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候,始電。電者陽之光,陽氣微則光不見,陽盛欲達而抑於陰。其光乃發,故云始電。
親愛的美奈女士:
前一段時間上映了一部電影叫做《我的姐姐》,一開始我對這部電影還是有興趣的,但是後來就沒有了。在預告片中有這樣一個片段,弟弟說家裡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這個時候姐姐拿出了房產證,指着房產證的名字對弟弟說房子是她的,於是弟弟一口唾沫吐在了姐姐的臉上。我現在想象不出來這世上有多少弟弟做過相同的事情,我自認爲是素質非常差的人,但是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做過。如果素質像我這麼差的人都沒有做過,電影爲什麼要設計這麼一個鏡頭呢?而且這個弟弟只有四歲。我的理解是編劇或者導演有意爲之,大概就是希望天下所有的女性都不要有弟弟,因爲弟弟有可能把口水吐在你的臉上。這些年鼓吹女權已經蔚然成風,但我希望鼓吹某種東西最好是基於事實。
一直以來我對女權是比較反感的,因爲我從來都沒有覺得那是什麼好玩意兒。我知道在跟一位女性通信的過程當中,這麼說話是很有風險的,作爲女性支持女權,我覺得是沒有問題的,因爲這麼做符合她的利益。人大概都是如此,在她只是一名女性的時候就支持女權,在她成爲母親之後,在有些場合她就有可能支持母權。男士們也是如此,在他只是一名男性的時候,他支持男權,在他成爲父親之後在一些場合他可能支持父權。女權之於母權,男權之於父權,區別是非常明顯的。鼓吹母權或者父權的時候,意味着承擔相應的責任,當然,即便是不承擔相應的責任,也不影響其行使母權或者父權。就如同北洋傳統社會,所謂無不是的父母,意思是隻要是父母做什麼都是對的。而且在傳統語境下,孝大於慈,就是爲了盡孝道,可以犧牲子女,反過來不能處於父愛或者母愛,犧牲父母。但在二十四孝的故事裡,對這些極端世界會有藝術化的處理。比如爲了盡孝犧牲子女之後,子女總會奇蹟般的復活,如果故事的結局是真的讓子女犧牲掉,很多人在面對這種極端事件時就有可能會做出不符合教化的選擇。
歷史上曾經有過母權社會,也曾經有過父權社會。但是事實上並不曾存在過一個男權社會,比如社會上有所謂男尊女卑的說法,但弟弟在面對姐姐的時候,能說自己比姐姐尊貴嗎?兒子在面對母親的時候,能說自己比母親珍貴嗎?長幼順序大於男尊女卑。早些年,一些先鋒女性打出了男女平等的旗號,實際上男女平等從來都只是個笑話。因爲真正主張女權的人並不會考慮到男性的權益,她們要做的就是不斷拓展女性的權益,最好女性的權益能夠徹底覆蓋男性的權益。女權比母權更自私,我不是說女權不該存在,而是說任何一種權益都應該有合理的邊界。記得我曾經參與過這樣一次爭論,說讓女性生孩子是多麼不公平。
我當時表示,這要怎麼說呢?大自然當初就是這麼設計來着。你去看看獅子老虎,看看任何一種生物。哪一種生物是從雄性的體內孕育的?而且現在一切都是可以自由選擇的,如果你厭惡生育,你可以選擇絕育。你要這麼說的話,男女之間的不平等可能不止於此。女性的生理問題遠多於男性,但可以採取一些技術手段把這些問題化解掉。不過等你把這些問題都化解掉之後,你要面對一個問題,你還是女性嗎?不管怎麼樣,現在有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男士們會越來越頹。我現在想象不出他們會退到什麼程度,也許會這樣,未來男士們即使有機會參與人類繁衍的活動,有可能要履行作爲父親的義務,但人類將不再被冠以父姓,以父系血緣作爲家族傳承基礎的時代結束了。
之前我在與人討論過程中,不止一次提到這樣一種問題,就是根據目前科學界的研究。未來男士們有可能會喪失生育能力,這將意味着人類繁衍將不再有男性直接參與。但他們可以用科技手段來促進人類的繁衍,那個時候唯一可以追溯的就是母系血緣,這將意味着母權的擴張。女權和母權之間有重合的地方,也有衝突的地方。如果是母權社會,人們對母親是非常尊重的,這個時候就會出現這樣一種傾向,女性似乎生來就有做母親的義務。而女權人士一定不能贊同這樣的觀點,生育和絕育女性可以自主選擇,而且在一個女權擴張的社會,大多數女性會更傾向於絕育,因爲這樣她可以把自己付出的代價最小化,把可以爭取到的權益最大化。繁衍是需要人類共同承擔的責任,可如果男士們喪失了生育能力,他們的這一領域將會變得更加無足輕重,因爲女性也可以搞科研。即使男士們作爲一種物種絕跡,女士們仍然可以撐起整個人類文明。
作爲一名男士,我會很自然的認爲如果男士們作爲一個整體推掉,對社會發展是不利的。舉一個例子,某些團體,如果男士的數量非常少,他們在參加運動會的時候可以發揮的機會就不多。當然這是一種非常主觀的見解,也許這個團體裡會有很多勇猛的女性,她們可以在運動會的時候獲得多到無法計數的獎項。在某個地方有一個女性部落,一位女酋長不但可以率領它的部衆在人類叢林當中立足,還在一次又一次的戰爭當中,把那些有男性組成的軍隊打得望風而逃。她還把一位男性國王的頭顱做成了酒器,所以不用懷疑即便是男生們作爲一個物種被大自然整體淘汰,人類文明的光輝仍舊可以繼續燃燒下去。作爲一名男士,我是非常丟臉的,我覺得未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會變得更加的冷漠。
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對人際關係的看法也在發生一些細微的變化。比如從前,我對親情愛情有一種迷信,而且一些文藝作品助長了我的這種迷信。在一些文藝作品當中愛情可以戰勝一切,可現實一再告訴我,所有的人類關係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之上,當利益重合的時候,人際關係就相對穩定。當利益分化的時候,人際關係就會變得敏感變得脆弱。人的三觀是由利益來塑造的,哪一種主張能給你帶來好處,你就是哪一種主張堅定的支持者。哪一種主張讓你蒙受損失?你就是哪一種主張堅定的反對者?當你的利益發生變化的時候,你的主張也會發生變化。所以利益不只是塑造人際關係,它甚至塑造了人的一切。那麼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當你堅持一種主張蒙受損失的時候,你會不會放棄這種主張投入另一個主張的懷抱呢?
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這是比較困難的。但是對於很多人這是自然而然要發生的事,這樣的人在生活當中我已經遇到了很多。如果時間退回到十年之前,我想不到未來會是這個樣子。它比我想象的更加令人絕望,但我寧願把問題所有的根源都歸咎於我自己。如果我沒辦法放下自己的主張,那我就要在幾乎所有的場合表現的像是一個傻子,要顯得非常木訥、不善言辭,絕不能讓人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年初我給自己定的規矩就是對我的一種保護,有時候在單位裡與同事聊天,哪怕是一些不經意的話,都會把你的三觀傳遞出去,如果你的三觀總是與的同事發生衝突,如果你總是說不合時宜的話,做不合時宜的事,你想不遭遇挫折是不可能的。跟自己無關的事情永遠不要去評論,牽涉到自己的事,也要非常謹慎的發表自己的看法。要永遠把自己的三觀隱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樣纔可以把可能發生的,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減到最少。
單位同事應該已經非常明顯的感受到我從年初到現在的變化,我希望這種變化能夠固定下來,而不是過一段時間就反彈回去。我與那些人之間沒辦法做到相互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處於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時刻保持警覺。在漫長的時光裡讓它變成一種習慣,我給人一種印象,好像我對歷史非常的熟悉,實際上我真正讀的史書並不多。在未來如果條件允許,我希望自己可以在這一方面彌補不足。當高甑生被流放之後,李靖就選擇隱退了,而他這種隱退的舉動得到了皇帝的表揚。從那之後李靜就木訥似不能言,閉門謝客,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最後得以善終。我雖然沒有到功高震主的地步,但我幹一份自己不喜歡的工作,與一羣三觀不合的人朝夕相處。彼此之間利益相互衝突,如果我不能好好收斂自己,我以後不知道能遇到多少麻煩。
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我會覺得明哲保身是一個貶義詞。如果時間往後倒退九年,人情世故,我會覺得人情是褒義詞,世故是貶義詞。到了今天我認識到這樣一個問題,在一個相對險惡的環境下生存,要做到讓自己不被傷害是一件非常難的事。孔子曾經說過,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卷而懷之。何謂有道?何謂無道?每個人的三觀是不同的,事情又在不斷的變化當中,當你覺得世間的風向對你有利之時,這個時候對你而言就是邦有道,反之就是邦無道。我曾經不止一次表達過這樣一種說法,一是華夏智慧的源頭,它可以解釋一切自然現象,可以用來指導生產,可以用來保護自己。時機有利的時候,你就果斷出擊。時機不利的時候,你就要選擇蟄伏。
這就如同大自然當中的現象,每到寒冬將至,許多動物都會找個地方隱藏起來,等到來年春天,它們纔會從各個地方冒出來。連一般的動物都明白的道理,人怎麼可以不懂得呢?在蟄伏期間,我不應該選擇放棄。希望自己在未來的日子裡,能夠多多擴充自己的儲備。如果上天在未來給我機會,我仍然希望自己能夠迎來發光發熱的一天。大概從十年前,我就開始對魏晉時代的故事越來越有興趣,那個時候的人自知不可能有伸展的機會,因此他們不是聚集在廟堂,而是散落於山林,偶然聚集在一起也絕不會談論廟堂之事,而只是一味談玄,內容越模糊越好,這樣既不至於憋死,又能夠保全性命。對於廣大的士大夫來說,那是一個非常壓抑的時代,比如阮籍總會乘車出行,沒有固定的方向,任由馬自己奔馳,到一個地方停下來,阮籍就會放聲大哭。這個時候的士大夫大部分出身氏士族,過着富足的生活,如果有什麼東西讓他們感到壓抑,大概也是來自精神層面。
嵇康後來被司馬昭殺了,這個人不是不懂得明哲保身,後來王融曾經談到過這樣一件事,每一次見到嵇康永遠是同一號表情。嵇康之所以會死,是因爲他得罪了一個人,叫做鍾會。那個時候人與人之間相互歧視是公開的,如果看不起你,就不會照顧到你的顏面。像我這樣的人,如果處於那個年代,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白眼。可見嵇康的所謂明者保身,其實就是他見到強人的時候,就會想起明哲保身的重要性,如果是看到那種不起眼的人,就完全考慮不到那個人,可能帶給他的危險。有些長官在他所處的團體內一向蠻橫慣了,如果是碰到那種微不足道的人,他完全不會考慮到那個人的感受。可等到有一天如果上天給了那個人報復的機會,這個曾經蠻橫一時的人就要付出代價了。蚊子雖然很小,卻可以攜帶劇毒。
美奈女士,在給你的信件當中,我能提到這樣的內容,是因爲你是我非常信任的人。我不知道在與你之間的交流過程當中能不能讓你獲益,如果不能又浪費了你的時間,我會非常的內疚,如果能夠讓你得到一些微小的益處,我會非常的興奮。我就像是一粒細小的微塵,如果能夠替你擋一滴雨,我一定會義不容辭。在如今這個年月,親情、愛情、友情變得越來越淡,淡到若有似無,前面我提到人際關係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之上,人的三觀也是由利益來塑造的。我也曾經表示過這樣的一種想法,這世上的人永遠有意願去幫助一位強人,而沒有興趣去資助一位弱人。道理很簡單,你幫助別人不是爲了單純的助人,從根本上是爲了幫自己。強人的手上握有可以與人交易的籌碼,而弱人的手裡什麼都沒有。
當然幫助強人是錦上添花,幫助弱人是雪中送炭。幫助強人是交易,幫助弱人是積德。一般來說,當人選擇積德的時候,就不要考慮回報,你一旦考慮回報基德就不存在了,它變成了一種交易。比如某一位先生曾經資助一位女學生,後來這位先生來到了女學生的家,發現女學生的態度非常的淡漠。這位先生勃然大怒,決定中斷對這位女學生的資助。之後經過協商,他恢復了資助,請你想一想,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後,這位女學生對這位先生的感激會有多少呢?不求回報才叫積德,計算得失便是交易。很多人對做慈善有興趣,但動機各有不同。如果你只是想積德,就應該採取不公開的方式,最好被資助者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是你做的。如果你是這樣一個人,你就會積下非常深厚的陰德,你的子孫就會站在一個非常高的起點上,在一些關鍵的時刻,你做的這些事情會救你子孫的命。
比如一位先生曾經經歷過幾次地震,可每一次他都能夠成爲倖存者,如果不是他的先人積下了深厚的陰德,這件事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你每做一件善事都恨不得找人來宣傳,生怕別人不知道,如果你有意樹立自己的善人形象,如果你想通過自善人的形象爲自己牟利。你所做的善事就不能再稱之爲善事,而應該理解爲投資。但我在這裡也要反覆強調,人應該理智剋制的來行善。不要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有一位先生本來可以憑藉退休金過着一份體面的生活,卻因爲要資助兩名大學生上學而不得不去撿垃圾。雖然這位先生精神可嘉,我仍然覺得這不是正確的做法。行善應該不至於影響自己的生活,而且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應該加以宣傳,因爲這會嚇退那些有意行善的人。而且善行不應該只是依賴一兩個人,而應該形成一種普遍的社會風氣,每一個人的舉手之勞,就足以讓成千上萬的弱人保留一份對生活的希望。
對於弱人,既要保留一份尊重,同時應該保持足夠的警惕。不應該把強弱當做是評判善惡的標準,恃強凌弱的人一定是惡人,但被欺負的那個人未必就是善人。比如那些毆打阿Q的人不是善人,但阿Q本人也絕不是什麼好人,道理很簡單,他在被人打之後他也要去打人的,他不光要打人,還要打給那些曾經打他的人看,當他的表演得到觀衆的稱讚之後,他得意的樣子更加令人作嘔。什麼樣的人可以稱之爲善人,就是有能力作惡而選擇放棄作惡的人。魯迅先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文學家,他小說當中所描述的情形是我曾經經歷過的,人是一種比自然界其他動物更加複雜的存在,他身上有文明的一面,也保留着野蠻的一面。
在我成長的過程當中,父輩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小,隨着我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我越來越有自己的想法。小的時候我以爲是非黑白可以分得非常清楚,長大之後許多人試圖告訴我這樣一個事實,就是在黑白之間存在大面積的灰色地帶。對於這種說法我從來都是不認可的,我覺得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可以分得非常清楚。之所以這個問題會變得如此的模糊,是因爲每個人根據厲害來判斷對錯,比如這件事讓他受益了,他就覺得是對的,即便是這利益來路不正也沒有關係。相反一件事情讓他蒙受損失,他就認爲是錯的,即便是它看起來合情合理都無濟於事。有一種更加鮮血淋漓的說法,就是這世間並不存在對錯,只存在利害。每個人的價值觀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之上,所以根本上不存在對錯,只存在利害。既然如此我爲什麼還是要堅持認爲是非對錯是非常清楚的呢?是因爲這世上存在一種超越個人或者個別團體利益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高於個人或者個別團體的價值觀,當個人或者個別團體價值觀與這個價值觀構成衝突的時候,個人或個別團體就會受到相應的處罰。
問題不在於有人否認這種價值觀的存在,而是有衆多的人把自己的價值觀當做代表公共利益的價值觀來說,這是最壞的一羣人。有時候我想爲什麼今天的人變得越來越刻薄,按說在一個人人都可以發言的年代,就應該方便照顧到各方面的利益,很顯然,這一想法忽視了人的本性,荀子曾經說過,趨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只要是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就拼命的去誇大它,只要是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就會不顧一切的去撲滅它。當人不受限制的時候,他就會表現的更加的刻薄,更加的惡毒。古往今來,很多人批評南朝的詩歌,只有通過這些詩歌可以瞭解到當時當地的風尚,這就是好的詩歌。至於詩歌當中所呈現出來的問題,這不是文藝創作的問題,而是治理的問題。
此致
敬禮
你的朋友陶唐
新豐九年二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