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露立刻立起眼睛,我不理她,把小狗抱在腿上撓肚子。楊寬趕緊和稀泥:“這件事做完我請你們倆出去玩,地球儀上隨便點個點兒,想住多久住多久,都算我的。”
姐
“這麼豪氣,你們這是在密謀把*賣了嗎?”我看着陳白露柳眉倒豎的樣子就有氣,存心損她。
陳白露卻樂了:“養你用得着賣*嗎,我們倆稍微一勾結就夠了。”
楊寬長篇大論地講給我聽,我才聽懂了六七成:原來是付師傅給一個老闆牽線,這老闆要收購一個廣場,但不付現金,只承擔對家公司在銀行的債務。
“這有什麼可鬼鬼祟祟的?難道銀行這樣光明正大的地方,你們也要找出點兒貓膩來嗎?”
陳白露大笑一聲,緊接着楊寬也笑起來:“好光明正大的地方。”
陳白露笑:“要我說,連她爸媽也不要找了,讓她離得遠遠的,咱們再找別的路子吧。”楊寬笑着不說話,而我更不解了:“你們倒是跟我說說,這裡面有什麼能讓你們敲骨吸髓的?”
“怎麼說話呢你?”
“你別揪我用詞。”
“跟你說了,你長個心眼兒也好,要是你還有出去工作的那天,記得別人跟你談生意,先在腦子裡多轉幾圈,別直來直去的。”
“你說。”
“把廣場收過來,過上一陣子再重新評估,把註冊資金翻上幾倍,翻到比收購價還高不就得了,將來再抵押給銀行,不光能償還繼承過來的債務,還有賺頭呢。”
我聽得半懂不懂,愣在那兒。
陳白露憋着笑:“你說,這事兒可不可以做?”
我瞪她一眼:“聽你的口氣,好像我說不可以,你就真不做似的。”
陳白露笑出聲:“沒錯,這事兒我們倆打定主意,你勸不勸都沒什麼用了—再說你也不會反對是不是?我們只是改動一點兒規則,沒有受害者,所以,收起你的道德潔癖吧!”
“我纔沒有道德潔癖呢。”我迅速說,然後及時嚥下了下半句,“否則還怎麼和你做朋友。”
“可是付師傅找你做什麼呢?”
“當然是讓我介紹他認識楊寬了,你以爲這件事是我能辦得到的嗎?”
陳白露咧嘴一笑,“我有什麼。”
我也無話可說了,低頭想了想,只能囑咐一句:“別太大意吧—付師傅這個人,我很討厭他。”
“我比你更討厭這種東西,但是我和錢沒有仇。”
“薛先生對你有求必應,你還不知足?到什麼時候算個頭呢?”
“什麼時候都不算。”陳白露笑了,“運作這一注子,我和楊寬統共得一千萬,爲什麼不?你看我這一年病得這麼勤,誰知道還有幾年好活,趁活着,能賺多少算多少。”
“是嗎?我以爲的是趁活着,能花多少算多少呢。”
“也要花,也要賺,就這麼着吧—”她邊說邊咳嗽起來,“我今天把這個月的話都說完了。”
我看了看楊寬,他又續上茶,沒有要走的意思。我知道陳白露雖然乏了,但他們恐怕還要談上一陣子。我一個人起身走了。
走到電梯間纔想起今天來看陳白露的真正目的,又折回來,把門開了一條縫,正看見陳白露還盤腿坐在沙發上,咳得滿面通紅,頭髮蓬亂,楊寬替她捶着背。
“落下什麼了?手機?”陳白露擡起頭邊喘氣邊看着我。
“有空去看看老首長吧,他快不行了。”
陳白露垂下頭,揚起一隻細瘦的胳膊擺擺手:“也要等我下得來地,出得去門。”
我隔着整個客廳看着她,她又虛弱又要強的樣子,她又消極又興奮的樣子。我發現自己無比懷念從前的她,那時候她身體健壯,總是笑嘻嘻的,擡眼看人時神采飛揚。
她從亂髮裡擡起頭看着我,好像以爲我還有什麼話要說。我盯着她斜吊的眼角、因消瘦而愈顯寬大的雙眼皮看了一會兒,沒說什麼就走了。
~2~
當天夜裡她打電話給我,說又冷又熱,不能動彈。我聽着她清晰的牙齒打顫的聲音,直接從牀上跳下來,跑到小區外打車。當時是凌晨兩三點鐘,雖然是盛夏,風卻很涼,我只穿着一件薄睡裙,站在空蕩蕩的三環路邊瑟瑟發抖。
我和楊寬同時趕到她家。燈全部都開着。寬大的白色綢緞被單,四角都整齊地鋪着,中間的她縮成可憐的小小的一團,臉色蠟黃,牙齒直打顫,咳出的血絲印在雪白的枕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