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姐是個不折不扣的江湖中的女人,長時間的漂泊流浪讓她練就了無論對誰都能有足夠的耐心和好脾氣,雖然後來跟了三叔,但她在這方面還是一如從前。
在紅姐的內心裡,她覺得母親應該是瞧不起自己的,畢竟母親出身高幹家庭,而且又是名校的畢業生,曾經也是人民教師,這樣的女人大概率是不會與自己這種出入江湖的女人有太多交際的。
但是那天,紅姐在與母親單獨相處的過程中發現自己錯了,老四媳婦兒絕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種人,母親並沒有高級知識分子的派頭,相反母親對於紅姐這種不受家庭和綱常束縛、敢愛敢恨、活出自我的女人表現出了十足的敬佩和嚮往,這讓兩個人一拍即合,紅姐給母親熬了粥,一直陪在母親身邊,兩個人從早上一直聊到了晚上。
雖然兩個女人的文化、出身都相差巨大,但是她們對於一些事件的認知和態度卻是一樣的,母親這個人做事大開大合,專業領域內的業務能力極強,而且在方向決策上也有着自己客觀獨到的見解,而紅姐則不同,她心思縝密細膩,無論是對付地痞無賴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紅姐總能表現得不卑不亢,遊刃有餘。
那天三叔和父親在喝完酒回家的路上還在想這兩個女人會不會正在家裡誰也不理誰的悶坐着,結果回到家赫然發現紅姐和母親正坐在飯桌前,紅姐舉着一個啤酒瓶子與母親舉着的牛奶被子撞在一起,兩個女人都十分開心。
母親是孕期,不能喝酒,不然的話那天她們倆準保都會喝多!
多年以後母親每每回憶起那天的情景,依然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是真的打心眼裡喜歡這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女人,可笑過之後,母親又會落寞許久,她是在懷念自己的摯友,懷念她們一同走過的風霜雪雨,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那天大家顯然都很高興,後來三叔接走了紅姐,走之前紅姐和母親也約定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父親趴在母親的肚子前,問母親都跟她聊什麼了,聊的那麼開心,母親則笑而不語,只說那是女人之間的秘密。
從那以後,母親和紅姐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那段時間父親經常加班,姥姥又因爲母親辭職的事情怒火中燒,所以紅姐也肩負起了照顧孕婦的重任。
不過那時候,紅姐和母親的聊天還僅僅是兩個女人之間的一些閒話,她們還沒有計劃要做生意。
......
1998年5月30號,陰曆5月初5,端午節,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母親被推進了剖腹產的手術室。
外面是孕婦的老公還有雙方的父母,其中最年長的一位是母親的奶奶,也就是我的組奶。
當護士將孩子抱出來並且大聲告訴手術室外的人們母子平安,是個男孩的時候,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當時已經七十多歲的組奶一個箭步上前抱住了孩子,護士小姐姐也驚了,沒想到這個年紀最大的老太太居然還有這樣敏捷的動作!
據後來我姥姥說,當時組奶抱着我的樣子像極了天安門廣場前拿着五星紅旗的解放軍戰士!她踢着標準的正步從醫院的走廊裡一步步走過,臉上帶着十足的驕傲,因爲那裡是孕婦專屬的區域,所以大多數患者都是臨產的孕婦,而大多數的家屬也都帶着笑容,並不像其他醫護區域那樣充滿疾病的陰霾。
所有人都看着這個剛剛榮獲了四世同堂資格的老太太笑,她們是真的爲她感到高興。
父親看了看組奶懷中的嬰兒,但只是看了看,而後便立刻跑到了母親身邊。
母親雖然醒着,但麻藥的藥勁還沒過,她臉色有些白,但臉上的表情確實幸福的微笑。
我的出生,對後面父親的一些決定有着絕對的影響,而那些決定,也對整個故事的走向意義重大。
母親的身體很好,只調養了一段時間便回家了,只是對於照顧小孩,無論是母親還是紅姐,都有些力不從心,無奈,那段時間只好經常請母親的老姨幫忙。
其實母親與自己的老姨平日裡沒太多交集,只是過年過節的時候纔會在一起見上一面互相寒暄,但我剛出生的那段時間,她們的來往便頻繁了起來,當時她的女兒已經在上初一了,也就是後文中我的小姨。
小姨這個人雖然學習一直很努力,但是學習成績卻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在理科方面,升入初中之後更是吃力。
因爲那陣子經常跟着媽媽來我家,小姨總是帶着作業本來問母親一些平時不會的題目,而母親也都耐心的解答。
紅姐雖然沒生孩子,但是對於人類幼崽的喜愛程度絲毫不亞於老一輩的人,她總是會來母親家裡看孩子,直到1998年七月中旬,臨近寒假,小姨她們學校的期末考試剛剛結束,小姨興高采烈的拿着自己九十多分的數學卷子跑到了我家,跟母親好一通炫耀,當時紅姐和母親都在,她們爲孩子考了好成績而高興,我記得那天紅姐還特意買了一些大蝦給小姨以作爲犒勞。
而小姨,是母親離開學校以後的第一個學生,當她拿着卷子興高采烈的在母親面前揮舞的時候,母親又找到了久違的,做教師的感覺,直到今天,母親最喜歡的,還是當老師。
......
暫時撇下那邊即將要開展生意的母親和紅姐不談,自我出生之後,父親開始一天比一天愁,他作爲鐵路職工,工資並不算高,現如今母親不僅辭了工作還生了孩子,家庭的重擔全部壓在了父親一個人的身上,父親倒是也想過能不能辭職跟着三叔和老叔一起做生意,可是他心裡明白,三叔他們的生意,自己是做不來的。
就在父親爲了如何增加收入而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機會出現了。
當時父親是客車餐車車廂裡的廚師,在98年的時候,我國還沒有高鐵,大家出門普遍都是坐的綠皮火車,經常會有一坐火車就要坐幾天的情況,那時候的餐車買的東西非常貴,但是生意依舊很火爆,父親面臨的機會,就是當時鐵路上對於餐車的外包。
具體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鐵路單位會把餐車這一節車廂外包出去給別人做,而那個人只需要每一趟給鐵路交一定的“份錢”,那麼這個份錢是多少呢?這個就要通過招標來決定。
當時鐵路餐車的招標是不允許鐵路內部人員參加的,不過就算允許,真正有能力來參加這樣招標的內部人員也屈指可數。
招標結束以後,中標的人就是這節餐車的老闆了,整個餐車獨立運營,食材成本和份錢由老闆承擔,其餘的餐車收入,也都是老闆個人所得。
這個項目不僅利潤高的可怕,而且幾乎可以說是穩賺不賠。
因爲當年火車春運的流量之大是今天我們很難想象的,而且很多人可能都知道,在春運期間,其他車廂可能都是爆滿,我記得那時候有個人說自己沒買到座位,就買了個小摺疊凳上車,結果這個人一直舉着這個小凳子到了站,他根本找不到任何能放那個小凳子的空地!可見,當年的春運究竟有多火爆。
而餐車的利潤高峰,也是在春運期間,其他地方雖然擠滿了人,但是餐車卻是不允許的,有多少座位就坐多少人,寬敞得很,而餐車上的座位,可不是免費的!
那時候餐車上規定了每餐不能超過兩個小時,而且最少也要花幾十上百塊,如果這一路幾十個小時,那這張火車票的隱藏價值已經接近飛機票的價錢了!
不過即便是如此,餐車內還是會坐滿,這些人不停的點着東西,爲的就是餐車上的那個座位,而那段時間,對於餐車的老闆來說,可真是按小時賺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