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市區喧囂的獨立庭院，靜謐安詳，的確是個休養生息的好地方。
遠遠的就看到站在院子裡悶頭抽菸的凌劭。
被鐵門擋在外面，只好求助院內的人：“凌劭。”
他擡頭看到我，一步步向我這邊走來，打開門，等我進來之後，又很謹慎地把門鎖好。
“你的傷怎麼樣了？”他接過我手裡的水果和補品，讓我的手臂負擔不會那麼重。
“我沒什麼事了。”傷口的再一次撕裂，雖然沒有大礙，但還是會影響手臂的活動，所以今天沒有自己開車。
“那天多虧了你。”他掐掉了煙。
“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沒關係。對了，你是怎麼找到那個地方的？”洛城的住所十分隱蔽，沒有人帶路的情況下，是很難找得到的。
“我是跟着你纔到的那個地方。”
“跟着我？”
“嗯，我和Aidan分頭去找Tina，可是都沒有結果。後來我給他打電話想問他那邊如何，誰知道居然找不到他人。於是我就去找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地方我們遺漏掉了。我剛到你家樓下，就看到你被一個戴着墨鏡的人接走了。我怕你也會出事，所以就偷偷地跟着你們。”
走進客廳，很安靜，連個人影都沒有。
“Aidan和醫生護士都在樓上。”他把東西放好，又招呼我坐下，儼然像是主人。
“謝謝！”
“那些人，雖然打扮上只是比常人酷一點，但是他們是哪種人，我還是可以嗅出來的。我一直跟着你們的車直到人煙越來越少，我怕被察覺，就提前下了出租車，然後一路摸索上去。我本打算偷偷翻進去查看一下，無奈，那裡戒備森嚴的程度真的超乎我的想象。後面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羽珊，你怎麼會和那種人有交集？”
“凌劭，其實洛城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十惡不赦、無惡不作的。”
“我看得出來，他的確有着非凡的氣度。我自認爲，這些年摸爬滾打，我看人的本事還不賴，有些人就算想要僞裝，也掩蓋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光芒。只是，黑就是黑，這一點是你不可否認也無法改變的。”
是啊，就算我可以自欺欺人，但是事實就是那個樣子，它真真切切的擺在那裡，我卻無能爲力。
“你替Aidan擋了一槍之後很快就昏迷了，我幾乎以爲我們三個沒命回來了，當時我都做好奮力一搏的準備了。豈料，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讓他們走'，就抱着你走了。”
“說真心話，他真的很愛你。像他這種人，若是發起狠來足可以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可他卻因爲你的一句話，放過了我們。那顆子彈打穿了你的肩，只怕更是穿透了他的心……”
“凌劭…你…”我看到他有些出神，是不是在我們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故事。
“如果不是因爲Tina，也許我真的會替葉洛城做事……”
“Tina的狀況怎麼樣了？”差點忘了正事。
“醫生說……”
“醫生說她很快就能戒掉了！”子超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了。
“我能去看看她嗎？”
“她剛剛熬過一關，身子很虛弱，需要休息。”又是那種冷冷的眼神，“看到她這樣你應該很得意吧！”
“你說什麼？”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這是什麼態度！要不是她，你覺得你還有命站在這裡麼？”凌劭果然也坐不住了。
“我承認，我欠她一條命，可是，如果不是因爲她，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不是麼！”
“這一切，關她什麼事！明明是你沒用！才讓兩個女人都因爲你而受苦！你別忘了，Tina開始吸毒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一個女人因爲你墮落，另一個女人因爲你差點喪命！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她！夏子超，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你說什麼！要不是因爲你當初不辭而別，她又怎麼可能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別以爲你有多瞭解我們之間的事情……”凌劭冷哼一聲，不屑地看了一眼子超。
兩個男人再一次爲了共同愛護的女人爭吵，我只有無言地坐在那裡旁觀，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是我錯了麼，可我到底錯在哪裡了。
“你們…吵夠了…沒有…”虛弱的聲音從樓上緩緩傳來。
“你怎麼起來了？”凌劭慌忙跑上樓，“身子這麼弱，應該好好躺着。”
“你們吵的這麼熱鬧……咳…咳……”Tina臉色慘白，虛弱無力。
“對不起……”異口同聲的兩個人，面面相覷，但是眼神裡還充滿了對彼此的怨恨。
“羽珊，你來了？難得你還肯來看我……”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看到她現在的樣子，我也實在是恨不起來了。
“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嗯……”
把兩個男人扔在了門外，屋子裡只剩下我和Tina。房間雖然有些凌亂，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這是經過精心改造過的：牆壁四周都圍起了厚厚的海綿，桌角都被牢牢包好，水杯是紙質的。就算Tina挺不住，屋子裡的一切也不會傷到她。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看我了……”
“怎麼會，畢竟朋友一場。”
房間驟然陷入了沉靜，原本無話不談的我們，如今卻變得無話可說。
再好的友情，一旦有了裂痕，即使修補得再完美，也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樣子。何況我們之間，也不曾用心去消除這些年不知不覺建起的隔閡和誤解。她有錯，而我又何嘗沒有。
“你怎麼這麼傻？”我率先打破了寧靜。
“傻的人是你吧……不管我們怎麼對你，你還能這麼對我們。”
“這次的事，我要替洛城跟你道個歉……”
“你不用這樣……那些雜誌說的都是事實……”
她有些猶豫，像是在和自己做很大的鬥爭。
每個人都有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記憶自動隱藏了那些畫面，卻不代表可以抹去那些真實的存在。
“我真的很後悔當時沒有聽你的勸，這個圈子表面光鮮靚麗，內裡卻免不了勾心鬥角。剛開始的日子裡，沒有公司沒有朋友，都只能靠自己。爲了維持生計，我幾乎到了不計較酬勞，只要給錢就拍的地步……”
“爲什麼不跟我說？”
“我進這個圈子就是希望可以出人頭地，證明自己並不輸給你。我不可能讓你看到我這麼落魄的一面的！”
“我沒有告訴你我家裡的事情，就是怕你會走極端，會多心，誰知道……”
“我拍過網遊，拍過服裝，也拍過人體，你不用驚訝那些照片，那確實是我做裸模的時候拍的。雖然簽過保密協議，可是我自己也很明白，所謂保密，也只不過就是一種形式而已。”
“那個人已經手下留情了…今天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尤其是你……”
“不過現在也好，經歷這些事之後才發現，原來一切到最後都是一場空。我終於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了，羽珊，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的。”
滿意的結果？指的是什麼?
“你別做傻事啊！”
“你想到哪兒去了。”她莞爾一笑，清澈的眼睛，那感覺就像很多年前我們初識的樣子。
“你別想太多，先好好把身體養好，把毒癮戒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短暫的交談，時光卻好似倒流一般，她回覆了昔日的安靜和從容，原來放縱只是她的僞裝。她的命運實在是太苦，纔會讓她慢慢迷失了自己。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她沒有遇見我，沒有遇見凌劭，她那強烈的自尊心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容易被打擊；如果我多一點了解她，多一點關心她，那麼故事又該是什麼樣子的發展…
可惜世上哪來的那麼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