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包車一路跑着,莫明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衣,團成一團塞到身下,將頭低下伸手在臉上不知塗抹什麼,蘇三害怕極了,不停地發抖。
莫明低聲說:“鎮靜點。”
沒過多久,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個黑衣人從後面跑過來,和黃包車幾乎是擦肩而過。
就見爲首的黑衣人猛地轉過頭來,盯着蘇三問:“看沒看到一個穿藍西裝的人從這跑過去?”
蘇三搖搖頭,車伕索性放慢了腳步,不緊不慢地跑着。
那黑衣人幾乎和蘇三並排了。蘇三嚇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這時莫明忽然嘟囔一句什麼,蘇三一巴掌拍他頭上:“你還好意思說話?回家找你算賬,別以爲裝醉就能矇混過關,膽子真是大了,一個月拿不到家裡幾個錢還敢去吃花酒。”
接着又噼裡啪啦一頓打。
前面的車伕說:“太太,你都鬧了一路了,有事回家說吧,路上沒得叫人笑話。”
“我現在早就被人當笑話了,哎呀,一家有一家的苦啊。”蘇三說着就捏着小手絹不住擦眼睛。
莫明雙手摟住蘇三的腰,嘴裡說着:“好太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看到貓尿就不曉得自己幾斤幾兩,喝成死狗一般還得我去接你回來,丟臉死了。”蘇三氣地一把打下他的手,“你給我老實點。”
一個黑衣人笑道:“太太,你嫌棄男人不中用,不如換了他要了我,可好。”
幾個人一陣怪笑。
有人罵道:“剛度啊,雌老虎來的你也敢要。“
“你們這些殺千刀的,什麼便宜都佔,我呸。”蘇三氣呼呼地喊道,“跑快點,看到這些人就煩。”
車伕這纔開始撒丫子快跑,迅速又拐進一個巷子,七拐八拐繞道了巨籟路上。
“到地方了,你可以走了。”
蘇三板着臉,先下了車子付錢。
那車伕擦着汗說道:“嚇死我了,那幫人什麼來路?莫不是青——幫的,真被他們發現要把我扔到黃浦江種荷花。”
蘇三多給他一塊錢,連聲道謝。
見莫明還坐在車上不下來,便伸手去拉他,結果他竟然軟綿綿地順勢倒了下來。
蘇三急忙扶住莫明,這時才發現原來他一直彎着腰,是用脫下來的西裝捂着肚子,白襯衫上已經有點點血跡透出。
蘇三嚇壞了,車伕連聲埋怨:“竟然見了血,小姐,你得再多給我一塊錢,我這晚上生意都沒法做了,回去還得清理。”
這時靠着蘇三的莫明睜開眼睛,惡狠狠地瞪了車伕一眼:“扶老子進去,再囉嗦崩了你。”
說着掏出一把手槍。
蘇三嚇得按住槍:“作死啊,那幫人可能還沒走遠,大街上你就敢這樣?”
“扶我進去。”
“進哪啊。”
“你住哪就扶哪,快點。”
莫明一手用衣服捂着肚子一手還緊緊握着槍。
車伕嚇得哆哆嗦嗦,急忙伸手去扶,嘴裡嚷着:“小姐,趕緊扶吧,我也想早點離開這是非,簡直要命。”
蘇三和車伕架着莫明走進公寓,蘇三喊了聲:“袁晨。”
袁晨拎着鑰匙走下來:“蘇姐姐你來了,咦?這是?”
“先別問,快點把二樓房門打開,我慢慢和你說。”
袁晨經歷這麼多事,非常鎮定自若,拎着鑰匙打開門,蘇三和車伕扶着莫明進了二樓的房間。那車伕把人送進來轉身就要跑,莫明喊道:“站住!今晚的事你要是泄露出去,我要你一家老小的命。”
說着從口袋掏出幾塊錢,哐當扔在地上。
車伕俯身撿了銀元就跑,袁晨跟着出去,見車伕拉了車子狂奔不見了身影后又轉了回來。
進門就見氣氛不對勁,屋裡這倆人大眼瞪小眼,不像是朋友卻像敵人。
“打盆水來。”
莫明不客氣地吩咐袁晨。
袁晨剛要動,蘇三按住她肩膀:“莫名其妙,你不是肅奸委員會的嗎,怎麼還有人敢害你?”
“當然是那些隱藏的漢奸,這幫人撈蝦米不管大魚,老子動了條大魚就被他們暗算,媽——蛋的,看我怎麼收拾他們。”
蘇三本來挺討厭這個裝模作樣狐假虎威的莫上校,可聽到他這話還覺得挺舒服的,至少這個人真是想清查漢奸。
“我送你去醫院吧,反正你身上帶着錢呢。”
“不行,我的人裡出了內奸,在不確定內奸是誰的情況下我不能露面。去打盆水來!”莫明衝袁晨喊道。
袁晨嚇得去衛生間打水。
“那我也不能留你啊,萬一那些人找到了連累我們。”
莫明點點頭:“你還不算蠢,剛纔戲演的很好,你打電話給羅隱,我相信他,讓他幫我找個妥當的地方。”
蘇三想想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便出門去走廊打電話。
過了一會兒,蘇三回來,看到桌上放着一盆水,莫明站在那正準備解釦子。
袁晨啊的一聲捂着臉就跑了出去。
蘇三急忙追上問:“晨晨,沒事的,你別害怕。”袁晨站住了,抱着肩膀,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蘇姐姐,我知道他沒有惡意,可我就是……害怕,我去門口轉轉,有事叫我。”
“那丫頭什麼毛病?暈血?”
莫明脫下了襯衫,正用水清理傷口,看到蘇三回來繼續問:“有酒精嗎?”
蘇三的箱子裡還真有酒精和脫脂棉。
還是在肖琴那住的那兩天,肖琴有潔癖,碰什麼東西都要先用脫脂棉蘸了酒精消毒,還給蘇三一小瓶酒精。蘇三當時腹誹:有潔癖做什麼兼職的法醫啊,每天見那麼多奇形怪狀的屍體,真是矯情。
蘇三從箱子裡取出酒精和脫脂棉,莫明打開酒精就要往傷口上倒。蘇三喊道:“停!不花錢的東西也不能這麼糟蹋啊。”
“那你說怎麼辦?”
“坐着,我來。”
莫明坐下,蘇三用揪下一塊脫脂棉蘸了酒精按到他的傷口上,莫明疼的哎呦一聲:“你絕對故意報復!”
“狗咬呂洞賓。”蘇三嘟囔一句。
“剛纔你在車上打我了。”
“那是救你。”
“哼,救我,哎呦。”
蘇三看他本來就不順眼,說話時沒注意,手勁大了點。
“這是?子彈擦傷?”
“識貨。”莫明皺着眉頭,“媽的老子過去吃過日本人的槍子兒,想不到光復了還能嚐嚐自己人的滋味,這幫狗——娘養的。”
“你打過仗?”
蘇三這時想起蕭道一說過在南京時遇到了軍統的人。
“對,這手上都是血,你怕不怕?”
“哼,何止手上現在你渾身都是血了。”蘇三冷哼一聲,“你運氣不好,羅隱不在警察局,也不在家。”
“嗯,那我就在這委屈一晚吧。”
莫明點點頭。
門開了一道小縫,一隻手伸了進來:“蘇姐姐,這有云南白藥和紗布。”
袁晨的聲音細細弱弱的。
“小姑娘,進來嘛,我有那麼可怕嗎?”
聽到這話,啪的一下,雲南白藥和紗布都被扔到地上,袁晨關上門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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