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土匪跟我聊得意猶未盡的時候, 棉花糖開始扯他的袖子。
“土匪,咱們得走了!”
“我不想走,我還沒玩兒夠呢!我是第一次來, 別掃我的興!”土匪意猶未盡地說。
“我也不想掃你的興, 可是奇奇媽就要下班了, 咱們必須得在她媽回來之前走掉!”棉花糖焦急地解釋着。
“爲什麼在她媽回來之前走掉?”土匪很不解地問。
“要是被奇奇媽撞到你的話你會沒命的!我這可是爲你好!”棉花糖見土匪一點兒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不禁恐嚇起土匪來。
“我纔不信呢, 你嚇唬人!”土匪表示不信。
“你還別不信!跟你這麼說吧,奇奇她媽就是一恐怖分子,特別擅長製造各類恐怖事件, 她把奇奇關進醬菜廠就是一很好例子。”棉花糖繼續恐嚇土匪。
棉花糖用來恐嚇土匪的話雖然有點危言聳聽,但我認爲那個關於恐怖分子的比喻並不算太過分, 因爲我老媽身上確實有點恐怖分子的特質。恐怖分子尤其是搞自殺式襲擊的那種恐怖分子, 他們在毀滅別人的同時通常還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認爲我老媽在這一點上跟恐怖分子頗爲相似。
“就算奇奇媽真是恐怖分子我也不怕!”棉花糖的危言聳聽根本沒起作用,土匪仍舊穩穩地坐在椅子上, 還是一點兒想走的意思都沒有!
“好,就算你不怕恐怖分子!那我問你,你怕不怕滅絕師太?”棉花糖忽然揚起下巴問。
“滅絕師太?哪個滅絕師太?”土匪滿臉疑惑。
“就是倚天屠龍記裡那個峨眉派的掌門!”
“啊?”土匪不禁驚叫了一聲。
“我跟你說,奇奇她媽比滅絕師太還厲害!”
“你還真能危言聳聽!”土匪嘴上這樣說,然而臉上卻開始流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
“我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你知道那個滅絕師太的, 別看她對付外人沒什麼本事, 可她特別擅長拿自己家裡人開刀!紀曉芙和周芷若都是她徒弟, 可她就是不讓她們稱心。那個紀曉芙不是死在滅絕師太手裡了?還有那個周芷若, 不也被滅絕師太逼個半瘋?而且滅絕師太……”
“得得得, 算我求你,別說了, 說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土匪連連擺手道。
“你不是說你不怕嗎?我跟你說,如果你不走,被奇奇她媽給撞到了,她一生氣一跺腳說不定明天又要把奇奇關進醬菜廠去。關進醬菜廠還算好的,說不定直接就把奇奇給滅了。如果這個寒假你還想見到奇奇,那就聽我的,在她老媽回來之前趕緊走掉!”
棉花糖關於滅絕師太的一番高論顯然比恐怖分子的說法有效,因爲土匪聽到這裡立刻起身說要走了。土匪主動說要走,我不禁也鬆了一口氣。不過土匪雖然主動提出要走了,臨出門前卻還是表現出戀戀不捨的樣子。他還一再邀請我和棉花糖三天後去他家裡玩兒,我和棉花糖見他是實心實意地邀請我們,於是便也實心實意地接受了邀請!
土匪和棉花糖走後,我用風捲殘雲般的速度將房間從裡到外重新整理了一下。其實房間還跟之前一樣整潔乾淨,土匪和棉花糖並沒有弄亂任何東西,但是我就是不放心,生怕老媽會看出破綻。我一會兒找來拖把拖拖地,一會兒去拿了抹布擦擦桌子,一會兒去拍拍沙發上的墊子,一會兒又去扯扯牀單(牀單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妥,因爲棉花糖和土匪誰都沒在牀上坐過,屋子裡有好幾把椅子,他們凡是坐的時候都是坐在椅子上的。只不過我仍然不放心,因爲老媽一向特別在意牀單是否整潔。
我東一頭西一頭地忙,落荒也跟着我不停地東跑西顛,不過它只是跟着我前前後後跑,並不像別人家的狗那樣上躥下跳地把你剛整理好的地方弄亂。落荒很懂規矩,雖然是流浪狗出身,但自從來到我們家,它很快便學會了很多禮儀。當然這並不是因爲它比別人家的狗更懂得好學上進,而是因爲我老媽對它管教甚嚴的緣故。
我老媽愛乾淨,所以如果落荒膽敢在她辛辛苦苦營造的整潔環境裡造次的話,說實在的,受罪的只能是落荒。要麼挨一頓暴打,要麼捱餓沒飯吃,要麼被鎖進後院的倉房裡好幾天不讓出來。落荒在外面流浪得久了,別的不會,看人臉色的本領學到了不少。你給了它教訓,它一定會記住。這一次捱了你一腳被踢了個半死,下一次它決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還不止如此,落荒還被我老媽訓練得生活極有規律,吃飯,睡覺,喝水,洗澡都有固定的時間,而且從來不會在房間里拉屎,更不會往沙發上牀上亂跳,也不會在你吃飯的時候亂扒桌子,它一向只會待在它該待的地方,也一向只會在允許它走動的範圍內走動。總而言之如今的落荒是難得一見的很有教養的狗,說實在的,也只有像我老媽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才能把一條流浪狗訓練成現在這樣!
有時候我也很替落荒難過,我甚至想,它在我們家過着這種沒有自由的受着嚴厲管教和約束的日子真的會比它做流浪狗的時候快樂嗎?如果換了是我,我想我大概更願意去做一條流浪狗。出於這種想法,有幾次我甚至想把落荒重新送回去過流浪的生活,儘管我很捨不得它,但是我覺得它的快樂更重要。我還記得有一次它又捱了老媽的一頓暴揍,我很爲它感到難過,好像捱了暴揍的人不是是它是我似的。記得那次落荒被打之後我把它帶到了市場的一個角落,給了它一點吃的,然後我就一個人偷偷跑回家了。我想,如果落荒還是喜歡過流浪的日子,那我就成全它,不要它了。從市場回來的路上,我心裡難過極了,幾次都想跑回去把落荒抱回來,但是一想到老媽狠狠踢它的情形,我就忍住了。
沒想到,我回家後不久,落荒就回來了,它是自己找回來的。我再往門外牽它,它說什麼也不出去了,沒命地往我懷裡撲。就是那一次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落荒還是願意呆在我們這個家裡的。不過它願意呆在這個家肯定不是因爲它願意過這種既要捱打又要受規矩約束的日子,我猜它是因爲不想跟我分開才留下來的,換句話說落荒是在爲了我而忍受這一切。這樣一想,我怎麼都捨不得落荒了,我把落荒緊緊地抱在懷裡,再也不想送它迴歸流浪的生活了。我已經習慣了有落荒陪伴的日子,我捨不得讓落荒走,並不是因爲它對我有什麼實際的用處,而是因爲它是我的夥伴。我從來沒指望過落荒能爲我做什麼,落荒不過是條狗,除了爲我做伴,我還能指望它做什麼呢?
然而儘管我沒指望,可愛的落荒竟然還是積極主動地爲我做了一件大事,就是今天做的,剛剛做的,我不得不說,落荒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就在我裡裡外外地整理房間忙成一團的時候,落荒不知從我房間的哪個角落叼過來兩隻毛線手套,它先是叼了一隻過來,然後又跑回去叼了另一隻過來。我低下頭仔細看了看,天哪,竟然是土匪的手套!我當即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像這種不屬於我們家的物件兒,老媽絕對一眼就能識別出來。我們家一直很窮,本來也沒幾樣東西,僅有的幾樣東西老媽看得比命都重,一樣一樣是歷歷在心,如數家珍。若少了一樣她定要追究到底,若多了一樣她也定要查清來歷。所以我們家幾乎所有的東西,無論是新的舊的,老媽都會在腦子裡在給它們建立詳細的檔案。至於那些沒有在老媽腦子裡建立檔案的來歷不明的東西她是絕不會輕而易舉地收容它們的。她定會千方百計弄清它們的身世,如果那些東西根本不屬於她,她是絕對不會要的,哪兒來的她一定會讓它們回到哪兒去。
我老媽就是這樣的人,雖然把錢看得很重,愛財如命,要她舍一點東西給別人都很不容易。可是她又常常說什麼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以及做人要有志氣不能讓人瞧不起之類的話,總之別人的便宜她也是從來不佔。我敢打包票,如果我老媽一旦發現我們家有這樣一副款式精美編織考究的手套,以她的個性,勢必會追查到底,所以決不能讓老媽看見!我想到這裡立刻俯身把手套撿起來,然後便開始在屋子裡胡亂轉圈兒。我想把手套藏起來,可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眼看着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老媽隨時都可能開門進來,怎麼辦呢?這時落荒竟然咬着我的褲腳把我往我的房間裡扯,我跟着落荒回到我的房間,它還是咬住我的褲腳不放,直把我往我的牀邊扯。我跟着落荒來到牀邊,落荒突然放開了我的褲腳,一頭鑽到牀底下去了,過了一會兒落荒從牀底下出來了,還把我裝寶貝的那個鞋盒子也拱了出來。我一下子就懂了,原來落荒是要讓我把手套藏到盒子裡。我不禁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落荒的主意,落荒不過是條狗,它怎麼可能會這樣的聰明才智?甚至比我這個人還要聰明?我承認在人裡面我算是笨的,但是再怎麼笨我也是人,我本來想人的智商怎麼都會比狗高,現在看起來,這種想法還是值得研究的。
我低頭看了看鞋盒子,想也就那裡還算安全了,管它是不是落荒的主意,先藏起來再說。於是我立刻彎下腰打開鞋盒子的蓋子,把土匪的手套塞進去,然後重新把蓋子蓋上,又重新把鞋盒子塞回牀底下。我還不放心,又把一個籃球抓過來塞到了鞋盒子的前面。好不容易都弄好了纔剛剛站起身,就聽見開門的聲音。我立刻跑出去看,發現是老媽回來了。
今天老媽回家很準時,老媽進門時我的心不禁突突突地亂跳,生怕她會看出哪裡不對,又擔心萬一她下班回來的路上有遇到哪個愛嚼舌頭的鄰居會告訴跟她我帶同學來家裡玩兒的事。儘管我清楚地記得土匪和棉花糖來的時候和走的時候並沒有撞見任何鄰居或是認識我的人,但是難保暗地裡不會有熟悉我的眼睛替我老媽盯着我。如今這世界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那種眼睛到處亂看,嘴巴到處亂說且喜歡到處製造混亂和是非的人。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我的擔心是多餘的。老媽進門以後竟然表現得少有的安靜,好像根本沒有什麼興致找我麻煩。她下班回來的路上買了菜,她只是要求我幫她擇擇菜。我們在廚房裡擇菜的時候她問我今天有沒有做作業,我說,做了,是上午做的。然後她又問我去蠶豆家看蠶豆了嗎?他怎麼樣了?我說去了,又說他不怎麼樣,手腳都不能動,哪裡都不能去,只能萎在牀上。
“嗨,他也真是的,去滑什麼雪啊!他媽本來就有病,他又摔成這樣,這不是給他爸添堵嘛!你們這些孩子啊,沒一個能讓家長省心的。要孩子有什麼用?真是操心啊!”老媽嘆息着說道。
我聽了老媽的話決定保持沉默,所以未置一詞。