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寬把她橫抱起來,而我慌得團團轉。我出門時兩手空空,連車費都是楊寬付的,我拿起陳白露扔在地毯上的一隻手包,不知道她的卡和錢在不在裡面;手包的扣子有些複雜,我越心急越解不開,楊寬在門口喊我:“我帶了卡,快點兒吧!”我纔跟在他身後跑了出去。
去醫院的路上,陳白露的頭枕着我的膝蓋,痛苦地乾嘔着。看着她像水一樣涌出的虛汗、迅速由蠟黃變得蒼白的臉色,我心中驚恐萬分:要是她死了我該怎麼辦呢?我白天還在和她慪氣!陳言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的。
天亮時診斷結果出來了,是急性肺炎。
~3~
在病牀上打着點滴,她對着電話和薛先生怒吼,劇烈的咳嗽不停地打斷她自己的聲音。
“你一年要打幾十場球,一定要打明天那一場嗎?好,打比賽是嗎?你去打,你現在回北京,明天早上去天津也來得及—我怎麼沒有體諒你?又不是在天涯海角,只要半個小時的車程呀,你嫌開車累的話,那邊公司沒有司機嗎?我病成這樣!”她說着,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在一旁看不下去,塞了一張溼巾到她手裡,她接過來,捂着嘴又是一陣咳嗽,溼巾上一片淺紅的血跡。
“好,我都咳血了,我明天就死!你就留在天津不要回來了!反正那兒什麼都有,有公司,有高球,姑娘也不少,別再找我!”陳白露使性子掛了電話。
薛先生的電話馬上又打了過來,只響了一聲就被按斷了。然後陳白露關了機。
我看着她怒容未消的臉。
“唉,白露,你不能激怒他。”
“爲什麼?”她敏捷地擡起頭,用並不友好的眼神看着我,“因爲他供給我一切,我就要事事順着他,不敢忤逆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嘴上這樣說着,但我心裡想的是:難道不是這樣嗎?
“兩個人在一起要互相遷就。”我選擇了比較穩妥的說法。
“哼,說得跟你特別有經驗似的。”她在病中,可反應似乎比平時更快了,嘴上依舊絲毫不饒人。
我臉一紅。我唯一的戀愛經驗就是對陳言,如果那也稱得上戀愛的話。
我泄了氣。
~4~
那天是7月21日,天一早就陰着。我和楊寬坐在病房裡陪着陳白露,她十分焦躁,一會兒要喝加冰的水,一會兒又嚷背後的靠枕不舒服。我好說歹說才說服她不要喝冰水,但全住院部最軟的枕頭都給她了,她還嫌難受。
“這是什麼破醫院?打完這瓶點滴就轉到和睦家。”她盯着楊寬說,那語氣完全是霸道的命令。
楊寬好言撫慰:“你看外面的天色,要下雨了,你得肺病最怕着涼。”
狂風正吹得窗外的楊樹枝瘋狂地拍打着玻璃窗;黑雲壓城,下午四點如同七八點鐘。
“這麼硬的枕頭怎麼睡?”她尖着嗓子說。
“我回家給你拿鴨絨枕。”楊寬拿起車鑰匙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雨眼看就會下起來,又趕上晚高峰,沒有四個小時你休想回來。”
我又轉頭看陳白露,她仍然皺着眉頭不安分地扭動着,我有點兒生氣:“陳白露,我和楊寬從夜裡四點到現在沒有閤眼。”
陳白露不說話了,仰頭躺在枕上閉目養神。楊寬趴在桌子上打盹,我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這時候,暴雨已經瓢潑一樣地下了起來,我站在窗前,視線裡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水柱。微博上各地的網友都在圍觀這場罕見的暴雨,到了地鐵一號線被迫停運,語氣才由調侃變成了擔憂。
這場雨成了災難。
夜裡,我把已經睡着的楊寬叫起來,給他看新聞:“你瞧,廣渠門下淹死了一個開車的人。”
“我的天。”他嚇了一跳。陳白露也醒了,茫然地看着黑洞洞的夜色,狂風似乎颳倒了一棵樹,樹幹和地面發出恐怖的撞擊聲,然後是一連串的汽車警報聲,在醫院的夜裡格外淒厲刺耳。我們面面相覷。
後來我說:“你要不要問問薛先生在天津怎麼樣?”
她點點頭,示意我把手機遞給她。我替她開了機,她撥通薛先生的手機,卻顯示無法接通。
“可能在應酬?”她疑惑地說,然後打給薛先生在天津的秘書。
秘書說:“薛先生下午一開完會就回北京了。”
“他不是明天還要打球?”
“他說明天早上再來天津,他急着回去看你。”
陳白露一愣:“他幾點鐘出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