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池塘裡明月如碩大的圓盤,粼粼閃爍,遠方鎮子上燈火星星點點,雖然小鎮尚未通電,但煤油燈在富裕人家已經極爲普遍。
這裡是北方開灤市的近郊小鎮,隸屬開灤轄區,在帝國議政院議員選舉的選區劃分中,也屬於開灤選區。
坐在池塘之畔,葉昭正默默垂釣。
紅娘的話令葉昭心中戚然,在京城與愛妃們團聚半月後,葉昭便出京散心,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這北方小鎮。
胸口還是偶爾隱隱作痛,但葉昭知道,金鳳的死令自己的心境真正發生了變化,以往忘情也好,什麼也好,實則都是假的,整日溫柔鄉中作着至高無上的帝王,從來沒有遭遇過真正的挑戰和打擊,而至親之人的離世,才令葉昭明白,這是真正的現實世界,而不是以往自己似夢似幻的舞臺,自己也不是什麼真的至高神,這個世界不是自己的玩具,更不是南柯一夢。
從出生,只要想要,葉昭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包括這九五至尊之位,而前世的記憶更令葉昭如魚得水,有着超出整個時代的高瞻遠矚,這個世界的政治家,好像也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本以爲可以這般愜意的和整個大家庭生活下去,卻不知,原來越是覺得可以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失去了珍貴的東西纔會體會那種打擊的致命。
只是,一切都過去了。葉昭長長的吁了口氣。
雖然身在京城之外,但京城的消息還是每天都會收到,大選在即,各選區的議員候選人早已經開始動用各種手段競爭拉票,身處民間,卻是可以見到千奇百怪的議員選舉鬧劇,不過總體上,開灤選區的議員競選活動還是令葉昭感到欣慰。
帝國將會迎來世界歷史上規模最爲龐大的國會議員團,本次大選之後,議政院將會誕生超過兩千名議員席位。
中原地帶人口稠密,議員選區同樣密集,有些人口大縣,甚至被劃分爲兩個選區。邊疆之地,選區相對較少,如西藏特別行政區,按照人口劃分,也不過十幾個選區和議員席位。不過因爲教育程度不同,在邊境各地,有選舉權資格的選民更是稀少,議員或許要由半官方形式推薦選出。
開灤選區的議員競選如火如荼,共有十名候選人,其中包括四名無黨派獨立候選人,而理論上,“育英學會”候選人白海川獲勝的機率最大,“育英學會”是本地籌建的小政黨,白海川則是開灤白雲中學的校董,在本地素有威望。
相信本次選舉會有一些只在地方有影響力的黨派議員進入國會,獨立候選人獲選的也不會少,但想來只是暫時情況,不多久,帝國境內便會出現大黨派吞併小黨派的浪潮,最後會出現幾個影響力最大的政黨輪番執政的情況。
白海川幾乎每個街道、郊區小鎮都走遍宣傳拉票,他在葉昭所居小鎮演講時承諾,一旦他當選議員,將會督促市府增強巡防警力,儘快改變近郊治安狀況。因爲開灤近郊,好似因爲扒鐵道偷煤黨衍生出了幾個搶劫團伙,晝伏夜出行蹤詭秘,開灤警方一時也拿其沒辦法。
雖然這個小鎮實則只有寥寥四五名有選舉資格的選民,但候選人們也不敢大意,而很多時候,要說服這幾名選民,實則便是要整個村子的村民都對其擁有好感。
同樣,通過選舉權之事,村民們也會越發知道受教育的重要性,再苦再累,也要送下一代進學堂了。
想着這幾名形形色色的議員候選人和此次大選對整個帝國帶來的或利或弊的影響,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魚漂一個勁兒的動葉昭都沒注意。
“皇上,好像魚兒上鉤了。”身側,傳來嬌柔悅耳的聲音。
葉昭回頭,一張如花俏臉映入眼簾,是富察氏,穿着一襲乳白色紗裙,前胸處一朵華麗的蕾絲大花遮蓋着她豐滿嬌嫩的酥胸,典雅的裙襬下露出一雙淡黃色的帶白色花邊的小襪子,白色的平跟涼鞋,別樣性感中還帶有一分恬淡。
富察氏是今日中午到的,紅娘在電文中要葉昭選新妃子來陪他,葉昭便點了富察氏的名。
說起來,實在有些對不起這幾位新妃,深居後宮四年,連自己的面都見不到,該是何等難熬?雖說便是年紀最大的好如娃今年也不過二十四歲,如富察氏,則是二十一歲,只是人生,又有幾個四年?更莫說正是青春貌美的年紀了。
“走,回去。”葉昭站起了身,卻也不管池塘中翻騰着將魚竿拉下了水中的魚。
黑暗中,也不知道多少人影攢動,自也有人去收拾善後,拿回魚竿。
這座郊區小鎮大概幾百人口,本是農耕小村,因開灤崛起而漸漸興旺,許多男丁進城當了工人,葉昭買下了村東大戶的宅子,青牆深宅,兩進兩出,古槐抱廈,頗爲幽靜。
葉昭準備走了後將其捐出去辦成小學堂,算起來,可真不知道宗人府有多少各地房契在手中。
盛夏時節,月朗星稀,坐在村口納涼的人羣剛剛散去,村落中燈火漸漸熄滅,不管怎麼說,摸黑的舊觀念不好改變,雖然現今煤油、蠟燭不再是什麼奢侈品,但老傳統,自然能省則省。
村口站着孤零零的一個小男孩,一個勁兒看着葉昭等人的方向,是葉昭這幾日新結識的“朋友”,每次葉昭垂釣回來,都會給他些糖果。
“老熟人”了,寶珠等衛兵並沒有阻攔小男孩接近葉昭,現今寶珠已經晉升侍衛處副總管,負責此次警衛大皇帝的重任。
“姐姐真漂亮,好像仙女似的,是城裡的小姐嗎?我孃親說是叔叔的老婆。”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富察氏,他自然從沒見過富察氏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只是他在豔光逼人的富察氏面前微覺害羞,不敢多看。
葉昭笑道:“城裡的小姐就不能是我的老婆麼?”拍拍男孩的小腦袋,說:“去吧。”
小男孩點點頭,轉頭跑開,臨走前還偷偷瞟了富察氏一眼。
葉昭不由得就笑:“這小子,倒有些眼光,能看出醜俊來。”
富察氏俏臉微紅,不敢說話,但見皇上心情不錯,自然鬆了口氣。
聽說皇上這幾年勤於政務,剛剛回紫禁城又去了外地,卻不想會要她相伴,富察氏卻並沒有怎麼覺得開心,甚至有些怕,好似皇上因爲懿貴妃離世性情變得古怪,僅僅見過皇上兩面,又不知道皇上禁忌,萬一說錯話惹皇上生氣,可不知道下場多麼悲慘。
何況小翠說過的話還冷森森在耳,兩次與皇上相遇,兩次都以懿貴妃病情加重而結束邂逅,只怕皇上便以爲是她剋死了懿貴妃,此次單獨召她來相伴,只怕是要懲罰她,甚至殺之而後快。
想到這裡,富察氏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冷麼?”葉昭奇怪的看着她,不過身上單衣單薄,卻也沒大氅可幫她遮寒。隨即伸手,有女衛遞上毛毯,葉昭親手披在了富察氏香肩上。
富察氏嬌軀一顫,皇上對她愈是溫柔體貼,她愈發覺得自己大禍臨頭,印象中,皇上可不是柔情的人。
看看周遭,跟着四五名長隨打扮的藍翎衛,可是在暗中,也不知道多少侍衛守衛着皇上,落在皇上身後半步距離的那名清秀女衛士長,好像喚作寶珠,富察氏也極爲怕她。
就在一個時辰前,富察氏親眼見到了一場血淋淋的屠殺,一夥剪徑毛賊可能早就盯上了皇上,其中多是本鎮人士,其中一名文人還與皇上閒聊過,是以這些人才能被暗哨讓過來,只是不知道怎麼的,還在十幾步外,突然就慘叫連連,雖然她極快的就被女衛擋在身前,但寶珠手中那血淋淋短劍飛舞、一隻握着匕首的血手沖天而起的場面還是險些將她嚇暈。
很快池塘邊就恢復了平靜,甚至血跡都消失無蹤,但富察氏可以想象得到,那六七名男子只怕在一柄柄削鐵如泥的雪亮短劍飛舞中,被切成了肉醬。
而皇上,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還是靜靜的坐在那裡釣魚,皇上的心,真的如磐石一般堅硬吧?
伴君如伴虎,富察氏全身冷的厲害,好似四遭便是冰窟。
葉昭見富察氏臉色越發蒼白,突然省起,說:“你剛剛不是看到什麼了吧?是我不好,該當馬上離開的。”
富察氏不知道怎麼,覺得皇上每句話都陰森森的,愈是溫柔,愈是令人害怕,那雪白的牙齒好像要吃了她一般,或許她自己,也真以爲自己是害死懿貴妃的白虎星吧?
葉昭自不知道紅娘一句“珍惜眼前人”反而使得他成了“魔鬼”,刻意對身邊人好一些,或許對於他的身份來說,卻顯得可怖。
剛剛的血案,想來那夥人是剪徑強盜團伙之一,罪大惡極,行刺大皇帝,全部當場誅殺全無二話,只是葉昭卻想不到寶珠的武技也這般好了,數年過去,內廷侍衛不管從器械還是精神面貌氣質都比十年前有了較大的變化,訓練更爲系統,皇家衛士的榮譽感更加濃烈,爲了衛護大皇帝手段也更加狠辣。
剛剛十幾名近身衛士用雪亮寒刃交織的劍網賞心悅目,快如閃電,動作之迅速麻利幾乎如同藝術電影,一步貼近,接着便是一劍砍下,匪徒甚至慘叫的聲音都發不出,便捂着喉嚨栽倒,短短几秒鐘,地上就多了七具不速之客的冷冰冰屍體。
實則若不是其中一名剪徑賊竟然是本選區議員候選人,其餘人也多是本村村民,這些人也不可能靠近自己數步之內,早就被暗哨攔了下來。
想想還真是什麼人都要競選議員,葉昭不禁搖頭,只是議員中難道會沒有僞君子嗎?一切還都在於權力的監督和平衡,便是僞君子,也要他僞裝一輩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