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打掉這個不合時宜降臨的孩子,可是到了醫院門口,我又猶豫了。
曾經與程守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我眼前劃過,像走馬燈那樣。美好的記憶讓我猶豫了,讓我轉身了。我輕撫着還沒顯形的肚子,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不理會路人奇怪的目光,搭上了一輛出租車回家。
車上,司機師傅看我一直在哭,又是從婦產醫院門口接的我,就放起了節奏舒緩的歌曲,又安慰我道:“姑娘,別哭了,爲三心二意的渣男哭傷了身子不值得,就當是一次看清渣男付出的代價吧,以後你一定能找到更愛你的人的。”
我想到了程守與我分手那天也說着這樣的話,讓我去找一個更愛我的人,情緒猛然崩潰,在車裡嚎啕大哭起來。
回到家的時候,白桃桃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卻被我趕去幹活,威脅她告訴吳嵐就扣她工資。沒想到這個倔強的小丫頭根本不在意我的威脅,我坐在牀上抹眼淚的時候,她和吳嵐一起上來了。
我一點也不想見人,看到她們來了更是惱火:“你們上來幹嘛!樓下客人不管了?要是客人逃單就從你們的工資裡雙倍扣!”
“老闆!別說氣話了!你眼睛都哭腫了,我們擔心得很!”白桃桃又把我的威脅當耳邊風,將手裡的暖茶遞了過來,“我們也不問你爲什麼哭,就是想給你送點暖的。”
“是啊是啊,老闆你也別生氣了,氣壞了自己的身體多不好。我們看着你喝完暖茶就下去。”吳嵐一臉認真,一定要確定我喝下她們送來的暖茶才罷休。
這茶一看便知是紅糖薑茶,我接過來,有些尷尬地笑了出來,連忙跟這兩個會錯意的姑娘解釋道:“你們在想什麼,我纔不是去打胎了,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跟懷孕了激素失調有關係吧!”
這段時間,程守從未再出現在茶館裡,這兩個姑娘自然是發現了端倪,只是不好意思直說。我安慰了她們,她們也確定了我沒有幹傻事,才尷尬地端着紅糖薑茶回了樓下繼續工作。
但我沒想到,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老天替我做出了決定。
彷彿是場景重現,這天我下樓的時候,又頭暈了幾秒,在快到平地的最後一階樓梯上踩空摔倒。這一次沒有那麼幸運,吳嵐並沒有經過這裡,我狠狠摔在了地上,肚子痛到讓人難以呼吸。
還是從門口進入的客人發現了我,驚叫聲引來了本在忙碌的吳嵐和白桃桃,救護車趕到,不知道幾個人將我七手八腳地送上了車。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病房裡了。
那陣讓人想死的痛楚已經消退,只是我的身體完全沒了力氣,嘴巴乾得很。守在病牀邊的吳嵐第一個發現我醒來,趕緊去叫醫生。
白桃桃在我的嘴脣上塗了點水,沒有直接拿給我喝。看到這個善良的姑娘哭腫的眼睛,我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醫生來了之後對我的情況做了些判斷,而後撤走了連在我身上的儀器,把照顧我的細節叮囑給兩個姑娘後就走了。
三人對視無語,隔着簾子還能聽到鄰牀失去了寶貝的哭聲,我沒有哭,我覺得,是解脫了。
好半天,吳嵐憋出一句:“老闆,這樣也好。”
白桃桃恨鐵不成鋼地擠了她一下,眼淚又嘩嘩淌了下來。
在醫院待了三天後,我就因牀位緊缺被趕走了,醫生安慰我說情況很不錯,以後的恢復也很樂觀。估計是發覺了異常,也是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她沒問起孩子爹的去向。
小月子期間,這兩個傻姑娘還自願停薪關門照顧我,我拗不過她們,只好答應了,但沒有停薪,她們照顧我的日子裡,工資也照樣結算。
月底發工資的時候,我還多塞了幾百塊錢,感謝這兩位姑娘像親姐妹一般的溫柔體貼。沒想到這兩個傻姑娘卻說因爲茶館關門我都沒賺什麼錢,硬要還給我,但我也強硬不要,結果兩人一合計,用多出來的錢給我買了一堆補品。
她們照顧得細緻,大概半個月我就覺得自己沒什麼問題了,可兩個姑娘把我按在牀上不讓我下樓,但好歹我說服了她們不必再照顧我,去打理樓下關了半個月的茶館。
“要是你們再不開工,我這個月可就沒錢發給你們了啊!”
我笑着說完這句話,兩個姑娘也笑了起來,茶館重新開張了。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我也耐不住臥室裡的悶熱,好說歹說姑娘們才允許我去書房乘涼看書,但不許我下樓。樓下客人多,尤其是天熱了,來喝涼茶的客人更多,她們不希望我被客人打擾。
這二十多天來,幸虧有這兩個樂觀的姑娘輪番開導照顧我,又加上那一瞬間解脫的感覺,我好像已經放下了程守,也放下了那段不捨的感情,我將一切有關程守的相片都收起來,鎖進了一樓儲物間裡密封性最好的箱子裡了。
我正在書房裡磨墨準備開發新愛好的時候,書房的大門打開了。我還以爲又是哪個姑娘“偷懶”上來,一擡頭,是一個穿了一身灰袍的小老頭,摸着不長的灰色鬍鬚,兩眼賊光,佝僂着背,一身灰色看起來髒兮兮的。
上二樓的樓梯有兩個,一個是靠近翠辰街茶館入口的樓梯,一個在一樓中央,就在茶館內。這個老頭估計是從靠近沿街入口的那個樓梯上來的,吳嵐和白桃桃不可能一直看着那裡。
我在那個樓梯口貼了“茶館請直走,請勿上二樓”的告示,一般沒素質隨便上樓的客人也少,我正打算好生勸說小老頭去樓下茶館,老頭卻在我開口之前先說道:“樑洛夕小姐,呵呵,不要驚慌,我就是來找你的。”
我趕緊停了手裡的活,手放在了沉重的硯臺上,警惕地看着這個詭異的老頭。要是他膽敢有什麼危險舉動,我就將硯臺直接砸過去。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我問着他,悄悄給吳嵐發了條消息讓她趕緊上來趕人,老人卻陰沉沉一笑,說道:“不必問我是誰,我是來幫你的,也不必找你的手下上來。”
我低頭一看,手機信號居然是空格,WiFi信號也消失了,消息根本發不出去。一瞬間,我只覺得頭皮發麻。
小老頭忽然神神叨叨唸叨了起來,一甩衣袖伸出右手掐指算着,左手摸着鬍子兩眼一翻,我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爲這是個神經病要碰瓷訛人什麼的,小老頭一握右手,開口說道:“樑小姐最近經歷過血光之災,又失去了心中所愛。”
我撇撇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原來這個小老頭是江湖騙子,這種江湖騙子我可見多了,過去經常會碰到這些不請自來的神棍,原因就是我這房子的門牌號在大多數人眼中是不吉利的象徵——748號。
也是因爲門牌號的原因,我買這幢房子的時候可是比隔壁幾家便宜了幾乎一半,讓我省了一大筆錢。作爲新時代的唯物主義者,我一點也不相信這些迷信的東西,從我買下748號古宅開了茶館經營至今,還沒碰到什麼不吉利的事情,來這裡的茶客也從來不在意門牌號的事,甚至特殊的門牌號還能給客人們留下深刻印象。
不過以往的那些神棍好歹穿着道袍拿着拂塵,不說有多貴氣,也都是乾淨整潔,有着自己的職業素養。而眼前這個小老頭,我打量着他一身灰濛濛的樣子,越看越覺得像過街喊打的老鼠。
“行了行了,我知道自己有什麼血光之災,今天的茶我請了,先生請下樓吧,會有人招待你的。”我揮手趕人,這些江湖騙子就會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然後引誘獵物自己胡思亂想,他開口血光之災,信的人估計會把最近所有記憶翻一遍,可能會把躺牀上玩手機時被手機砸臉砸出烏青也當成血光之災。
用一杯茶打發了就行,我還要繼續磨墨,天太熱墨水都快乾了。
小老頭沒有走,我也意料到了,但只要我不理他,一會兒沒意思了人家自己會離開的,畢竟樓下茶館裡還有那麼多“獵物”,這些江湖騙子不會因小失大的。
“你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小老頭幽幽來上一句,我磨墨的手一頓,皺眉繼續不搭理他。那天事情鬧得還挺大,客人和鄰居都看見了,他自然可以打聽到。
這小老頭居然沒有放棄的意思,鍥而不捨地說出了我意料中的話:“這幢屋子風水極差,處於鬼煞之位,仙神不敢進。且這屋子的門牌號頗爲不詳,才造就了樑小姐您失去孩子的慘劇啊!”
他說的還挺抑揚頓挫富有感情,恨不得把我說哭讓我跪下來求他幫我做法驅邪。我冷笑着搖搖頭,還是讓他知難而退吧:“大爺,您別浪費口舌了,我是唯物主義者,我可不相信什麼神啊鬼啊的。”
果然,他裝着恨鐵不成鋼地嘆了一口氣,右手點了好幾下空氣,最後顫顫巍巍說道:“老夫來此,是捨命想救樑小姐,樑小姐不信老夫,那老夫就賭上半條性命,讓你這無知凡人窺探一瞬的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