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唐躊躇于山峰,居廟堂之高,難言苦澀。西北狂男拍了拍他的背,說了一聲走吧!秦唐說再等一等。
等誰?西北狂男疑惑。
等她。秦三代用手指了指逐漸向廟宇逼近的朝聖者,心中希望不死。她既然拜過天下所有廟宇,是否有一座名爲忘川?
朝聖者勻速前進,秦三代拉着小無憂站在一邊,不至於擋了廟宇的正面,更當不起朝聖者的一跪。
“我要媽媽,我要找媽媽……”秦無憂小孩心性,忽然嚎啕大哭。衆人相望,眼有無奈,都是一方人物,打架殺人絕不手軟,但對於怎麼哄孩子,這堪比朝聖者的困難。
秦唐有心讓她哭,如今的小孩嬌慣的一言不合就是一哭二鬧,惡性循環。只是看着自家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心裡有根筋像是被揪着,使他明白爲何父母爲何對子女如此寵溺,流淌着相同的血液,哭在她身,痛在我心。秦唐等到小丫頭哭的差不多,纔將她抱起,哄着寵着,告訴她女孩子的眼淚像珍珠,不能輕易的流。
又等了一段時間,朝聖者逼近,他們也看清了這是位三四十歲的婦女,五官端正,卻不知打扮,顯得平庸。但對於上方的幾人,沒有任何人看不起,這是個有大毅力的人,若不是陰錯陽差,她一定是個命運的強者。即便是現在,於他們心中,她依然是個生活的強者。
上了最後的臺階,朝聖者體力不支,欲起,腳不自覺下彎,小刀眼疾手快,伸手一提,將人扶正。
“謝謝”!朝聖者落音一落,竟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不進寺,不求佛,轉身而下。那之前所做的又意義何在?
秦唐忍不住問了心中疑惑?
婦女一笑,說朝聖只是爲了心安,至於生病還得去醫院,要相信科學。
對於她的豁達,衆人肅然起敬。如此明理而又氣度不凡,頗有古代穆桂英掛帥,巾幗不讓鬚眉。
“不知大姐姓名”?秦唐一問。
“賤名何足掛,不過是一個心有不安的婦女而已”。人生茫茫,相逢何必曾相識。
“大姐可知一座齋廟名爲忘川”?秦唐如今坦然了,一個女人尚且在苦難中笑臉相迎,他又有什麼面目沮喪。無論是否知道秦素雅在哪,知你在我心中就好。
“我知道”!婦女嫣然一笑。
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卻在燈火闌珊處。
……
忘川,相忘於江湖。這是個與世無爭之地,廟宇很小,容不下太多,門前一顆百年古樹,難辨何品種。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被無憂稱爲仙女阿姨的道姑看不清年齡,儘管一席素衣依然掩飾不了精緻到極點的面容,一雙深邃的雙眸,多看一眼,便會沉迷其中。秦素雅漂亮,幕如歌江浙校花,可比起三十出頭的沈墨君,身上少了許多女人的韻味,而眼前的道姑,留着青絲,懸於腰間,正如佛家高僧所言:酒肉穿腸過,佛語心中留。能有如此滄桑的眼神,年齡小不了,歲月卻對她寬恕,命運對她並不友善,否則一個如此女人,一身素衣與沈墨君平分秋色難怪小無憂稱其爲仙女阿姨,不會在此孤獨終老。
“仙女阿姨,抱”。看到了熟人,秦無憂很沒義氣的甩開了秦唐。攥着道姑的衣角,可憐兮兮。
“我來找秦素雅,她可在”?秦唐深呼了口氣,不見她時日思夜想,真要見面了,忽而心裡緊張。他們有太久沒有見面,她是否曾經的天真無邪?
“從此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長和短”。道姑如黃鸝般的聲音響起,正是秦素雅留下的訣別詩。
“仙女阿姨,我媽媽呢”?無憂聽不懂大人間的深奧語言,趴在道姑身上小眼神左看右看也沒看到秦素雅的身影。但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倒不至於哭鼻子。
秦唐問起,道姑可以堂而皇之,可無憂一問,卻緘默不言,她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出家人不打誑語,面對一個純真的孩子,知道真相卻太過於殘忍。
“無憂,到我這兒來”。秦唐伸出雙手,小丫頭左顧右盼,好像仙女阿姨也沒有以前喜歡自己了,要將她送到秦唐手中。她覺得委屈,哇的一聲大哭。
秦唐這回不似之前的無情,將小丫頭接過,拍着她的後背,輕柔。“無憂,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要過一段時間纔會回來,你跟着爸爸,等媽媽回來好不好”?
他其實知道對於才二週歲多的孩子並不懂得太多道理,可他又能說什麼呢?小丫頭從嚎啕大哭到小聲哭泣,直到哽咽,慢慢睡下。秦唐才問,仙姑可知素雅去處,您也看到孩子不能沒有媽媽。
“不瘋魔,不成活!佛渡不了她父親,渡不了她母親,自然渡不了她,所以她選擇墜入魔道。說起來,她也是個苦命孩子”。道姑喟然長嘆,天下諸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仙姑爲得道高人,爲何不阻止”?這個傻丫頭,她到底是要做什麼傻事,秦唐心中難定,焦慮不安。道姑無喜無悲,淡若止水道:“心中有魔涌動,我知她決心已定,何必要勸”。
“趁着無憂熟睡,你帶着她離開吧,省得待會兒不必要的麻煩”。道姑擺擺手,趕客。她不喜歡男人,更不喜歡男人與她同齋。
……
天下之大,華夏爲第三土地大國,幅員遼闊,難望邊際,你在何方,可知我在找你?
你應該是知道的吧,否則豈會走的如此匆忙。
目送着秦唐幾人的離開,道姑輕輕一嘆,道:“你這是何必”?
“就如同你在忘川避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從屋角出現的女人,正是秦唐苦苦找尋的秦素雅,相比於三年前,她身上多了幾分世事滄桑的成熟,面容清瘦了些,卻比之前更顯得清新脫俗,久呆齋廟,竟有了幾分仙姑身上縹緲的氣息,如夢如幻。
“我該走了”。秦素雅這次真的要離開了,如果不是爲了見他一面,於幾天前就該離開這個不屬於她的地方。她應該源於草原,奔於紅塵。
秦素雅瞭解秦唐,如果他沒出現在忘川,只能說明自己走眼,可他來了,又能如何?不過是見一面,看一眼而已。
“京都是非之地,你一個弱女子又沒依靠,非去不可”?
“爲人子,爲人女,在所不辭”。
……
秦唐和西北狂男共聚一餐,選擇了告別,又是一個新年臨近,我依然在原路上踏步。
小無憂一路哭,三句一個媽媽,後來或許是哭累了吧,也感覺媽媽或許再不會回來了,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年,依然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太陽每天東昇西落,生活不會少了誰而無法生存,秦唐開始了生活軌跡,誰又知道他們不會不經意間的擦肩而過。
過了初八,秦唐接到了組織調令,讓他去衢城之下的衢江區組織部報道。衢城是一座悠久歷史的城市,這兒的人懂得小資生活,節奏緩慢,適合養人,相對應的經濟比較落後。而它的掌舵人,正是衢州小男人的老子趙新。
衢城面積不小,瞎下六個區縣,衢江、柯城,爲主城區,龍遊、江山、開化、常山四個區縣爲副區縣,離市區較遠,但經濟開發程度並不弱於主城區。六個區縣下,最落後的實則是衢江,一座幾乎沒有工業化的區縣。
衢江幅員遼闊,瞎下十餘鄉鎮,除了上方之地有幾個礦山,廿裡幾個小場,其餘之地要麼打零工,要麼務農。
以前村裡橘子不少,每家每年能收數萬斤椪柑,價格合理,一年的花銷還有所結餘。只不過年年價格下跌,村民無心管理,本着不如打工的心態,橘子在寒冬中基本都死了,使得各村除了一些老年人外,村裡難見青壯年。
秦唐這次來並未帶上秦無憂,也不合適。儘管小丫頭哭的傷心,老太太心疼,秦三代毅然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衢江區政樓,是近幾年才新建的樓房,城市化風格建築,十二層大樓落地窗格局,門前一個大公園,讓這裡的門面氣勢磅礴,絲毫不亞於發達城市的辦公環境。
到了七樓組織部,由一位副部長接待,如果憑着秦唐的關係,即便他是國考第二,在看資歷的年代,別人也不見得出面,在辦公室中,秦三代居然看到了對他眨眼的衢州小男人。
在衢州地界,他是名副其實的太子爺。雖然他一向低調,但別人該給的禮節絕不可少。
組織找兩人談了許久的話,大抵是官面話,秦唐才知道他被組織派遣到衢江區下的浮石街道,有一個自然村名元橋當村委書記,而衢州小男人則爲村民主任,搭檔上任。
組織派人將兩人送到了街道辦事處,於區裡一比,這兒簡直慘不忍睹,洋房與自建房的區別。從衢州小男人的碎碎私語中,秦唐知道這所謂的街道名不副實,以前爲浮石鄉,不過離市區不遠,衢江區又難以立其他街道,浮石纔有了街道之說。可這兒真沒有街道的繁華,或者說比起柯城區的鄉鎮,浮石街道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