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書上,除了如阿基坦的埃莉諾這樣值得大書特書的事件,大部分婚姻都只有寥寥幾行字——尤其是對公主與王后而言,很多時候,她們只會被記錄爲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她們自己如何,沒人關心——但從路易十四時期開始,波旁家族的貴女們就有了另開一頁的資格,雖然那時候人們對於異國王后總是十分警惕。但經過學者的分析,路易十四與奧爾良公爵顯然不是那種對自己的兒女毫不在意的人,可以說,無論是王太子,大公主還是大郡主,以及之後的公爵之子,他們的婚事都被安排的極其穩妥和有利,這裡的有利不僅僅只針對法蘭西或是她們的父親。
如果要從中挑選一位來說,人們大概都會衆口一詞地提起幸運的瑪麗,也就是奧爾良公爵的長女,凡爾賽的大郡主。
之所以是“幸運的”,是因爲她曾經兩次差點與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二世商定婚約,但都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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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神聖羅馬帝國的利奧波德一世願意插手,那麼事情就變的簡單起來了。
因爲西班牙與神聖羅馬帝國的婚約在前,如果利奧波德一世不願意讓步,那麼羅馬教會依然會支持先前的婚約,除非西班牙人能夠證明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大公主安東尼婭沒有生育能力,這點西班牙人當然拿不出來,而且利奧波德一世沒有再給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機會,他讓他的巫師調製了一些魔藥,將大公主安東尼婭的發育時間往前調整——簡單點來說,就是強迫大公主安東尼婭提前成爲了一個成熟的女人而不是孩子。
在凡爾賽的大郡主聽說此事之後,一股寒氣從腳下衝上心頭,她有慈愛的父親與寬仁的伯父,對這種事情根本無法想象——在這個時代,貴族家庭的女孩們,只要沒進修道院,在食物充足,活動足夠的情況下,一般是在十二歲到十三歲纔會成熟,神聖羅馬帝國的大公主安東尼婭幾歲?八歲而已!
但這對於利奧波德一世與馬德里的親奧地利派來說是一件尋常事,他們甚至已經開始斡旋,希望能夠將卡洛斯二世的婚事提前,當然,是與大公主安東尼婭的。
利奧波德一世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態度,西班牙人雖然垂涎於大郡主的嫁妝,卻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奧爾良公爵也隱約從國王那裡知道,卡洛斯二世的頭生子一出生就夭折了,而且情況可能比他們想象得更糟糕,西班牙人隱而不宣幾乎就能佐證這一點——看看哈勒布爾公爵與蒙特利爾公爵就知道,哪怕是私生子,國王的兒子誕生後也是要舉行歡慶宴會的,夭折的孩子也應該舉辦幾場盛大的彌撒,但馬德里或是托萊多宮廷中的人就像是全死光了,沒有一點反應。
這時候路易十四和王弟暫時還不知道因爲國王的侍女生下了一個魔鬼,原先站在國王這裡,認爲應該迎娶法蘭西的奧爾良公爵之女的胡安.帕蒂尼奧,與托萊多大主教,還有王太后,都改變了之前的想法——法國提出的要求是將弗里斯蘭割讓給法國,然後法國以嫁妝的形式返還西班牙,但如果大郡主嫁過來沒幾天就因爲難產而死,或是生下畸形的怪物,路易十四肯定會直接要求羅馬教會宣佈婚約無效,這樣弗里斯蘭豈不是白白給了法國?
但神聖羅馬帝國的大公主安東尼婭又是另一回事,她並不受利奧波德一世寵愛,而且也是一個哈布斯堡,就算是爲了哈布斯堡,她也會保持沉默,或者他們能夠要求她保持沉默。
“換了法蘭西的大郡主,哈!”唐璜公爵笑嘻嘻地說:“看看瑞典王后伊麗莎白吧。”他的幸災樂禍讓王太后瑪利亞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也無可奈何,畢竟唐璜公爵也沒說錯——路易十四的大公主伊麗莎白雖然在儀式上,可以說是除了自己什麼都沒能從法國帶過來,但在儀式結束之後,她的法國侍女與隨從就立刻趕到了斯德哥爾摩,除了隨嫁的那支軍隊之外,這一年還陸陸續續有胡格諾派教徒遷移到瑞典——這都是在婚姻談判中約定了,就算是卡爾十一世也無法提出反對意見,這些行爲當然引起了瑞典人的反感,但就如路易十四看到的,一個外國王后無論怎樣討好婆家的達官貴胄都是沒用的,一句“你是法國人!”就可以毀掉你所有的努力,所以……不若阿基坦的埃莉諾,她和路易七世十五年的婚姻裡只有兩個女兒,但也許出乎人們的意料,這位王后不但悍然干預國事,插手政務,還曾經在被發現與雷蒙德公爵有着曖昧關係的時候,率先提出離婚。
阿基坦的埃莉諾一直就是阿基坦的埃莉諾,但無論是之前的路易七世,還是之後小了她十歲的亨利二世,他們的宮廷裡也沒人敢喊叫“她是個外國人”,相反的,這位女性一直保有自己在軍事、領地與政治上的獨立,無人敢輕易小覷於她。
比起之後的公主,王后,阿基坦的埃莉諾可活得愉快多了,哪怕她在生下第八個孩子後與查理二世也翻了臉,她還是可以在自己的宮廷與領地上逍遙自在地度過之後的幾十年,被多情漂亮的年輕人簇擁,直到八十三歲壽終正寢。
路易十四想要爲波旁家的女兒們打造的也是這條道路,無需多言,事實也是如此。
雖然瑞典人對他們的新王后抱怨不休,但他們卻無法拒絕她的嫁妝——豐厚的資產,一處位於格羅寧根以南的港口,還有新式武器和軍隊,以及數以萬計的胡格諾派教徒。
整個斯堪的納維亞現在也不過兩百萬人口——這裡太冷,太荒寂,如果不是有路易十四與大公主的承諾和命令,就算是胡格諾派教徒也寧願遷移到英國或是神聖羅馬帝國中信奉新教的諸侯國——按照原先的計劃,每年會有一萬個胡格諾教徒遷移到瑞典,主要是斯德哥爾摩周邊城市,這樣的遷移會視情況持續三年到五年不等。
在農業、漁業或是工業,甚至打仗都需要人口的年代,人原本就是一種珍貴的資產,願意離開溫暖的法國的胡格諾派教徒幾乎都是最爲頑固與具有強攻擊性的一羣人,他們離開法國讓路易十四也省了不少心,至於大公主,現在的瑞典王后,她抵達斯德哥爾摩的第二天就宣佈皈依新教了。
去掉了宗教的藩籬,胡格諾派教徒與大公主就只剩下了一種相同的身份,那就是法國人,胡格諾派教徒要在那塊冰冷的土地上立足,繁衍,強大自身,除了伊麗莎白王后之外沒人可以投靠,他們只能有一個主人。
大公主,不,接下來我們應該稱她爲瑞典王后,她給路易十四的信件上也說明了這點,那些胡格諾派教徒的首領幾天前纔來覲見過她,還有國王卡爾十一世,卡爾十一世對着這些教徒充滿了信心與關愛——因爲他們幾乎都曾經是造船工匠,這些人正是從馬賽和南特遷移過來的,雄心勃勃的年輕國王當然喜不自勝,不過他可能沒注意到,王后身邊的侍女多了幾個胡格諾派家庭的女孩,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太在意,但這些就是王后與胡格諾派教徒的聯繫人——現在胡格諾派的人數還不多,等到人數逐漸對當地的斯堪的納維亞人產生威脅,產生衝突,那麼就是伊麗莎白王后展示力量的時候了。
路易十四在看到伊麗莎白明確地寫道,在這五年裡,她要設法先生下卡爾十一世的繼承人的時候嘆了口氣,但也無可奈何,畢竟這段時間還真是生產的好時機,幾年後也許他們又要開始打仗,一樁沒有繼承人的婚姻是不穩定的,就算她與卡爾十一世之間有感情,但若是有了一個兒子,說個最壞的打算,就算是卡爾十一世在戰場上死了,瑞典與法國的聯盟還是穩固不可動搖。
伊麗莎白還在信中慶賀了大郡主,因爲如果沒有什麼差錯,大郡主的未來夫婿就應該是勃蘭登堡-普魯士的腓特烈了。
能夠狠得下心來的不單是利奧波德一世,還有言辭謙卑但姿態強硬的大選侯,爲了給自己的兒子謀得這門好婚事,這位在必要的時候會變得異常大膽的選帝侯竟然也仿效着路易十四向商人大筆借貸,籌了五十萬裡弗爾給利奧波德一世,另外三十萬裡弗爾收買諸侯與教會,讓普魯士公國一舉成爲了普魯士王國,腓特烈再來凡爾賽的時候,他就是普魯士的王太子而非諸侯之子了。這種行爲實在是魯莽又危險,畢竟路易十四沒有給過他任何承諾,如果路易十四認爲應該早上十來年讓波旁的血脈融入西班牙王室,那麼他和他的後代都要揹負上一百年也未必償付得了的沉重債務,如果有其他國家有意乘火打劫……那麼普魯士王國可能是迄今爲止壽命最短的一個王國。不僅如此,一旦被絕嗣——當然,這很有可能,那麼霍亨索倫的先祖們爭鬥了數百年的成果也就毀於一旦了。
腓特烈在離開巴黎的時候還是一個有點天真的小子,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他甚至按捺住自己對大郡主的掛念與愛意,先去覲見了國王,他滿懷忐忑,直到國王挽留他一起用晚餐——他的心就猛地落地了……在沒有舉辦宴會的時候,國王只會和最親近的人用晚餐,他的親眷和最看重的大臣,腓特烈甚至還未從軍校畢業,當然不可能爲國王效力,那麼剩下的選擇就只有一種了——他與大郡主面對面而坐,間隔着芬芳的暖房花卉與金銀器皿,一對年輕人笑意盈盈。
路易十四與奧爾良公爵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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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叫聲哪怕間隔着幾個房間,聽起來還是清晰無比。
現在唐璜公爵倒要慶幸他們沒有直接將卡洛斯二世帶回馬德里,而是遠離馬德里的阿蘭胡埃斯宮,這座宮殿位於塔霍河邊,是一座夏季行宮,因爲之前不幸遭到過一次火災,所以周圍的民居都被拆除,西班牙人不必知道他們的國王會如同瘋狗一般的叫喚。
他脣邊浮現的笑容無疑刺痛了王太后瑪利亞的心,她惡毒地盯了他一眼,然後轉向正在調製藥水的黑巫師:“你們不是說他之後會一如常人嗎?”
“難道不是嗎?”一個瘦高個的黑巫師從容不迫地說道:“聽聽這叫聲,多麼嘹亮,中氣十足啊。之前陛下能夠這樣叫喊嗎?”
托萊多大主教忍不住詛咒了一聲,不過這完全影響不到這些黑巫師,詛咒他們纔是行家,他們在煙霧繚繞中交換眼色,事實上如果真有什麼萬妙萬應的靈藥,他們早就用在自己身上了,也不會給卡洛斯二世用,不然呢?等到這些凡人過河拆橋嗎?
“那麼那嬰兒是怎麼回事?”帕蒂尼奧沉聲問道,他的侄女本應當有門稱心如意的好婚事,他是出於……自私,才讓她成爲了卡洛斯二世的侍女和榻上人,他沒想到後果竟然是這樣的慘烈,他倒要慶幸她去了天堂,不然看到自己生下這樣的怪物她一定會發瘋。
“陛下的出生可沒經過我們任何人的手。”黑巫師之一說:“要追根溯源,還是要從哈布斯堡的血緣上說。”
王太后瑪利亞氣惱地叫罵起來,但沒人聽她說話,“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王后生出健康的孩子嗎?”帕蒂尼奧問。
現在有利奧波德一世作梗,他們沒法接觸之前的婚約,王后只能是哈布斯堡的安東尼婭,黑巫師們不由得搖了搖頭,嘖嘖出聲:“一個八歲的孩子……”
“這是你們的過錯!”王太后叫嚷道:“原本我的孩子還能活上很多年!”
“這可不好說,瞎子,聾子,癲癇和癡呆,”瘦高個的黑巫師輕蔑地說:“你想要什麼總要付出代價,諸位,你們想要一個健康的國王,就註定了他無法再耗費如同廢物般的半生……”
“那麼怎樣才能讓西班牙有個健康且壽命長久的繼承人?”帕蒂尼奧打斷了黑巫師的話,問道。
黑巫師微微地捲起了嘴角:“您知道上一個提出這種願望的人是誰嗎?”
“誰?”
“亨利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