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在衚衕口見到了等我一起去上學的棉花糖和蠶豆,我立刻把昨晚跟土匪打交道的事向他們做了彙報,棉花糖聽完我的彙報之後表示很想見識一下土匪這個人。而蠶豆卻說,像土匪這樣的人還是躲得遠一點的好,不然會很危險。
在去上學的路上我們一直都在議論土匪,棉花糖不停地追問我關於海賊王土匪都給我講了些什麼,而蠶豆則一心想要確認關於土匪的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對於棉花糖的問題我都一一解答了,至於蠶豆所關心的事我就無可奉告了,因爲我根本無從知道關於土匪的傳言是不是真的,再說我也不是很關心那些傳言,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已經過去了。
蠶豆又問土匪的老爸是不是真的很有錢?我說那個好像是真的,因爲他親口告訴我說他在蓮花坊前街有朋友。聽說土匪在前街有朋友,棉花糖和蠶豆便一致認爲他老爸可能的確很有錢。緊接着我們又討論了土匪的高鼻子還有兩隻手總是插在褲袋裡的事,一直到了學校大門口關於土匪的話題都沒有說完,也沒有說夠!儘管我們三個都覺得意猶未盡,卻不得不在教學樓裡分手,各回各的班級上課去了。
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後,無敵至尊又在廣播裡給我們講話,說市裡要在所有中學舉辦一次聲勢浩大的評選活動,要評選出十個優秀教學示範班集體,被評上的班級在期末放暑假的時候將有機會去北京參加爲期二十天的夏令營。無敵至尊在廣播裡殷切地期望我們全體師生都能夠在這次活動中好好表現。
校長講完話,教室裡立刻就炸了鍋,大家彼此熱烈地討論關於優秀教學示範班集體的事,差不多每個人都離開了座位。儘管很多同學都和我一樣不知道優秀教學示範班集體究竟是什麼樣的集體,但是誰都知道夏令營是怎麼回事,更知道北京是哪裡。
沒有參加討論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我跟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辣椒。我當然也對夏令營十分感興趣,只不過我覺得評選優秀教學班集體這種事我基本上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也不想跟他們亂嗆嗆。另外一個沒有參加討論的人就是土匪,他也一直坐在他的位置上,他的位置就在我的右前方,所以我看得很清楚。我看見他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亂成了一鍋粥的教室好像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後來他總算動了一下,側了側身,我發現他往我這邊看過來,我趕忙把視線移開了,我不想讓他發現我在看他。
第三節課下課後,我去上廁所,看見麻雀正站在走廊裡和盆景兒說話,一邊說還一邊拍他的肩膀,樣子語重心長,而盆景兒則一直雞啄米似的點頭。就要進廁所門的時候我聽見麻雀說優秀教學班集體什麼的,後面沒聽清,我又聽見盆景兒說他一定會好好努力,請老師放心什麼的。我猜大概是在此危難之時,麻雀又要對盆景兒委以重任了,想必是又到了把盆景兒拿出來好好擺擺的時候了。作爲麻雀的得意門生,盆景兒大概會很以此爲榮吧。不過說心裡話,我一點兒都不羨慕他。做麻雀的得意門生有什麼好的?就說現在吧,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上廁所,而盆景兒只有站着不停地衝麻雀點頭的份兒,從這一點上來說,我真的很同情他。
午休時,蠶豆和棉花糖來找我去操場的籃球架下面說話,我就跟他們去了。蠶豆說昨天晚上他把我給他的十塊錢補進去一塊兒交給他爸了,他爸什麼都沒問,也沒有覺得有不對的地方。我回他說他老爸和我老媽一樣,錢對了就沒有不對的了。蠶豆對我的說法表示了強烈的贊同。我們說話的時候棉花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很多好吃的糖果來,都是很稀罕的東西。
“小唐,你拿了這麼多好吃的,你爸也讓?”蠶豆問。
“他不知道,我偷着拿的,反正他說過零花錢一分也沒有,店裡的東西隨便拿,那我就拿唄,跟他客氣啥!”棉花糖一邊說一邊把糖果分給我和蠶豆。
蠶豆一邊剝糖果皮一邊問我們對夏令營的事怎麼想,又說要是我們三個能一起去夏令營就好了,而我和棉花糖一致認爲這種可能性跟公雞下蛋的可能性是一樣的。然後棉花糖又問起土匪的事,她問我土匪有沒有再給我講海賊的事,我說沒有,說今天他一直都沒跟我說話,棉花糖聽了遺憾地搖頭。見棉花糖這樣,我不禁也覺得遺憾起來。
“他不會是因爲外號的事生氣了吧?”棉花糖又問。
“不知道!”我說。“管他呢!”
下午第一節課又是杏花春雨的課,杏花春雨又像昨天一樣把土匪叫起來回答問題,這一次土匪倒是開口說話了,只不過說的是“不知道”三個字。當老師向學生提問時,如果學生回答不知道的話,老師會很不高興。我猜一般的老師遇到這種情況所能表現出的最好態度大概就是不批評這個學生,但萬一這個學生運氣不好,恰好遇到一個脾氣暴躁的老師,很可能會被譏諷一番或是臭貶一頓。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我自己就因爲回答了“不知道”這三個字被一個有和茶壺一模一樣的肚子的老師臭貶過,我記得當時他說我可以靠“不知道”這三個字稱王了,就叫“不知道大王”。事後我有點鬱悶地把“茶壺肚子”臭貶我的話講給棉花糖聽,棉花糖聽了聳着肩膀跟我說:“稱王有什麼不好的,管它是什麼王,只要是王都不一般!”經棉花糖如此一開導,我很快就忘了“茶壺肚子”說我的屁話。
總之,通常的情況下我們無法指望一個老師對用“不知道”來回答問題的學生提出表揚就是了,因爲“不知道”這三個字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都不值得鼓勵和稱讚。可是杏花春雨卻不是無法指望的那種的老師,土匪說“不知道”,總共說了三個字,杏花春雨卻很慷慨地回了他十五個字:“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請坐!”
杏花春雨說完這十五個字後,我看見土匪一直梗着的脖子彎了下去,然後乖乖地坐回到座位上。後來杏花春雨帶着我們朗讀課文,我發現土匪讀得很賣力,全班幾十名學生的聲音匯在一起,還是能分辨出他的聲音,因爲他讀課文的聲音真的很大。
放學後我在校門口找蠶豆和棉花糖,校門口亂七八糟,到處是自行車和從教學樓裡不停涌出來的學生。蠶豆和棉花糖沒找到,卻看見土匪戳在那兒,兩隻手照樣插在褲袋裡,看見我就朝我走過來。
“一起走吧!我去我朋友家,正好順路。”他說!
“你放學都不用回家嘛?多晚回去都行?你家沒人管你?”我忍不住問道。我是真的奇怪,如果我放學以後敢在外面閒逛到很晚,老媽肯定得扒我的皮。
“我想什麼時候回去都行!”他說。
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自由的初中生,我真是又羨慕又嫉妒。
“奇奇,聽說了嗎?明天學校要包場看電影!”棉花糖和蠶豆突然從天而降,迫不及待地對我宣佈這個好消息。宣佈完了纔看見站在我對面的土匪,於是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一起瞪住土匪。
“他是蠶豆,她是棉花糖,他們倆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指了指蠶豆和棉花糖,跟土匪介紹。“他就是我們班新來的土匪!”我又指了指土匪,把他介紹給蠶豆和棉花糖。“他說他要去前街看朋友,正好跟我們順路,所以想一起走。我……”
“蔣曉奇!蔣曉奇!”我正在跟棉花糖和蠶豆說話,就聽見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是隻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人。我忍不住四下裡找,找了半天才看見偵探正躲在大門的柱子後面神神秘秘地衝我招手,只露了半個頭出來。
我走過去,問道:“幹嘛?”
“別跟土匪一起走,你得離他遠點兒,別跟他來往,他很危險!”偵探壓低聲音警告我。
“危險,什麼危險?”
“你不知道他是個惡霸嗎!他在原來學校的表現我不是都跟你說了!”
“他是不是惡霸不來往怎麼知道?”我說。
“蔣曉奇,我可是爲你好!我是真的是爲你好!”偵探看着我說,眼珠兒好像都紅了,偵探今天真是奇怪!
“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咕噥了一句,不再理偵探,走回到蠶豆、棉花糖和土匪的身邊,衝他們揮手。“該走了!”我說。
剛剛說偵探奇怪,回去的路上發現蠶豆也不正常。
“我們很早豆(就)和奇奇是好朋友了!每天放學我們都一塊兒回家,我們都住在蓮花坊后街,只不過隔了一條巷。”我知道蠶豆是想進一步強調和我的關係,可這句話他說了大概有十七八遍。
棉花糖跟蠶豆的表現不一樣,她一路上都在考土匪。可能是對我今天早上說的他講海賊故事講得很精彩半信半疑所以想驗證驗證,不過也可能是想和土匪一較高下,所以問了他很多很有難度的問題。比如路飛的爺爺叫什麼?全知之樹的樹齡是多少?西爾爾克在做醫生之前職業是什麼?鯨魚拉布和誰來自同一個海洋等等。沒想到土匪全部都答出來了,土匪每答出一個問題,棉花糖的眼睛就大一圈,而眼鏡兒的黑框框就顯得小了一圈,隨着土匪答出的問題越來越多,棉花糖的臉也越來越紅,最後終於停止了提問,並十分熱情地邀請土匪以後再去他朋友的家的時候還和我們一起走。
在棉花糖發出這樣的邀請之後蠶豆馬上又開口了,這回死蠶豆總算換了一句不一樣的話,不過聽上去還是很彆扭。他是這麼說的:“不過你也可以不用和我們一起走!你有你的事,我們也有我們的,大家還是不要相互打擾的好,我們可都是本分的人。” 蠶豆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不過我也聽出來了,他並不歡迎土匪加入。至於爲什麼不歡迎,我猜大概是因爲他對土匪抱有一種先入爲主的偏見吧!
至於偵探的古怪表現我在一星期之後找到了答案。一星期後的一天我突然被麻雀叫去了他的辦公室,我進去以後麻雀小心翼翼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然後又給我倒了一杯水,還讓我坐下。這讓我有點兒受寵若驚,要知道,連盆景兒都沒在麻雀跟前坐下過。
“蔣曉奇,聽說你最近和新來的同學走得很近?”麻雀問。
“也沒有很近。”我回答。
“那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不好的事?”麻雀又問。
“是什麼樣的不好的事?”我反問。
“他……有沒有……調戲你?”
“老師,什麼是調戲?”我早就說過,不懂就問是我對待問題的一貫態度。
“調戲就是……就是動手動腳的。”
“他的腳是動了,因爲他要走路,不過他的手一直插在褲袋裡!”我如實地向麻雀報告我所見到的。
“蔣曉奇,你不要有任何思想負擔和顧慮。如果他欺負了你,你告訴老師,老師會給你做主!”
“他真的沒有欺負我,老師!”
“是嗎?那胡洲怎麼說他親眼看見趙振軒調戲你了呢?”麻雀困惑地問。
胡洲是偵探的名字,這下我全明白了,原來是偵探跟麻雀打了土匪的小報告。
“胡洲說的事很多都不是真的,以前他還說過咱們學校的地底下是一座古墓,還有看大門兒的老大爺是精神病也是他說的。”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老師也就是問問,現在正是評比的時候,要是出了事會損壞班集體的名譽。老師也是爲了預防萬一,好了,現在沒事了,你可以回去了。”麻雀不禁長吁了一口氣說道。
我什麼話也沒再說徑自離開了麻雀的辦公室。從麻雀的辦公室出來後,我不禁開始同情起土匪來,雖然來到這所學校之後他並沒有胡作非爲,不過看起來大家不準備輕易放過他,我不知道要是土匪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