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貓、一羣燕子,家便能大興?
李家又來了人,來的人更多,達到九十幾人。不過上次來的兩撥人才是真正的大主戶,李闊海親自作陪,這次來的,多是樑永正、劉四根級別,李闊海沒有來,而是讓油坊的李坊頭帶着他們過來。原先劉昌郝也不清楚,後來才知道李坊頭乃是李闊海的堂兄,在油坊有少量的分紅,李闊海還有其他一些堂兄弟,都有少量的分紅,因此那個油坊應屬於“家族企業”。
不用問,看穿着,劉昌郝也是懂的。
這些人,都是李闊海找來的“合夥人”。
劉昌郝還看到一個熟人,是沈村的一家大戶,放在李闊海眼裡,只能算是僞二等戶,真三等戶。他也來到劉昌郝身邊,悄聲問:“我村在傳,說你要娶李家小娘子,又傳你被黃家的人退了親……”
“沈叔父,此乃我家的私事,我帶你們看豬吧。”劉昌郝說。
其實不當問的,雖然劉昌郝無所謂,但被人家退了親,難道會光彩?
不過看到了沈村這個大戶,劉昌郝隱約地猜出李闊海邀請的這羣人,多半全是來自惠民河兩岸各村莊的二三等戶人家。無他,位於惠民河兩邊,漕運便利。不僅是豆餅呢,還要替這些人家買糠秕酒糟,運輸成本將是關鍵,位於惠民河兩邊,以後賣豬也方便。劉樑村都不行,離惠民河稍稍遠了一些。
劉昌郝帶着大夥向山灘上走去,沈村的大戶又走過來說:“你看那人,便是黃村人。”
“是黃村人如何,不是黃村人又如何?”劉昌郝反問道。黃村不黃村的無所謂,主要是劉昌郝歲數不大,面相又嫩,這個人雖是沈村的人,依然有些輕視,不然不會一問再問。
來到山灘上,李坊頭將劉昌郝拉到邊上小聲問:“你家豬少了許多。”
不敢大聲問,少,一是賣掉了,二是死掉了,前者是好事,後者最好不要說。
劉昌郝哈哈一笑:“李坊主,我家已將少許大豬售賣。”
其由來還得從樑小乙回來說起,何胖子看到劉昌郝家的豬好肉多,以及另外兩個原因。
許多人家賣豬時不老實,會搶在“殺豬人”到來時,拼命地餵食。何胖子一般是下午買豬,冬天是立買立殺,這時候天熱,只能天快亮時殺。殺完了,立即拉着車子,於各村各寨叫賣。爲了防止各家餵食,談好價格時,上午就派他兒子過來守着,一直到豬拉尿拉屎纔將豬捆起來稱,換成劉家則不用擔心。儘管劉家現在當家的少年人似乎是一個比較剛硬的主,但劉家家風依然在,雖剛硬,仍然比較仁義,至少不會沾別人的便宜。
天熱了,如果上午不將豬肉賣掉,拖到下午會很麻煩,那怕剩上十來斤肉,這頭豬也等於白殺了。
劉家請了許多女工,加上這段時間忙碌,早晚各家各戶是分開吃的,到了中午,又開始了“大鍋飯”,往往一買便是二三十斤肉。但也不是天天買肉,有時候也會買魚。
我買你家的豬,你就不能再買魚了,肉吃厭了,能吃骨頭,骨頭吃厭了,能吃雜水,變相地分攤了風險。
何胖子勸了好幾回,劉昌郝被他說的煩,正好有的豬也能出欄了,於是答應下來。這段時間何胖子專門買劉昌郝家的豬,趕墟時一買便是兩頭。還有就是,因爲是自家的豬肉,一留便是三十多斤,但人更多,有時候還送一些給幾個叔伯父以及要好的人家,實際也不多。
然而這段時間伙食皆不差,天天吃肉,幾十名女工還是喜歡吃的,各家客戶漸漸快無所謂了,以至秦瓦匠說,你家比我傢伙食還要好,他家以前伙食好是一家好,劉傢伙食好是十幾戶人家包括女工伙食都好,兩者性質是不一樣的。
李坊頭關心的不是賣多少錢,不是死掉就好,說:“你賣的豬更大?”
“必然,這麼多豬,誰會揀小豬賣,且出肉率還會高半成。”
出肉率高,意味着售價會更高,九十幾名被李家拉來的人立即產生了興趣。
劉昌郝能理解,如樑三元家,有若大的桑園子,地雖不多多是好田,一家人一年辛苦下來,只能攢二三十貫錢。這是樑小乙從軍的,否則想娶一個好人家的姑娘,對方開價高,要蓋房子,家裡立即沒有多少積蓄。
還有劉四根,別看那麼一大片桑園子,幾百畝良田,變着法子隱田、降田等漏稅,還放高利貸,與幾個兒子合起來一年積蓄估計不過三四百貫錢。若是老實的納稅,又不放高利貸,收入會更少。
對於這樣的人家,養豬的收入如何不讓他們心動?況且李闊海替他們解決了大部分問題。
有人問:“此是豆枯之作用?”
“是也。”
豆餅蛋白含量高達百分之四十以上,糠秕能有多少蛋白含量?
一人異想天開地問:“人能食乎?”
劉昌郝憋了好一會說:“能食,亦能做豆漿豆腐。”
九十多張嘴巴發問,一會兒劉昌郝便敗退了,將褚父叫來,由他來代答。
李坊頭在邊上說:“劉小郎,你有巧思。”
說起來簡單,就是一個合夥養殖,換成一般人都不會太注意,然而對此,李闊海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不敢,李坊頭,許多人買豬,豬崽何來?”
賣了一些豬,劉昌郝也安排人買了一些豬崽回來養,正好留作過年時殺。但發現已經不大好買了,價格也漲了不少。
“東主已經安排人手,去外縣買豬崽。”
想將豆餅問題解決,只好提供一條龍服務了,不過與前面的大戶不同,這些“僞大戶”養豬,李闊海是有分成的。
一大羣看了好一會,也問了好一會,心滿意足地走了。
劉昌郝帶着幾個人剪菊花。
菊花一歲一枯榮,春天又是萬物生長最快的時季,分株皆長出許多萌櫱枝,不圖繁殖,萌櫱枝也要剪掉,否則花會開得不大。想繁殖也簡單,正是進行水插的好時季。去年已經進行過一次水插,劉樑村人現在不會說劉昌郝敗家了,只是覺得這種方式很新奇。
謝氏也過來看,一會說:“芍藥開得亦好看。”
牡丹花漂亮,花期不是特別長,最晚開的兩種牡丹也快謝了,芍藥跟着綻放。這些都是名種芍藥,春天劉昌郝上了大量肥料,每株只留了兩朵花,當然開的很漂亮。而且芍藥養得好,不比普通牡丹小多少,又是兄弟兩的關係,所以單看花,許多人能傻傻地分不清。
開花的還是去年的大株芍藥,至於分株的子株,有的也帶上花苞,卻讓劉昌郝一起剪掉,僅是大株,又控制了花朵數量,雖開了花,花並不多。
“阿孃,不僅芍藥,月季養好,開時亦漂亮。”
月季雖不及牡丹芍藥大,但養得好,有的大品種花直徑也接近十公分,花瓣多者達百片以上,而且月季與牡丹不同,牡丹縱是大株,開花也不多,一棵大株月季往往能開數十,上百朵花,顏色多,花期長,所以傳入歐洲後,迅速風行整個世界,被多個國家當成國花。
不過之前很少有人注意它,直到宋朝纔開始漸漸有人重視,馴化出一些名種。
即便是名種,價格也比較賤,也比劉昌郝預想的要差,所謂大花者直徑不過七公分,雖有數十片葉瓣,卻不像後來什麼顏色都有,主要就是淺紅色、深紅色、粉色、黃色與白色這幾種,觀賞價值自然大爲下降。當然,比劉樑村幾戶人家種的要好得多,其名美其名曰月月紅,也算是月季,花期很長,可是花開得小不說,花瓣只有可憐的十幾片,更沒有什麼賣相。
謝氏看着棘牆。
去年伍貴將枝條帶過來,幾乎沒有半點看相,春天開始生長,纔開始仍沒有多少看相,直到現在才稍稍改觀,少數花苗上也帶着花朵,然而與芍藥子株一樣,全部讓兒子安排人剪掉。
謝氏又轉向另一邊問:“昌郝,牡丹苗何時揭棚?”
“天真正熱時揭。”
謝氏所說的揭是完全拿掉棚膜。
這時只能說“溫暖”,還不能稱爲熱,白天揭,晚上覆,雖麻煩,更利於光合作用的轉換,有保墒情,對芍藥根成活更有利。前兩年,芍藥根纔是最重要的,芍藥根死掉,那怕上面接頭活了,新生的根鬚暫時吸收不到充足的養分,接苗還會萎縮直至死亡。若是芍藥根活了,那怕上面的接苗是不生根純寄生的假活狀態,也不會死。
而且完全揭棚,等於“徹底暴露”,劉昌郝說樑小乙成爲十將有人眼紅,這些是牡丹花,同樣會有人眼紅……明年,明年先穿過兩三道棘牆吧。再過上一個來月,正好甜瓜漸大,月季花也會長大不少,多少起着一些棘牆的作用,各家客戶養的狗也更大一些,派人帶狗輪流巡邏,便沒有人敢來搞破壞。
“不知有無大株好看?”
“阿孃,我前些天不是說過嗎,雖大株也算是名種,若將牡丹分成五個等級,它們只能算是第二等級,若分成十個等級,只能算是第三第四等級。接頭裡,纔有許多真正的頂尖名種,如姚黃、魏紫、絲頭黃、狀元紅等。它們一旦盛開,會遠比眼下各大株的好看。”
若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劉昌郝會繼續兼併,東南抵達大棘溪,西北抵達劉孫兩村交界處,再將坡地平整,僅是耕地面積就有一千多畝。劉昌郝準備拿出五六百畝耕地種牡丹,餘下的耕地,以及山灘、土山,種植各色花木,這已經是一個龐大的計劃了。誰知道還有一個萬畝錦繡,一下子讓劉昌郝心亂掉了,以至都不再提什麼大計劃。
謝四娘看了一會,回家,照料蠶。
連豬的收益都不放在眼裡,桑蠶收益也無所謂,劉昌郝以修養桑樹爲名,扣剋了養蠶數量,正好蓋氏身體一直不大好,讓她與謝氏一道養蠶。採桑與往年一樣,花錢請村裡半大的孩子去採桑葉。但春蠶開始之前,劉昌郝在村裡放出話,我家今年不售桑葉,一是賣不了多少錢,二是懶得淘氣。此外,還用生石灰對蠶室進行了一次消毒,蠶室便是兩家的耳房。
養蠶也是很麻煩的,蠶孵化後便開始喂桑葉,蠶室必須保持通風,衛生乾淨,蠶葉必須新鮮,想新鮮就得勤換,不是將桑葉拿出來就行的,還得用小毛刷輕輕地將吸附在上面的蠶刷下來,然後打掃蠶沙。
若是仔細區分,程序更多,南宋《蠶織圖》將整個桑織業分成浴蠶、暖種、指烏兒、摘葉、切葉、體喂、一眠、二眠暖蠶、三眠、分箔、大眠、忙採葉(採葉數量最多的時候)、眠起喂大葉、做蠶簇、蠶上山、裝山、下繭、約繭、剝繭、秤繭、鹽繭、甕藏、生繅、絡垛、經靷、作緯、挽花等幾十道工藝。
一樣的繁瑣,但如劉昌郝所說,熟悉了,也就不累人。苗苗也參加了勞動,在前身記憶裡苗苗很怕蟲子的,居然對蠶不排斥。
他又想到了另個時空,許多城裡小孩子養蠶,也有大人養着玩,還跑到淘寶上買蠶種、桑葉。
最好玩的是一個小姑娘在淘寶上買了五十條蠶,店家又額外送她一百條,然後按照說明書來,不是喂桑葉,還要先洗桑葉,再晾乾,半夜裡還要爬起來喂,好不容易熬到蠶結繭,在網上亂問,我這繭賣給誰。一百五十個蠶繭能賣給誰,自己養着吧。
這說明養蠶已經涔入到中國人的遺傳基因裡,血脈裡,即便自己聽着這些沙沙的蠶吃桑葉聲,也恍若聽到天籟一般。
苗苗拿起一條蠶說:“哥哥,蠶寶寶好可愛哦,它吐絲後會死掉嗎?”
真相是吐絲結繭後不會死掉,而是讓蠶農活活給煮死,然後繅絲……讓劉昌郝如何回答,他扭頭看着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