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是火鍋城,正宗四川火鍋。幾層樓高,裝修得及其豪華,二樓上幾個大字在燈光下閃閃發光,彷彿鍍了金。
一幸常笑林子衍,說他那些哥們兒都是些“狐朋狗友”,“不務正業”,只曉得吃喝玩樂,記得當時他聽了,一臉不屑:“哪能呢,也不看看是誰,我交朋友能那樣失了水準。”
他的那些哥們兒,死黨,朋友什麼的,她多多少少都見過一些,完全不是自己口中的“不務正業,只曉得吃喝玩樂”。第一次見的時候,只詫異怎麼一個個都是年輕有爲,打那以後,她便再也不說了。
進了正門,穿過走廊,拐了幾個彎,才進了一個包間,面積很大,足有一般包間的兩倍。和外面的裝修風格迥然不同,包間裡倒是很清靜,佈置素雅,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一張圓形的大桌,一幸和林子衍進去的時候,包間裡早已有人等候,見了林子衍,“喲喂”了一聲,只見其中一個理着平頭的男子站了起來:“我說林大公子,你怎麼這會兒纔來,可把我們等得心焦啊。”
見了一幸,顯然一副驚訝的表情,笑着說:“喲,我說咱林哥哥,什麼時候又換了一個女朋友,不是你的口味啊。”
林子衍看了一幸一眼,說了聲,過來坐。又回頭去答話:“胡說些什麼呢,那是我一朋友。”
那方顯然不信:“知道,知道,就你那點兒心思,咱們哥幾個誰不知道。”
這時候,一幸倒是說話了:“那個,我真是他朋友。”
“哦,妹妹,果真是子衍的朋友?”一旁穿黑色外套的男子也插了進來。
“是啊,是啊。”一幸不住點頭。
他們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林子衍眼一橫:“吃了,吃了,哪那麼多話,不嫌累。”幾個人都笑着不說了。
其實一幸見過林子衍很多的朋友,可今天這幾個還是頭一回見,只覺得氣氛冷冰冰的’,滿桌除了一幸和另外一個捲髮女子,全是男性,其中一個只穿了件T恤,露出手臂上醒目的刺青,一個個雖在笑着說話,可一幸總覺得怎麼看怎麼像,像什麼?“□□”三個字彈跳出來,一幸在心底裡“啊”了一聲,悄悄問林子衍:“原來你混□□呀。”
他側過來看她,一挑眉:“怎麼,怕了?”
一幸趕緊搖搖頭,他今天一整天臉色都不快,一幸哪裡還敢火上澆油,於是乖乖噤了聲。
兩個人坐了下去,林子衍突然向那平頭男子問了一句:“四哥怎麼沒來?”
那人笑得厲害:“他們家那隻果子狸昨天玩過頭,今早動了胎氣,這會兒醫院躺着呢。”
一幸聽得稀裡糊塗,怎麼連動物都跑出來了,於是壓低了聲音問林子衍:“果子狸也可以當寵物養麼?”
才說完,滿桌的人都笑了起來,一個個笑聲洪亮,還是那捲發女子輕聲細語的向她解釋:“是老四家裡那位,常和老七拌嘴,果子狸是老七給取得綽號,叫李黎。”
又出了洋相,這時候,才坐下不久,一幸連躲也躲不掉,恰好服務員端了菜上來,鍋底是一早便準備好的,只等人到齊了,坐下便吃,所以服務員一上菜,大家便忙着燙菜,倒酒,倒也不顧着去笑了。
一幸挨着林子衍坐,服務員端了油碟子出來,林子衍和服務員說了幾句,那服務員點點頭便出去,不消一會兒,拿了兩個空碟子,擺在一幸前面。
因爲一幸吃火鍋和別人大不一樣,人家通常都是巴不得油碟子裡作料多一些,而一幸每回都是推了油碟子,拿一個空碗,舀一勺清湯,就那樣活着吃。第一次和別人出去吃火鍋的時候,人人都看她,起先一幸也不知曉人家看她是因爲從沒有見過像她那樣吃火鍋的。別人看,一幸也看,還擡頭笑笑以示友好,可別人還是不時地看她,一幸便覺得奇怪,低頭很認真的看看自己的碗,暗自猜測是不是自己碗裡有什麼東西是人家愛吃的,於是乾脆把碗一推,客客氣氣地說:“別客氣,儘管夾。”
那樣一說倒把看她的人給嚇住了,忙不迭解釋說:“沒,沒有,我只是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那樣吃火鍋的,我只是想問你一下,你那樣好不好吃?”
“唔。”一幸一聽,也是尷尬,於是傻笑着說好吃啊。
這件事情一幸和林子衍說過一次,當時是當笑話講得,還記得林子衍聽完後,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直說一幸是糟蹋。
接過空碟子,一幸向服務員說了聲謝謝,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子衍,嘻嘻地也說了聲謝謝。林子衍丟下一個不屑的眼神,看着一幸舀了清湯在碗裡,換上一副疑惑的表情:“哎,我說你還真這樣吃啊?”
“啊,我一直都是這樣吃的。”
本來大家也沒在意,那位坐一幸身旁的捲髮女子,因爲起來倒酒,見一幸那樣吃,也笑着說:“妹妹,你怎麼這樣吃火鍋呀。”
一幸側過頭來:“我從小就這樣吃,每次和別人吃火鍋人家都問我。後來次數多了,也見怪不怪了。”
其實一幸一直不怎麼習慣和一大羣人坐着一起吃飯,因爲他們多半的時間都是用來喝酒划拳,說笑話。現在便是,說是吃火鍋,其實還是喝酒。
一幸從來沒見過能像他們那樣喝酒的,一杯一杯,白開水似的,因爲自己酒量淺,又是餓了,所以也只是埋着頭吃,倒不料林子衍湊過來:“我說你這樣能吃嗎?”
一幸擡頭,這個問題已經有太多的人問過:“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她的筷子上正夾了一個鵪鶉蛋,林子衍放下酒杯,突然拉過她握着筷子的那隻手,嘴一張,就着一幸的筷子,把那顆鵪鶉蛋給吃了下去,吃完了還皺了皺眉說難吃。
“我說咱林哥哥,是不是準備從良了。”黑色外套的男子顯然再次興奮起來,話說完還故意看了一眼一幸。
“咳,咳,”一幸半口茶還在嘴裡,被他那樣一誤會,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後一急,嗆地不停咳嗽,喉嚨裡火辣辣的,連眼角都咳出淚花來,幾乎將整個頭鑽到桌子底下去。
還是先前那女子,重新遞了杯茶給一幸:“行了,你們也別開玩笑了。”
一幸接過水,萬分感激地看向那女人,說了聲:“謝謝嫂子。”這不說還好,一說原本安靜下來的滿桌“哄”的一陣又笑了起來,一幸傻了眼,愣愣地看向林子衍:“怎麼了?”
林子衍也在笑:“怎麼那麼笨,你是怎麼看出來人家是夫妻,隨便亂喊。”
一幸“啊”了一聲,手足無措的抓着桌子邊緣,尷尬不已。
火鍋吃到一半,服務員竟拿了個蛋糕進來,恰好擺在一幸前方,一幸完全不知道原來今天還有人生日,站起來想把蛋糕放在壽星的前面,於是問林子衍:“那個,今天誰生日?”
滿桌子突然靜了下來,林子衍的臉色都變了,靜了幾秒,最後還是那捲發的女子圓了場:“今天是老七生日。”
黑色外套的男人斜視了一眼林子衍:“妹妹,今天我生日呢。”頓了頓又說“沒事,就放你那,不用拿過來。”
之前的熱鬧全然不再,一桌子的人吃菜的吃菜,喝酒的喝酒,也不再胡亂開着玩笑,有好幾次,其他人都假裝不經意之間向林子衍看去,他一直都在喝酒,一張臉暗淡到極致,一幸心裡打鼓,看着衆人神色,一下子似乎想起了什麼,最後輕輕地和林子衍說話:“子衍,我記得今天好像不是你的生日啊……”
他繼續喝着酒,偏過頭覷了她一眼,隔了好久,臉色才慢慢緩過來:“不是說了今天老七生日嗎?”
一幸偷偷瞄了他一眼,發現他的神色終於回覆到先前,開始張呼着衆人喝酒,滿桌的人也似乎都放鬆了下來,包間裡哄哄鬧鬧的又響成一片。
飯局吃到九點多,末了,一大圈人嚷着說不盡興,非要吵着再換個地方玩。
一幸跟在林子衍身後,林子衍便問她:“你去不去。”
一幸搖搖頭,自己實在不適合再和他們一起出去玩,不小心鬧笑話不說,還要被誤會。
那被喊做老七的男人一下子擠到一幸面前:“妹妹,今天我生日,好歹給我個面子,一起去吧。”
連一旁的捲髮女子也說了話:“一起去吧,若是累了,中途喊子衍送你回家。”
都說成這樣了,一幸實在不好意思再推脫,於是一行人開着車去了一家叫做“東方”的夜總會。
老闆是個四十出頭的男人,矮矮胖胖,和和氣氣,和林子衍他們似乎都是熟人,見着他們進了大門,笑着喊了一句“老地方”,然後招呼服務員端了酒水,水果緊隨着他們。
一幸是第一次去夜總會,也不懂,只有規規矩矩的坐在沙發上,看着一夥人喝酒,唱歌。
夜總會是圓形結構,包間一個挨着一個,牆壁上掛着的畫也一模一樣,一幸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的時候走錯了方向,結果將整個底樓繞了一圈纔在過道里見到林子衍的身影,旁邊還有那個平頭男人,兩個人都在抽菸,倚在牆壁上,白色的煙霧飄飄縷縷,隱隱綽綽,似乎在說着什麼。
一幸走近了,才稍稍聽清楚些。
“哎,我說,你這回好眼光啊,選了個與衆不同的。”是那平頭男子說的話。
林子衍並沒有答他的話,依舊站在那裡,手裡的煙忽明忽滅,昏暗的走廊裡,只看見他手裡星星點點,一閃一爍。
“可惜啊,似乎有些難搞定,瞧你這一晚上的表情,簡直就叫那啥?”他撓了撓頭,“噢,變幻莫測。”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一幸,待聽見有腳步聲,才都回了頭來,那平頭男人見了,抖了抖眉,掐了手裡的煙:“喲,妹妹,這是去哪了,瞧瞧,這都有人不放心了。”話說完推了門準備進去,倒不料被一幸喊住:“那個,你們不要誤會,我和子衍是朋友,而且,我……我有男朋友的。”
話一說完,三個人都站在那,那平頭男人最後笑了幾聲:“妹妹,別放心上。”又去喊林子衍:“走吧,進去吧。”
林子衍扔了菸頭纔回話:“你先進去吧。”然後看向站在對面的一幸:“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