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城市和夜晚的城市代表着這座城市的兩面,也代表着兩種不同的選擇,或許徹底依附某一方纔是正確的,但韓非卻在不知不覺間站在了兩條路的中間,朝着一望無際的絕望和黑暗走去。
他要去的那個方向,無人踏足過,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黑暗和絕望的盡頭有什麼,只是根據本能向前。
車載廣播裡循環着韓非和李果兒被通緝的消息,車窗外的大熒幕上播放着十一個通緝犯的頭像和信息,偶爾還有警笛聲響起,路過旳行人也在大聲討論着。
城市的治安越來越差,一切都開始變得混亂,最開始的失控或許只是因爲一件小事,但這座城市在這個清晨真的變得和往常不同了。
“我有一天,可能會走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因爲我不願意同流合污,也不甘願沉溺進絕望,因爲我想要讓更多的人和我一樣。”
韓非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他的腦子是混亂的,所有的記憶都和死亡有關,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沒有瘋掉,已經是個奇蹟了。
全城通緝,這座城市彷彿一臺龐大冰冷的機械,帶着轟鳴聲運作起來。
和它相比,韓非顯得無比渺小,他根本沒有對抗的資格,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是這樣的。
“逃吧!我們逃出這座城市就是勝利!”小賈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他的眼珠在眼眶中跳動,拿出了揹包裡的小刀,然後對着自己比劃了起來。
他在考慮刺入自己身體的什麼部位,痛感最弱,他想着要把自己僞裝成受害者。
“逃嗎?”
出租車沿着馬路飛馳,李果兒車技非常好,她在連續避開幾波警方設卡之後,將出租車開到了城市邊緣。
“韓非!所有出城的路都被封死了!前面有警察設卡!”
“衝過去。”
淡淡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車內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確定?”
“他們把我當成了通緝犯,那我就要做給他們看看。”韓非劃破自己的手臂,任由血液滴落在出租車內,有些詭異的是那些血全部被車內浮現的人臉吞食掉了。
手掌按住人臉,韓非的掌心觸碰到了枉死者的靈魂。
“這樣一來你們應該就能感受到我的位置,等天黑之後,你們就自己來想辦法找我吧。”韓非想個瘋子一樣對着出租車自言自語:“你們剛纔喝的血裡有紙人的詛咒,就是那種把惡鬼毒殺的詛咒,我希望你們能在晚上零點之前在這座城市裡找到我,如果不能的話,那我們可能永遠都無法再見面了。”
聽見韓非的話,小賈趕緊捂住了傅天的耳朵,這個壞叔叔竟然連出租車都去威脅。
那痛飲韓非鮮血的人臉苦着一張臉,慢慢消失,黑色靈車很快恢復正常。
在韓非做這些的時候,李果兒也完全做好了準備。
她興奮的握着方向盤,擦去臉上塗抹的妝容,重新戴上了白色面具。
油門踩下,李果兒的眼睛盯着那條出城的路,開始加速!
黑色的靈車從陽光下衝出,等警方察覺出異常時,靈車已經撞開了路障,衝向城外。
“不知道這城市的盡頭在什麼地方?”
出城之後的李果兒變得和之前不同,她靈魂上的束縛好像被打開,發出了有些刺耳的笑聲,剛纔的撞擊似乎不僅撞開了路障,還撞開了她命運的枷鎖。
李果兒身上的變化韓非看在眼中,他又望向傅天。
那個孩子離開城市後,臉上稚嫩和童真在飛速消失,他皺眉玩着口袋裡一張蓋滿印章的卡片,那是樂園遊戲的通關卡。
“那座城束縛着所有人的記憶,對於城中的人來說,那座城可能就是世界的全部。”
解開了束縛的李果兒開車朝城市的盡頭飛馳,她好像終於逃脫了囚籠,但真正的悲劇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除了韓非之外,車內沒有一個人發現,不知從何時起,路邊的景色開始一成不變。
不管他們離開那座城市多遠,都不可能真正逃離。
看似無盡的世界,其實也就是一座座不斷重複的城。
“準備停車吧,等會小賈你繼續開車把警方引開,李果兒和傅天跟我一起下車。”在知道李果兒和傅天無法真正逃離這座城市後,韓非改變了自己的計劃。
暫時甩開警方,李果兒和小賈快速更換位置,韓非他們順利下車。
“出租車目標太大,我已經跟它約定好晚上十二點見面。”
韓非拿出小賈的手機,給小尤交代了一些事情後,背下了小賈手機裡能用到的東西,他隨時準備丟掉手機,防止被定位。
“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等熬到晚上就好了。”李果兒對逃亡還是很有經驗的。
“這座城很特殊,是一座人鬼共存的城,白天屬於人,晚上屬於鬼,所有的悲劇和混亂似乎都是因爲鬼造成的,所以那些深層世界的管理者想要徹底封禁深層世界。”韓非跟着李果兒朝遠處走,腦中思考着各種問題:“如果真是這樣,我也能理解他們,但他們似乎目光有些短淺。深層世界是無數絕望和負面情緒沉積成的,徹底隔斷兩個世界之後,深層世界裡的絕望不斷淤積,無法化解,等孕育出了真正無法對抗的恐怖之後,一切都遲了。”
如果把這座城市比作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那完全阻隔絕望,就相當於不去想辦法幫助他走出陰霾,治癒內心,只是單純用藥磨滅他的理智和思想,把他變成一個內心淤積着恨意的傻子。
“可除了徹底阻斷之外,你有更好的辦法嗎?”李果兒不明白韓非的想法,但她願意跟隨韓非去完成那些事情。
“或許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韓非牽起傅天的手:“至少要讓這座城市變得更好一點。”
快速離開出租車行駛過的區域,三人朝着遠離樂園和城市的方向走,韓非也抓緊時間用手機查看城內的情況。
一個早上的時間,城區裡發生了很多事情,那些被通緝的遊戲參與者開始拼命反抗。
之前韓非送給警方的文件裡,除了指認F和出租車案件有關,還把隱藏在暗處的樂園死亡遊戲給擺到了明處,完美人生民宿再次背鍋,那些玩家韓非也一個沒有放過。
他之所以急着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他擔心F和警方取得聯繫,帶領玩家們集體選擇白天。
“想要真正清除毒瘤,建立起新的秩序,必須要掃掉一切,徹底重來。”
本來黑夜和白天互不干擾,但韓非打破了約定好的潛規則。
他一個人要同時面對黑夜和白天的勢力,其實也挺危險的,所以他纔會冒險去找狂笑,跟那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合作。
弄明白城內現在的狀況後,韓非銷燬了手機裡的信息,將其丟進一片湖泊當中。
三人沿着城市外圍躲避警方追捕,直到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
他們從一所學校旁邊經過,李果兒建議遠離學校,避免被發現,韓非的手指卻被紅繩牽動,他扭頭看見學校辦公樓頂層坐着一個身穿校服的女生。
距離雖然比較遠,但韓非還是看的很清楚,那個女孩神色悲傷,在朝着身後招手,似乎是讓身後的人也爬到天台上。
“等一下,我們從學校那邊走。”韓非指着樓頂的女孩。
“你準備去救她?”李果兒真的沒想到韓非竟然會在自己被通緝的時候,還想要去救一個完全無關的路人:“你剛纔還指揮我去衝撞路障,現在又要救人?”
“如果我們就此離開,她可能會在幾分鐘後從高樓墜落,變成一朵在水泥地上綻放的血花。”韓非取下面具,從李果兒的揹包裡拿出了一些特殊化妝工具,簡單修飾了一些五官,接着他熟練的操控着面部肌肉,很快就感覺變了個人一樣,整體氣質都跟剛纔不同,彷彿一位文質彬彬的老師。
“你們先躲在那棟荒廢的房子裡,我很快就會過來。”
“那如果對方不願意跟你下樓呢?”李果兒還是覺得韓非這樣做太危險了。
“很簡單,我會把她打暈,扔在他們班級門口。”韓非朝着遠處走去。
“可假若你來不及救她,人們看見你在她死亡的現場,一定會認爲是你殺了她!你在他們眼中是通緝犯,是一個精神分裂的瘋子,他們會在你罪行上再添加一筆。”李果兒伸手想要阻攔,但韓非卻給了她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
“沒關係,我已經是通緝犯了。另外我想要救她,也跟別人的讚美和詆譭沒有關係,僅僅只是因爲我看見了她。”
朝着學校那邊走去,韓非的動作非常快,他是那種做出決定就立刻去執行的人。
穿過馬路,韓非翻牆進入學校,爲防止悲劇發生,他幾乎全程奔跑。 wωw_ttкan_¢ Ο
沿着樓梯向上,韓非來到辦公樓頂層,他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拉開通往天台的木門。
壓抑的哭聲從天台邊緣傳來,偌大的天台上只有那個坐在大樓旁邊的女孩。
“沒有一個人?那她是在跟誰招手?”
女孩的樣子很奇怪,她似乎有一個旁人看不見的朋友,一邊哭泣,一邊講述着什麼。
走上天台,韓非順着牆邊的陰影慢慢移動,他也漸漸聽清楚了女孩的聲音。
“我一定要殺了她,把她從這裡推下去。”
“還有齊豔,我要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的頭按進馬桶裡。”
“爲什麼那樣的人都有朋友,爲什麼幸福和快樂都是她們的?”
“真可憐,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還願意聽我說話,她們都故意在疏遠我,她們全都在針對我!”
韓非的腳步停了下來,但很快女孩又換上了另外一種語氣。
“我一開始也不是這樣的,我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還在聽我說話嗎?你能坐在我的旁邊嗎?”
“我可以告訴你我當時在夢裡看到的東西,但你要答應我永遠做我的朋友。”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我看見大家都生活在一個黑色的盒子當中,盒子上面是夜空,盒子下面是大地,圍住城市的牆便是盒子四壁。我們剖開了自己的心,就這樣把最珍貴的東西放在了一個小盒子當中,任由它腐爛。”
“介於生和死之間的感覺真的很奇妙,我根本形容不出來,媽媽也沒想到那個復生儀式會一遍就成功。她猜測這跟我們撿到的紙人有關,那顆紙人的心臟裡蘊藏有太多不捨的情緒。”
“你能陪我聊聊其他的事情嗎?我感覺是不是自己太貪婪了?她們說我是一個很容易就會嫉妒的女人,可我……誰在那裡!”
女孩猛地回頭,她眼睛裡慢慢成型的恨字瞬間消散。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韓非已經抓住了女孩的手臂。
藍牙耳機掉落在地,細皮嫩肉的女孩摔在韓非旁邊的地面上,胳膊蹭破了皮。
“布娃娃身上是因爲被遺棄產生的恨,這女孩身上似乎是因爲嫉妒產生的恨。”
韓非控制住了女孩:“別想不開。”
“我沒有想不開。”女孩根本無法從韓非手中掙脫,她力氣太小了。
“你剛纔在跟誰說話?”
“我在打電話!”女孩從口袋裡摸出自己的手機,通話已經中斷,跟她聊天的是一個黑色頭像陌生人。
“又是這傢伙。”韓非拿起手機翻看,那個黑色頭像陌生人以開導女孩爲名,在言語間把她一步步誘導向更絕望的地方。
“你認識他嗎?”女孩擦去眼淚:“在我難過痛苦的時候,是他一直在安慰我。”
“這是安慰嗎?他是想要把你變成一個怪物。”韓非朝四周看了看,天台上除了他們之外,確實沒有其他的人了,女孩剛纔好像是在和自己說話。
“沒有人會在意我說的話,只有他理解我,願意相信我。”女孩從地上爬起,她眼中找不出一絲惡毒,跟剛纔那個女孩判若兩人。
“我也可以作爲你的聽衆,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韓非本想救下人就走,但黑色頭像神秘人的出現,讓他改變了注意。
“說起來估計你會害怕。”女孩擡起了頭:“其實我在幾天前已經死了,是媽媽復活了我,你相信嗎?”
夕陽落在了韓非和女孩身上,短暫的平靜過後,韓非輕輕點了點頭:“我曾復活過一個在死在火災中的男孩,當時我準備了十種復生儀式,具體的操作是……”
一種種儀式從韓非嘴裡說出,那些東西他背的滾瓜爛熟,比黑色頭像本人還要精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