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天氣是陰雨天,灰濛濛的天空,淅瀝瀝的碎雨。
一架飛機從雲霄中衝出,閃爍着燈光,降落在跑道上不斷向前滑行。
傍晚6點30分。從迪拜飛回的徐氏企業轉機,成功降落。
專屬的黑色賓利車內。誠亞靠在後座閉目養神。幾日的奔波讓他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更勞累的是那顆不息牽掛的心。
天楸坐在他身旁,有條不紊地彙報着工作:“搬遷的事我已經搞定了。設計師也聯繫好了。三天內會將所有設計草圖發過來。還有關於更名的記者會…..”
“訂婚儀式準備得怎樣了?”突然,誠亞閉着眼,打斷了天楸的話。這不着邊際的寒暄,顯得是那麼不合時宜。
天楸愣了一下。自從顏妍離開以後,誠亞很少說話。一般都只爲了公事纔會稍稍顯得掛心。而現在卻放下了公事關心他和徐寧,讓他莫名不已。
“恩。都準備好了。”天楸柔和地回答着。儘管誠亞的語氣輕描淡寫,但他還是覺得些許暖意。
誠亞沒有再回答。繼續閉着雙眼,沉默不語。沒有人知道他是在睡覺還是在冥想。那張冷俊的臉,沒有浮動任何表情,但仍叫人覺得惆悵。
恍然間挪動手臂,觸碰到了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卻在瞬間感覺到了鑽心的疼痛。這樣一對戒指,如今卻天各一方。到底還有沒有相聚的一天呢?
顏妍……你一定要回來…..哪裡也不準去…..
誠亞的心中無聲低喃着。
他知道顏妍會放心不下徐寧和天楸的訂婚儀式。而明天,他也將獨自出席他們的訂婚典禮。身邊空缺着她,但他並不是一個人。不管在遠方的她記不記得,他都不是一個人。因爲,他知道兩個人都在努力地重新回到彼此身邊。一定!
汽車緩緩駛入了郊外別墅區。很快,回到了徐氏別墅。
還沒進門,就聽見了屋內兩個女人的歡聲笑語。
王媽開了門。誠亞和天楸走進別墅。客廳裡,徐寧和徐媽正一唱一和地討論着什麼。兩個女人而已,卻讓屋內顯得十分喧鬧。
“誠亞!快過來!你和靜妍的婚紗照剛剛送過來!好漂亮呢!”徐媽回頭將目光落在誠亞身上,興奮地招手。
“天楸你快過來!你看顏姐姐和哥哥的婚紗照比我們的好看多了!我們一定要重拍!”徐寧嘟着嘴,滿臉不服氣的樣子。卻又是讚歎無比。
“是嗎?我看看!”天楸微微蹙眉,尷尬地看了一眼誠亞陰沉的臉,目光又迅速離開。邁開步走進客廳。
婚紗照?對呀!離拍攝婚紗照都整整一個月了。
誠亞悶在了原地。下一秒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這是她離開自己之前留下最後一份由兩個人共同炮製的紀念品。雖然,他早就拿到了底片。可是現在卻有些莫名地期盼,想再看看她印在照片上的笑容。真的,久違了…
走進客廳。徐媽正抱着大大的相冊來回翻看。徐寧和天楸則拿着個個小拉米開心地讚歎。
茶几上,擺滿了各種大小相冊還有各式各樣的用他們照片做成的工藝品。茶几旁還靠着巨大的金邊相框。
“你們還不知道吧,誠亞從小到大最討厭照相了。也只有靜妍能讓你笑得這麼開心。”徐媽一半欣喜一半無奈地調侃着。面對手裡的相冊真是張張照片都愛不釋手,“你看,他們倆多溫柔多般配!”
誠亞沒有搭白,冷俊的臉上還是沒有浮現出過多的表情。突然,他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靜靠在茶几旁的大相框上。
他挪步走了過去。蹲下身,伸手將套在相冊外的泡沫紙撕開。而她溫柔的側臉就那樣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漲滿了整個眼眸。
幼圓的雙眼,長長的睫毛……
他從沒有看過這一張照片,底片裡完全沒有,一定是劉逍故意保留下來想給他們一個驚喜。
她在他懷裡,顯得嬌羞卻又溫柔。而他的吻,那麼篤定霸道地落在她的脣上,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內心的堅決。
【“但你都是今生今世我唯一的新娘。”】
那個一向倔強固執的她,竟會有這樣的溫柔和害羞。爲什麼當時拍照的時候,他沒有發現?顏妍……
他輕輕伸手撫上了鏡面,撫摸着照片中她羞紅的臉頰。忽然有一種想顫抖的酸澀。還好,在她離開前,他都告訴她了呢。埋藏在他心中的話,對她矢志不渝的愛…..
“哇!這張真的是最漂亮的呢!天楸你快看!他們好浪漫啊!我看着都臉紅了呢!我也拍這樣的照片!我們重新去拍好不好?”不知什麼時候,徐寧站在了誠亞身後,看見了照片,驚歎地拽着天楸,不依不饒地撒嬌道。
“好好好!我們拍!”天楸被鬧得頭暈,所有的要求一併答應。可目光落在誠亞蹲下的背影上。他的那份哀泣絲毫沒有被這幸福時刻所感染上絲毫歡愉。
“我看看!”徐媽急忙放下了手中的相冊,扎進了人堆,“唔~這張相冊裡都沒有!快!讓傭人把這張掛在臥室裡,這樣,靜妍回來就能看見了!”徐媽回頭叫來了傭人。
“快!把這相框掛在少爺和少奶奶房間裡去!”徐媽迫不及待地吩咐道。
“是!”傭人點點頭,立刻拾起地上的相框向樓上走去。
“一定要掛在牀頭,正中央的位置!不要掛斜了!”傭人已經開始上樓,徐媽還衝着背影吼道。最後,乾脆直接跟着傭人身後上了樓:“算了!我還是親自看着比較放心。”
相框被拿走了好一會兒,誠亞還是紋絲不動地蹲在原地,呆滯着目光。悵然若失。
徐寧和天楸相視了一眼。臉上原本欣喜的笑容也在瞬間凝固凍結。
現在,剩下的三個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顏妍並不是因爲沈立威病重才急於離開。
徐寧低頭看見一片呆滯的誠亞。那麼惆悵,那麼荒涼一片。更想起了情況不明生死未卜的顏妍,擔心得不知所措,只能無助地紅了眼眶。
“哥……”她嘗試着慢慢蹲下身,想撫上誠亞的肩。
而那纖細的手還沒有落在誠亞肩上。誠亞卻一下子豁然起立。那凌冽與陰霾也在瞬間重新籠罩着誠亞。
“我去書房看文件。不用叫我吃飯了。”他冷冷地撂下話,果斷地轉身上了樓。留下滿屋的冰冷與壓抑。
徐寧癡癡地望着誠亞的背影,手還懸在半空。這麼久以來,誠亞都將每一個關心他的人拒之千里。更不允許她和天楸在他面前提起顏妍。那份生冷,讓她從心底感到害怕。她也強烈的感覺到,也許,當失去顏妍的一刻,他們也會失去誠亞。那個疼愛自己的哥哥,表面上冷酷內心卻柔軟的哥哥。
“我只是想關心一下哥哥…..不想讓他太傷心…”徐寧委屈地流下了眼淚。她殷紅的雙脣顫抖着,前所未有的恐懼。
天楸皺着眉,蹲下身將她攬在懷裡。此刻的他也心疼的難以言喻。明天,自己就要和徐寧訂婚了,卻絲毫沒有喜悅。沒有在乎的人在場,沒有在乎的人祝福,還要在悲傷人的面前上演幸福。他又於心何忍?
而顏妍,那個曾經愛了8年的女人。現在徘徊在生死邊緣。他也心疼,也擔心。但總是極力掩飾着自己,還要強裝理智來安撫徐寧和誠亞。他不知道,如果真等到顏妍死訊的一天,他會不會崩潰能不能接受。
“乖。誠亞只是太擔心顏妍了…..”他縮緊了懷抱,輕聲細語地說道。卻又沉痛地閉上了眼睛…..
夜.
更深露重.
別墅區早已一片寂靜.
二樓書房裡,桌面上是堆積如山的文件.沒有開啓明亮的水晶吊燈,獨獨一盞綠色的老上海銀行式古董檯燈,滄桑而斑駁地散發着光暈.
四下無聲,只聽見筆尖劃過文件那流暢有力的”沙沙”聲.
瀟灑的簽名終了.高大的男人驟然停筆.一片陰霾中,悵然擡眸.深邃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了桌角上挺立擺放的小相框上.
照片中的男女,穿着聖潔的禮服,笑得燦爛而幸福.
此刻,是這樣刺目.
誠亞再無力多看一眼,是那樣難受之至,緊壓着胸口喘不過氣.更害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毫不受控制地飛到島上.
重重地靠在大班椅上,沉沉地閉上了眼.
沒日沒夜地加班,用工作麻痹自己.
沈靜妍…….
他虛弱地抖動着脣,呼喊着她的名字。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好似夢境。他聽見了輕輕地開門聲,輕得是那樣溫柔。細碎的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輕盈無比,像是怕打攪了這一刻的寧靜。
然後,有什麼細軟的東西覆在了自己的身上。溫暖備至。
雖沒有聽見腳步聲,但卻明顯能感受到即將離開的欲動。
“不要走!”誠亞猛然蹙眉,驚呼而出。閉着眼,還是精準地抓住了那隻纖細的手。
“靜妍!”他惶恐地睜開了眼睛,更加重了手中的力氣。
視線聚焦,從模糊到清晰。
“…..哥,是我….”徐寧一臉心疼地看着誠亞,眼前模糊一片。
自從顏妍走以後,誠亞幾乎回家都是在書房裡過夜。除了回臥室洗漱,他都從不在房間裡睡覺。徐寧害怕誠亞會着涼,所以特地過來看看,給他蓋上一牀毛毯。
誠亞盯着徐寧,再三確定着。目光中卻是不肯置信的執拗與冷冽。
“怎麼是你?靜妍呢?”他猛然鬆開手,下一刻,目光四下追尋着。
不可能的,他明明就感覺到了她的氣息。她在哪裡?她一定又在在學他,想在他睡着的時候偷偷回來看他。他不能讓她逃走。
“哥…..真的只有我….顏姐姐沒有回來…..”徐寧一臉哀泣,儘管不忍告訴他殘酷的事實,但卻又不想再看他折磨自己。
時光好像凝固了。誠亞沒有說話,久久凝望着徐寧。望着面前這個小女人。
她是她的妹妹。此刻,竟是如此相像。
終於,誠亞認清了現實。自己不過是產生錯覺了而已。
他懊惱地用雙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臉,沉沉地嘆了口氣。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明天就要訂婚了,不怕有黑眼圈嗎?”誠亞恢復了一貫冷漠的口吻。
“哥,回房裡睡吧。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徐寧心疼地關切着。
“我沒事。還有文件要看。”誠亞毫不領情地揉了揉睛明穴,輕嘆一口氣,隨手拿起了桌上的筆。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翻看文件。
“哥!我求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好?你這樣下去,等不到顏姐姐回來,你自己都倒下了!”徐寧懊惱地低吼着。她一向怕誠亞,這更是她第一次吼誠亞。
“啪!”誠亞猛地合上了文件。渾身上下散發着冷冽的氣息,陰鬱地讓人害怕。他沒有擡頭,寬闊的額頭上卻似烏雲壓頂,黑森森地讓徐寧不禁寒蟬。
也許,這是深沉的不耐煩。更也許,這只是一種條件性反射。這個世界上,除了沈靜妍以外,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吼他,能夠讓他去改變什麼。哪怕只是一丁點。
“跟媽說我這幾天去莊園住。”說完,他挪步取下掛在衣架上的黑色大衣,徑直走出了書房。留下徐寧一個人無助地佇立在空蕩的房間。
徐寧呆滯了目光,而淚水默默地奪眶而出。
昏暗的燈光下,目光落在桌上小小的相框上。
她慢慢伸手拿起相框。修長的食指落在照片上女人的臉龐。乞求地哀嘆:“顏姐姐,求求你快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