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地道的出口上處,就在那九曲橋下的荷塘附近,他出來之後,纔想起剛纔忘了問嚴鐵嘴一件事:“假如我要睡覺,應該到哪裡去睡?”
嚴鐵嘴顯然認爲這種事他一定可以自己解決的,所以也沒有提,卻不知睡覺正如吃飯一樣,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他正在找睡覺的地方時,就看見了玫瑰。
百花盛開,在陽光下看來更豔麗,玫瑰就站在花叢中,穿着件輕輕淡淡的袍子,臉上不着脂粉,百花在她身畔卻已都失去了顏色。
她就這麼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裡,既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楊大波卻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她忽然轉身走了,楊大波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走,走過條鋪滿採石的花徑,前面一叢月季花的掩映中,有棟小小的屋子。
她就推開門走了進去,這棟小屋無疑就是她住的地方。
小屋的門還開着,屋裡寂無人聲。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玫瑰正站在窗口,背對着他,纖細的腰肢伸展爲豐滿的臀部,雙腿修長筆直。
楊大波竟有點癡了。這又像是一場夢,荒唐而甜蜜,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外面忽然有人在高呼:“風少爺回來了,風少爺回來了!”
玫瑰的臉上立刻起了種奇怪的變化,就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忽然被父母抓住了。
楊大波卻笑了笑,道:“你不妨先走,我很快就會走的。我有樣東西送給你,不知道你肯不肯要?”
玫瑰道:“你要送的是什麼?”
“我的菜刀!”
玫瑰又在看着他,美麗的眼睛中已有了笑意,終於真的笑了。
楊大波從來沒有看過她笑。
她的笑容就像是冰河解凍,春回大地,新生的花蕾在陽光下開放。
楊大波也笑了:“那個風少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玫瑰淡淡道:“我們爲什麼一定要說別人的事?你爲什麼不說說你自己?”
楊大波道:“我自己沒什麼好說的,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
“誰?”
“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做風流劍仙的人?”
她嫣然一笑,道:“我看你就像風流劍仙。我去燒點菜給你吃,櫃子裡還有點酒,我可以陪你喝兩杯。”
楊大波看着她,不但看見了她的笑,也看見了她對他的感情。他自己的心彷彿已將因太多的情感而爆裂,他忍不住要去擁抱他。
外面卻忽然響起了敲門的聲音,有人輕輕道:“我是小倩,風少爺特地叫我來請玫瑰姑娘去吃飯!”
玫瑰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冷冷道:“我不去,我沒空。”
小倩還不肯走,還在門外哀求:“玫瑰姑娘不去,風少爺會罵我的。”
玫瑰忽然衝過去拉開門,道:“你有沒有看見我這裡有客人?”
小倩擡起頭,吃驚的看着楊大波,囁嚅着道:“我……我……”
玫瑰沉着臉,道:“你應該看得見的,其實他自己也看見了,他要真的要請我吃飯,剛纔爲什麼不自己告訴我?”
小倩不敢再說話,低着頭,悄悄的走了,臨走時又忍不住偷偷看了楊大波一眼,顯得又驚訝,又好奇,好像從來也想不到會在玫瑰姑娘的屋裡看見別的男人。
“你能不能在這裡等等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楊大波點點頭。她本該去的,他們畢竟是多年的情感,何況他又剛從遠方回來。
玫瑰看得出他的心意,又道:“我並不是去吃飯,可是有些話我一定要對他說!”
走出門,又回頭:“你一定要在這裡等我!”
楊大波在櫃子中找到了酒,一個人坐下來,想着心事,酒,卻怎麼也喝下去,他在想什麼呢?
一個人帶着笑道:“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爲什麼不替我也倒一杯?”
笑聲甜美,正是魚姑娘的聲音。
楊大波卻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什麼時候又變得認識我了?”
魚姑娘道:“你就算燒成灰,我也認得你的,只不過有別人在的時候,我怎麼好意思跟你親熱?”
她搶過男人手裡的酒杯,一下子就坐到他大腿上,柔聲道:“可是現在我們就可以親熱了,隨便你怎麼親熱都行!”
“你的風哥已回來了,你爲什麼不陪他喝酒去?”
“你在吃醋?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什麼人?他是我嫡親的哥哥!”
楊大波顯然也有點竟外,忍不住問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魚姑娘輕輕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說不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楊大波道:“爲什麼?”
“因爲他這個人實在太複雜,太奇怪,可是連我那寶貝爸爸都說他是個了不起的天才!”
提起了這個人,她眼睛裡立刻發出了光,又道:“他有時看來很笨,常常會迷路,甚至連左右方向都分不清,你要問他一百個人中要是死了十七個還剩幾個?他說不定會真的去找一百個人來,殺掉十七個,再將剩下來的人數一遍,才能回答得了!”
她接着道:“可是無論多難練的武功,他全都一學就會,無論警衛多森嚴的地方,他都可以來去自如,你心裡想的事,還沒有說出來他就已知道,假如你要他去殺一個人,不管那個人躲在什麼地方,不管有多少人在保護,他都絕不會失手!”
“絕不會?”
“也許你不相信,無能卻一定知道!”
“他們交過手?”
“像無能那樣的武功,在他手下根本走不出三招!”
楊大波不說話了。
他知道這並不完全是吹牛,無能從箱子裡出來的情況他是親眼看見的。
“他不賭錢,不喝酒,男人們喜歡的事,他全不喜歡。”
“除了殺人外,他還幹什麼?”
“沒事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坐在海邊發呆,有時兩三天都不說一句話,有次他在海邊坐了三天,不僅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連一滴水都沒有喝。”
“也許他偷偷吃了幾條魚,只不過你們沒看見而已!”
“也許你又不相信,可是他的忍耐力的確是任
何人都做不到的,他可以在海底待一天一夜不出來。”
“難道他是魚,可以在水裡呼吸?”
“他簡直好像可以不必呼吸一樣,有次老頭子也不知爲什麼生了氣,把他釘在棺材下,埋在地下埋了四五天,後來別人忍不住偷偷的把棺材挖出來,打開棺材蓋一看……”
“他已經變成了殭屍,也許他一直都是個殭屍!”
“他居然站起來拍拍衣裳就走了,連一點事都沒有!”
楊大波嘴裡雖然說得尖酸刻薄,其實心裡也不禁對這個人佩服得很。
“他雖然又古怪,又孤僻,可是每個人都很喜歡他,因爲他常常爲別人做很多事,自己卻一無所求,對於錢財,他更沒有看在眼裡,你只要向他開口,只要他有,不管多少他都會拿給你!”
她又說:“女孩子更沒法子不爲他着迷,只可惜除了我那位未來的嫂子外,他從來也沒有將別人看在眼裡!”
“你未來的嫂子是誰?”
“就是剛纔跟你抱在一起的那個女人!”
楊大波怔住,過了很久,才忍不住問道:“他們已訂了親?”
“你猜我哥哥是從什麼地方把她救出來的?從一家見不得人的妓院裡!”
她輕輕嘆了口氣,又道:“那時她剛被她自己的哥哥賣到那家妓院裡,要不是我哥,現在她已不知被糟蹋成什麼樣子!”
楊大波只覺得胃在收縮,幾乎忍不住要嘔吐。
“我哥這麼樣對她,她至少也應該表示點感激纔對,誰知她反而總是給我哥哥氣受,像我哥哥那樣的男人,竟會喜歡這麼樣一個女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不奇怪!”
魚姑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楊大波冷冷道:“她本來就是個可愛的女人,至少不會在背後說人的壞話!”
“原來你也喜歡她,這就有點麻煩了,我本來以爲你一心只想回去的,所以偷偷的替你找了條船。”
“你說什麼?”
“現在你既然喜歡她,當然一定會留在這裡,我又何必再說什麼?”
“船在哪裡?”
“你既然不想走,又何必問?”
“我……”
“你既然喜歡她,又何必走?”
她掙脫楊大波的手,冷冷道:“可是我卻要走了,也免得別人回來看見吃醋!”
“好,我跟你走!”這句話說完,他擡起頭,就看見玫瑰正在門外看着他。
夜色已深了,花影朦朧。
她靜靜的站在花叢中,蒼白的臉彷彿已白得透明,美麗的眼睛裡充滿了悲傷。
等到楊大波看見她時,她就垂下頭,從他們身旁走過,走進她自己的屋子,連看都不再看楊大波一眼。
魚姑娘看着他們,道:“你既然要走,爲什麼還不走?”
玫瑰冷冷的道“你走吧,快走,我……我明天就要成親了,本就不能再見你!”
楊大波的手忽然冰冷,過了很久,才慢慢的放開她的手,忽然大笑,道:“這是喜事,恭喜你,只可惜我已喝不到你們的喜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