做法向來都是很不明智的,所以她打算去找小袁說說。這個女子是個書呆子,成天想的都是怎麼檢測屍體,人事方面她玩得不溜,考慮事情也不像一般人,搞不好她願意來幫忙。
白領偵要到了停屍房的鑰匙和保存小警員屍體的那個冷凍庫的鑰匙,然後就打電話說要請袁林梅吃飯,後者以爲是普通的聚會,就開心地答應了。飯沒吃兩口,白領偵就直話直說:“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具屍體?”
小袁差點沒一口飯噴出來,她抱怨說,“雖然我的工作是研究屍體,但這也不代表我吃飯的時候喜歡聽這兩個字。”
白領偵急忙道歉,然後跟她說自己現在的立場,說她自己現在被排除在外,但是心裡記掛着案子,食不下咽是夜不成眠,要讓小袁千萬了了她這個心願。畢竟同事了那麼久,小袁也心軟,被白領偵求了半天,沒奈何,答應了。
白領偵從家裡出去上班的時候就偷偷摸摸把周溯游放在家裡的一套手術刀拿了過來,小袁說這麼貴的刀子用來解剖真是太浪費了,這刀子應該放在家裡供起來。
停屍房粉刷得雪白,這個季節放不下的屍體都處理掉了,剩下的比較重要的屍體放在冷凍庫裡面。白領偵從那一排鐵皮盒子裡數出了小警員的那個盒子,打開鎖之後就大力把盒子抽出來。
拉出來一個常常的鐵皮抽屜,那中毒而亡的小警員就躺在裡面,身上搭着白布,表情甚是安詳。因爲經過冷凍的關係,他的全身都接了一層白白的霜。小袁拉起那層白布,小警員的身體就出現在眼前。她戴上手套,拿出一把手術刀來,從那警員的下巴底部下刀,然後一直往下拉,拉到他的肚臍之下。接着整具屍體被打開了。內臟稍微在屍體裡儲存了一定的氣體,氣味十分難聞,白領偵不自覺地捂住鼻子,小袁早就習慣了,開始檢查那具屍體。
她一眼就看出了貓膩。
這具屍體沒有肝臟!雖說內臟是身體腐化得最快的一部分,但是這具屍體一直是在零下的溫度中冷藏,體內的內臟都凍成了冰,是不可能得這麼厲害的。而且這具屍體其他的內臟都完好,唯獨沒有了肝臟!
小袁覺得奇怪,趕緊把手伸到屍體內部去翻找,把內臟撥開來檢查,依舊不見肝臟的蹤影,原本應該是肝臟所屬的位置,只留下一點黑色的殘渣,就像被硫酸浸泡過的金屬渣一樣。小袁拿出一個小塑料封袋,把那黑色的物質刮下來放進去,她想了想,又從冷凍箱的側部鑿下來一塊冰,把袋子放在上面準備帶出去。小袁略略看了其他的地方,發覺沒有什麼別的。她把屍體草草合腔縫合了幾針,然後拿着那一小袋黑色物質就想會研究室去。
白領偵問小袁爲什麼肝臟會不見了,難道被人家偷走了?因爲大家都知道沒有肝臟人是活不下去的。
小袁說:“現在看來我只能說他的肝臟可能是死後腐化了,至於爲什麼會腐化,我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能告訴你。這是肝臟……肝臟是人體的解毒器官,這可能和這個人所中的毒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