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適應啊?”見女兒穿戴整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盛母以爲她不習慣這麼小的船艙,心裡暗暗琢磨着看能不能找個機會換間好點兒的,畢竟這一出海就是一個多月,書兒身體纔剛好一點兒,可經不起折騰。
“還好,就是頭一次坐船,新奇得很,想要出去看看。”見母親滿臉疲憊,盛書怡連忙接過她手中的行李,“娘,你去上鋪睡一會兒吧,我鋪了披風……”
盛母這會兒確實疲累得很,不過想到外面亂糟糟的景象,說道:“這會兒外面亂得很,你先別出門,等船開了娘陪你去。”
“好,我不出去,娘,你趕緊去休息吧……”看母親蒼白疲憊的臉,盛書怡不由分說幫她脫了外衣,催她去歇息。
盛母確實撐不住了,連爬上上鋪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女兒將她託上去的。
等母親也像許姨一樣打起了小呼嚕,盛書怡去門邊檢查了下看有沒有鎖好,就將挨着小窗戶的摺疊桌椅撐好,往狹小的凳子上坐下,撐着下巴透過小窗子往外張望。
他們這間艙房的小窗正好對着碼頭,看着外面人頭攢動的景象,倒也不算無聊。而且,讓盛書怡大感意外的是,她竟發現了好幾個熟面孔,都是母親還沒跟那人離婚時,她在宴會上有過一面之緣的。
看到這些熟面孔,多少有些心中忐忑的盛書怡倒是略踏實了些——有這麼多同胞陪伴,情況再壞應該也壞不到哪裡去吧?
盛書怡正亂七八糟地想些有的沒的,突然聽到了隔壁菲爾德醫生和陌生人的說話聲。自練武后,她覺得自己比以前要耳聰目明很多,再加上船艙的隔音效果不好,倒也不是很意外。
所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盛書怡知道偷聽別人說話是很沒有教養的行爲,可如今情況特殊,她沒有過多的糾結,就放輕腳步站起了身,默默貼近牆壁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菲爾德醫生:“七小姐?”
“是的,菲爾德醫生,方便我進去說話嗎?”
菲爾德醫生:“抱歉,艙內狹小,不方便請您進去。是小少爺有什麼不適嗎?”
“……艾伯特,你真的要對我這樣絕情嗎?”
菲爾德醫生:“七小姐,請不要說這樣容易引人誤解的話,請尊重我,也尊重我的新婚妻子。”
“什麼新婚妻子?那個老女人怎麼配得上你!你故意……”
沒等那個“七小姐”把話說完,一向溫和的菲爾德醫生就冷聲打斷了她的話。“你再這樣言語粗俗,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嗚嗚,艾伯特,對不起,我只是太愛你了。以前我的家族規矩森嚴,可現在,我自由了,我們之間還有可能的,是不是?”
“七小姐,我想你誤會了,我從未對你表達過要交往的意願,我們之間只是醫生和病患家屬的關係。而且,我愛我的妻子,請你不要再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了,這會讓我感到很困擾……”
聽到這兒,盛書怡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聯想到菲爾德醫生往日的做派,她相信他說的是真心話。經過這段時間的瞭解,她知道洋人會講究什麼紳士風度,面對愛慕者的告白,有時候拒絕得非常委婉含蓄,甚至讓人有種欲拒還迎的感覺。盛書怡覺得這種習慣挺不好的,曾裝作不經意間向菲爾德醫生表達了她的看法,當時他若有所思,如今看來,應該是聽進去了。
而對那位七小姐,盛書怡也並不覺得有太大的罪過,當然,也不會喜歡她就是了。【零↑九△小↓說△網】畢竟,華夏婦女被禁錮了幾千年,近些年纔有了開放的風潮。只是,處於過渡期的女性們有些“用力過度”,把狂放當成真性情,將敢想敢做當成率直新女性的典範……誰也不能說他們做錯了,若是沒有異世界,沒有小莘姐姐他們的言傳身教,沒有異世界的書籍、影視劇,沒有母親的精心保護,估計在性格形成期的她,也不免會受那種激進風潮的影響,變得孟浪狂妄而不自知。
足夠幸運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嘲諷那些努力想要打破桎梏的勇敢女性呢?
終究是昔日備受寵愛的總理府千金,被菲爾德醫生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絕,那位七小姐沒有繼續糾纏,當即就哭着跑開了。
聽隔壁短暫的腳步聲後,再沒了聲響,盛書怡暗暗鬆了口氣,放輕腳步回到了小窗邊。
碼頭上依然熙熙攘攘,匆匆上船的,送行的,絡繹不絕。
盛書怡留戀地看着遠方的故土,眼中滿是不捨。她不着邊際地想,京城的新主人能夠給它的子民帶來安定的生活嗎?能夠像理想主義者設想的那般,使飽經滄桑的古老文明煥發生機,成爲平等自由的樂土嗎?說來慚愧,她打心底希望祖國能夠變得更好,可卻沒有勇氣像那些大無畏的仁人志士一般投身其中,她能做的,只是坐在開往異國的客輪上,向着不知名的神靈祈禱而已……
嗚嗚嗚……響亮的汽笛聲鳴起,驚醒了熟睡中的盛母和許姨。
兩人怔愣片刻,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起身,顧不得整理儀態,拿了一條披肩,就那麼頂着一頭散亂的頭髮衝出了門。
船艙外的欄杆處,已經站滿了人。有的人使勁向岸邊漸漸遠去的親人揮手,有人對着故土哭泣,有人看着遠方默默不語……連向來堅強的盛母和許姨,都紅了眼眶。若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願意離開故土?可如今,他們即將告別熟悉的一切,前往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娘,許姨,別怕,咱們肯定有回來的一天!”盛書怡低聲安慰着他們,通紅的眼中也滿含着淚水。
“是啊,等國內形勢好一些,咱們就回來。”菲爾德醫生也湊過來小聲勸道。他是個華夏通,很喜歡華夏文化,跟盛兮瑜結婚後,更是將自己當成了半個華夏人,也期望有重新踏上這片神奇土地的一天。
兩人的勸慰安撫住了情緒失控的盛母和許姨,他們漸漸止住了眼淚,可眼睛還是緊緊盯着隨着客輪的開動,變得越來越遙遠的對岸。許久之後,對岸完全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他們纔回到艙房。
盛母哭了一場情緒好多了,見女兒狀態還不錯,叮囑她有事兒去隔壁找她,好好聽許姨的話,就簡單整理了下儀容,去了隔壁。理智回來後,她清晰地認識到,他們孃兒仨想要在完全陌生的異國他鄉過得好,初期很大程度上要仰仗菲爾德,所以,即使想時刻陪在女兒身邊,可她還是狠心離開了。經歷過一個無情的男人後,她無法判定菲爾德對她的愛意能持續多久,當然,也無法放棄尊嚴去討好他,她能做的,只是不像從前那樣冷淡疏遠,至少表現出願意跟他親近的趨向——
雖然可悲,但至少能延長一個愛慕她的男人的愛意吧,她想。
盛書怡乖巧地應下了,平靜地目送母親離開。
“書兒,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許姨看着書兒努力做出平靜模樣的神色,心疼極了,不知道該怎麼勸慰,只好拿吃的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啊,許姨,我想吃燒餅。”盛書怡知道許姨擔心她,就順着許姨的話說,正好這會兒確實有點兒餓了。咬了一口層次分明、酥脆好吃的燒餅,盛書怡猛然想到母親好像把行李都帶到這個艙房了,那邊肯定沒啥能飽肚的東西,連忙向許姨要了幾個用油紙包包上,準備給隔壁送去。畢竟,如今雖天氣涼了,可這東西也存放不了幾天,不如趕緊吃了,萬一不小心變質發黴了,以許姨的性子肯定不捨得扔,萬一吃出個好歹來可就糟了。
隔壁船艙沒什麼兩樣,同樣逼仄狹窄。菲爾德醫生是匆忙間收拾了東西跑去接他們的,除了幾件簡單的換洗衣服和重要文件,沒帶什麼有用的東西,這會兒正餓着呢,見盛書怡送了吃的過來,當即也不嫌不夠精緻,就那麼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見女兒還送過來兩個紅彤彤的大蘋果,這會兒胃口不錯的盛母接過一個咬了一口,嗔怪道:“你這孩子,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往箱子裡塞蘋果!”她跟許姐不會做這樣不靠譜的事兒,蘋果又不可能憑空變出來,盛母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她這個傻閨女偷偷往箱子裡塞得!
盛書怡笑着敷衍了過去。那種情況下,她當然不會傻到帶蘋果這樣吃力不討好的東西,這是她從異世界帶過來的。母親這樣誤會也好,省得她想理由解釋了。
“這蘋果不錯。”菲爾德醫生吃了一口,連連誇讚。
當然不錯了,這蘋果是小君精心培育的靈果,盛書怡怕這漫長的航行會給家人們的身體造成不可磨滅的傷害,特意問小君要了四個補身體的。
盛母和菲爾德以爲是他們太餓了,才覺得吃什麼都特別香,倒是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