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發糾結相纏,月娥不知何事,扯得頭疼,急忙歪着身子回頭,卻見牀上敬安也正醒來,烏浸浸的眼睛看過來,仍帶三分睡意,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時候,嘴角才輕輕一挑,乍然間如花開枝頭,春意無限。
月娥一手捂着頭,一手便去分那些頭髮,怎樣也想不通兩人的發怎麼會纏到一塊兒去,且纏的如今緊,敬安看她動作,便伸出手來,輕輕地將她的手握住。
月娥說道:“別鬧!”想想昨夜他做噩夢之時,雙眸一垂,別的話不再出口。
敬安將她手腕一拉,月娥坐不住身子,便倒下去,敬安張開雙臂便將她抱入懷中,說道:“起這麼早做什麼?”聲音兀自帶一點初醒的渺然,侵入耳中,月娥無端覺得臉上發熱,尤其方纔跌下來之時,手還捂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衣衫,只覺得體溫透出來,這人忒不要臉,偷爬人家的牀也就罷了,差一些就把自己也脫光了上來,這樣薄的衫子,爲難他怎地不覺得冷。
月娥說道:“你昨晚……”敬安眼珠一轉,說道:“噯……我定然是得了夢遊之症,原本好端端在小郎屋裡睡着,怎地竟來了此處?”月娥啼笑皆非,情知跟他說不下去,只得動了動,說道:“趁着小郎未起,侯爺就快些回去罷。”說着,又歪頭去解那髮結,不料那結竟然打得死緊,月娥奮力結了一陣子也未解開分毫。
敬安好整以暇看着她動作,說道:“好端端地,解他做什麼。”月娥本就在疑惑,聽他這樣問,頓時說道:“是你打的結?”
敬安垂眸,說道:“我有夢遊之症,也不知是不是我做的。”月娥嗤地一聲,說道:“謝天謝地,昨晚上侯爺夢遊之時,未曾作出其他事來,不然我真也不用活了。”
敬安聽她這樣說,便嘻嘻笑,說道:“爲何不能活,我再怎地,也不會傷你。”越是快活,將她抱着,不由分說壓在身下。
他清晨起來,神智未醒,身體卻已清醒,隔着薄薄的衫子,壓在月娥身上,月娥叫道:“做什麼!”他滿頭青絲傾瀉,垂落牀上,同她的長髮打的那個結,混在其中,分不清哪些是他的發,哪些是月娥的。
月娥轉頭看,敬安將她的下巴捏着,弓了身子,不敢就緊貼了她,輕輕親吻她的嘴脣,月娥掙不開,被敬安輕輕地親了兩下,之人氣喘咻咻靠近了她,像是妖媚的獸類,令她心頭驚慌。
敬安喘了一會兒,盯着她,說道:“月娘,我……我……我想……”昨晚臨睡前她洗乾淨了臉,露出本來面目,越見膚如冰雪,紅脣粉頰,令人心動。月娥怎會不明他所指是什麼?閉上眼睛,咬了咬牙說道:“下去!”
敬安本是弓着身子,見狀卻緩緩壓了下來,身體交接,忍不住抖了一下,略如呻吟,說道:“好月兒……你就成全我一回。”說着又去輕吻月娥的臉,纏綿之極。月娥忍無可忍,用力將他推開,說道:“謝敬安!”
敬安輕輕呻吟一聲,竟被她推倒在側,手卻捂着胸口,臉上略露出痛苦之色,月娥嚇了一跳,這纔想到他的舊傷在彼,恐怕被自己碰到,急忙翻身過去,說道:“侯爺你怎樣?”急忙拉開他的衣裳看裡頭。
敬安略微一笑,手挽着兩人的長髮,略微用力,月娥低頭下來,敬安輕輕地便含住了她的脣,細細親吻,月娥急忙弓身起來,一邊用力推他胸膛,敬安偏將她腰上一按,月娥便趴在敬安身上,剎那間兩人糾纏在一塊,難分難解,正在這時侯,聽到門口有人叫道:“姐姐!”
姚良推門進來,乍見這一幕,目瞪口呆,如遭雷擊,兩隻眼睛盯着牀上兩人,剎那不言不語,亦不能動。
此刻敬安在下,月娥在上,且是個親吻着他的模樣,她的手還撐在他赤-裸的胸口,彷彿是個撫摸之狀,兩人長髮糾結,衣衫不整,叫人一眼看了,還能作何想法?
月娥吃了一驚,急忙起身,敬安這才悄悄鬆手,月娥不知所措,雙頰通紅如火,說道:“小……小良……”
那邊姚良反應過來,也紅了臉,急忙轉過身,說道:“我先出去。”大步出外,臨走還不忘將房門帶上。
倘若此刻敬安在上,月娥在下,情形怕會不同……
月娥亦似乎目瞪口呆,敬安捶着牀鋪,哈哈忍笑,月娥才明白過來,轉頭怒道:“謝敬安!”又羞又惱又氣,撲過去,用力掐他的脖子。
敬安竟不反抗,只是笑微微看着月娥,月娥掐了一會,到底只是惱怒下的玩笑,又不是敬安這種殺人如吃飯的性子,當下就撤了手,無精打采伏在邊上,無力吐氣:被姚良看到這一幕,他心底會如何想?
月娥一時消沉,過了片刻,察覺敬安悠悠然地,正在緩緩撫摸自己頭髮,便轉頭,問道:“你爲何要把頭髮結在一處?”
敬安想了想,說道:“我……我喜歡這樣。”月娥皺了眉,說道:“起來!”就用力,揪敬安的頭髮。
敬安吃痛,只好跟着起身,卻伸手抱了她,說道:“好狠的心……作甚?”月娥說道:“自是找剪刀剪斷了。”敬安大叫:“我不許。”
月娥說道:“不然如何?難道以後就如此?”敬安說道:“如此也不是不成的。”
月娥覺得此人智商大有問題,忽而狡詐詭譎,忽而癡傻愚笨,性情簡直不可捉摸。搖了搖頭,說道:“別胡鬧,快起來,我尚有正事,小良方纔來,也似有事,別耽誤了。”就去擁敬安的腰,無奈之下,又帶一點哄着的口吻。
敬安這才動了,仍舊很不悅地起身,月娥拉扯着他下牀,敬安雙腳落地,忽地打了個哆嗦,說道:“好冷。”月娥見他雙腳如玉,光着踩在地上,也不曾穿襪子,不由一怔,說道:“你……”
敬安回身坐回牀上,兩人頭髮相連,月娥只好也靠過去,說道:“你的衣物鞋襪呢?”敬安說道:“在小郎房裡。”月娥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昨夜這人就是這麼過來的,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長衫裡衣……難爲他這樣能耐寒。月娥想了想,說道:“我先剪了發,回頭去給你取衣裳來。”又問:“你到底爲何這樣兒?”敬安想了想,終於低頭,輕聲說道:“我怕我睡着了,你便偷偷跑了。”
月娥呆了一呆,想到昨夜晚他那個夢,頓時也明白敬安所指。一時站着不能動,敬安擡頭看她,又低下頭去。
原來昨晚上,敬安醒來之後,因又做了噩夢,百般睡不着,只是盯着月娥看,看了許久,睏意上來,便抱了人,想睡。然而到底不能心安,生怕自己睡着之後,這人又會消失,想來想去,怕自己不能未有十分把握,便想着將自己的手跟月娥的手腕用什麼綁在一塊兒,轉念一想,她卻是可以解開的……敬安想了許久,終於發現兩人的長髮纏在一塊,他心頭一動,竟想到一句話:儂既剪雲鬟,郎亦分絲髮。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敬安心頭大喜,遂牢牢地將兩人的頭髮綰在一塊兒,又試着解了幾次,都無果,才踏實了,將人抱入懷中,見月娥睡得香甜,他便低頭,在她嘴脣上親了親,才放心而睡。
當下,月娥便取了剪刀來,將兩人的頭髮輕輕剪斷了,敬安自始至終都靜靜地看着,月娥剪斷了發,敬安說道:“給我罷。”月娥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便把那結了一團的髮結給了他。
月娥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出門,去小郎的屋內,果然見敬安的衣物都在桌上,她急忙抱了起來,回到自己屋內,將衣裳塞給敬安,說道:“快些穿好。”
敬安說道:“你不幫我一把麼?”月娥聽了,只當聽不見,又出去打水進來,見敬安正撇着嘴慢吞吞把衣衫穿好了,月娥說道:“這有水。”這位大爺才又來洗漱。
敬安洗了臉,見月娥拿了盒粉,沾了沾,便要往臉上擦,敬安見狀便湊過去,將那粉取了過來,低頭一看,就說道:“尋常女子,都是敷白粉,你倒是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月娥不理會他,說道:“給我。”又微微轉過身去往臉上撲粉,敬安先前急着找人,並無留心,如今親眼所見,看的慘不忍睹,只覺得她倒是真不惜自己,便說道:“不要如此了……難道你還要去那鋪子麼?”月娥說道:“不然如何?”敬安說道:“你同我一起回京城罷?”
月娥垂眸,忽然問道:“你來之時,是想如何?”敬安說道:“自是想找你。”
月娥問道:“我同你回京城,做什麼?”敬安說道:“你放心,昨日你在鋪子裡說的話,我都聽了,記得牢牢的,如今我不能跟你說什麼……總之你跟着我,我不會教你受委屈的。”
月娥停了手,淚便往眼中撞。
他這是想要如何?在她心中,起初敬安就一步走錯,搶了她回府,強行要了她,對她來說,是絕不可被原諒的,雖說他救了她同小郎,她感激之極……恨不得拿命相抵,但倘若說是要自己跟了他,那卻是不能的。
她心中有一道坎,就如姚良所想:她自己都不知怎地面對他。是壞了自己同蘇青姻緣強上了自己的惡人,還是救了他們姐弟的恩人。
倘若敬安只是強橫霸道的要了她,也就罷了,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恨他至死。但偏偏,他在這強橫霸道之外,另有一份苦心柔情,他爲了她,幾乎捨棄性命,喪身豹口,又不顧重傷,去救姚良。倘若不是爲她,他那樣精細的人,怎會犯險?
後來姚良也同她說過昔日相救情形,他那麼高傲的性子,竟能在敵陣面前跪地垂首,何等苦心孤詣?她想想都覺得站不住腳。
他傷重了亦求她不要離去,他千里迢迢地仍追了來,進鋪子之時大口吞嚥燒麥之時那些淚,她雖然木木訥訥從來不說,但心中卻全都難以忘懷,昨夜晚他自噩夢裡醒來,望着他捂着傷口喘息,那點點滴滴,她看在心頭……姚月娥只是個有血有肉的小女子,只不過有三分理智清醒,又非鐵石冷血之人,怎會絲毫都無動於衷?
她曾恨他,恨不得他死。但是如今,她卻會爲他心疼。
如此,退一萬步來說:抹去昔日的恩怨既往不咎,——說實話,名分這種事,月娥並不看重,是以曾對他說過“妾不願做,妻也不稀罕”,但以敬安的身份,難道家中不會三妻四妾?的確,她可以不用計較名分,就當是同一個未知的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都可,但是倘若將來他娶妻了,納妾了,她難道能跟別的女人來爭、來分一個人?
她此刻對他,的確是有些情意,卻因爲他昔日所做,跟自己顧慮,所以不曾熱烈十分。但是月娥深知自己的脾性,倘若真的會喜歡上一個人,會是在所不惜的。是以她只是怕,倘若她真的付出了十萬分真心,將來卻換到他十分之一的心,她如何做?情何以堪?
這不是現代,不是說分手大家就分手,且到時候,她未必有逃走的機會。
對於敬安來說,她如烈火,引他輾轉不棄,引他千里而來,宛如飛蛾撲火。但是敬安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場烈火,月娥只想清醒一些,不至於叫自己有萬劫不復的一日。
兩人在屋內,雙雙無語。半晌,敬安上前,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說道:“月兒……”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面有人吵嚷叫道:“叫大郎出來,說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